上下打点过后,这茶舍也终于开了起来。

    萧临烨不欲让裴兰卿孕中受累,就在柜后给他摆了把高低合适的软椅,只让他在那里记账。

    自己则是为了离那些茶客近些,好探听消息,放下身段去给人添茶,当起了店伙计。

    如今夏日刚过,立秋的天气里还有几分暑气未散,来店里讨一盏凉茶的人也不少,竟真有几分热闹买卖的意思了。

    萧临烨领过兵打过仗,批过折子坐过朝堂,却从未做过这铺子里的茶博士,当真是新奇极了,他在店中忙了小半日并未觉得有多累,却也出了些汗水。

    这可把裴兰卿心疼坏了,趁着萧临烨来柜前换茶壶时,用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温言道:“烨儿又何必亲自去做这些,累不累?”

    萧临烨微微俯身,凑到裴兰卿面前让他擦汗,趁着无人注意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这有什么累的。”

    “古有卓文君当垆卖酒,今有裴太傅临柜沽茶,眼里看着如此景致,我又怎么会累?”

    裴兰卿被他这话惹得连连摇头低笑,向后退退身子,不让他继续亲:“从前跟我念书的时候,也不见得你这般会用典故,这会才出宫没几天就学会这些话了。”

    萧临烨却偏不教他躲,探着身子继续与他亲昵:“那是我平日里就跟太傅学得好,这会才能活学活用。”

    就在这时候,店门前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这地方可是换了老板?”

    裴兰卿见人来了,赶紧推开萧临烨,萧临烨有些意犹未尽地转过身去,却见是个穿着锦衣的小公子,白脸生得娇气样,带着三四个汉子走了进来。

    他直觉此人与寻常茶客有些不同,心中暗暗有了几分计较,就向着那小公子走去:“这位贵客里边请,您想喝点什么?”

    锦衣小公子原本只是瞧着有家新店,想来随意瞧瞧,可谁知刚一进门就遇见了这么个仪表堂堂,身材魁伟的男人,当即泛起了痴意,脸都跟着微微发红。

    他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眼神还是粘在萧临烨的身上,夹着嗓子跟他说话:“你是这店里的伙计?外地来的吧,我在渡州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萧临烨听着小公子矫揉造作的语调,顿时起了浑身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跟那小公子拉开距离,尽量客气又疏离地说道:“是,在下是东边来的茶贩子,听闻咱们渡州富庶,才来做生意的。”

    “哦,”那小公子撑着下巴,双眼继续盯着萧临烨的脸,点了点头:“我说呢,那你姓什么叫什么?”

    “在下姓秦,家中排行老六,小公子就叫我秦六吧。”萧临烨报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假名,心中暗暗苦笑,想不到消息没打听到,反而来了这么个小麻烦,他只想快些敷衍过去就问道:“不知公子您想喝点什么?”

    可锦衣小公子却恰恰相反,他故意拖着话头跟萧临烨拉扯,眼神越发满含春意:“头一次来你这铺子,不知有什么茶?”

    “各色常见的茶汤都有的,您尽管点。”萧临烨实在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向着裴兰卿的方向瞧了一眼,确定没有惊扰他家太傅,这才继续想着随便用什么由头脱身。

    锦衣小公子又往他的方向歪歪身子,就差想要贴到萧临烨的身上了:“那就来壶碧螺春吧,尝尝你这店里的茶叶究竟如何。”

    萧临烨得了他要的茶名后,当即就要转身,向着旁边同样扮作店伙计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接替自己。

    可谁知还未等离开,就见着裴兰卿白衫微曳地,亲手端着茶壶走了过来:“哎,您的茶来了。”

    萧临烨赶紧接过了他手中的茶壶,他可舍不得裴兰卿这么劳动,一手揽着他的身子:“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你好好歇着吗?”

    裴兰卿的目光在锦衣小公子与萧临烨之间流转,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意:“我这不是怕你太忙,过来搭把手,没给你添乱吧?”

    萧临烨暗道不好,怕还是让太傅看出了端倪,可心中又有隐隐说不出的欣喜,再不顾有旁人在场,轻轻地揽住了裴兰卿的腰,毫不掩饰地缱绻亲近:“怎么会给我添乱,我是怕累着你。”

    那锦衣小公子见他二人这般模样,当即有些不满地看着裴兰卿,声音也有些拔高刺耳:“你又是什么人?”

    还不等裴兰卿开口,萧临烨便替他说道:“回小公子的话,这是我家夫人。”

    “夫人?”锦衣小公子虽然早就猜测他们两人的关系,可如今听着萧临烨这般坦然地说出口,他还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萧临烨却与裴兰卿并肩站着,手也不从裴兰卿的腰间松开,对小公子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是,这是我夫人。”

    锦衣小公子看看他,又看看裴兰卿,顿时放下脸色来,重重地哼了一声,跋扈地撂下一句“这茶我不喝了!”转身就带着身后的汉子们走了。

    萧临烨看着这小公子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感叹终于送走了这么个麻烦,却不料听到身边的裴兰卿说道:“怎么,烨儿可是舍不得那娇娇的小公子了?”

    萧临烨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甚,低头看着怀里的裴兰卿:“确实是舍不得,不过不是舍不得那小公子,而是——”

    “而是什么?”裴兰卿素来温和心宽,可大约是因着孕期思绪紊乱的缘故,明知不关萧临烨的事,却也难得来了几分性子,微微仰头看着萧临烨。

    萧临烨揽在裴兰卿腰间又收紧了些,笑着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像是要尝尝里面的滋味:“是舍不得太傅这难得一见的饮醋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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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小公子怒气冲冲地上了马车,一路上沉着脸,谁都不敢跟他搭话。

    直到马车进了那渡州郡守府中,他才甩开身后的那些汉子,快步向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却不料正巧碰到了身为渡州郡守的父亲吕举闻。

    吕举闻看着自己这被老太太惯坏了的儿子,哪哪都不顺眼,忍不住开口训斥道:“站住!你这是又去哪里厮混了!”

    锦衣小公子吕为宝根本不把他父亲放在眼里,随口就撒谎说道:“我去给老太太买城南的点心了,这会正要给她老人家送去呢。”

    吕举闻看着吕为宝双手空空,哪里有什么点心,顿时更生气了:“混账东西!你张口就知道说瞎话!”

    “我看你是又出去寻摸男人了吧!我前日不是说过,最近御驾随时可能来渡州,让你安分几日,那一院子的男人还不够你看吗!”

    吕为宝本就因为萧临烨的事恼火,这会被吕举闻戳破心思,当即顶起嘴来:“不够就是不够,我乐意寻新的又怎么样!”

    “那皇帝不管我找不找男人,可一定想管您老人家贪了多少钱。”

    吕举闻险些被气得仰到过去,但又记挂着前头的正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从自己面前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