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为宝当即就看直了眼,几天不见,他只觉得萧临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英俊千倍万倍,之前还能用来聊以寂寞的周蒙,彻底抛到了脑后。

    他忙收起脸上的怒意,装出那略带委屈的模样,双目含羞地望着萧临烨。

    可萧临烨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他似的,径直走向了裴兰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身,旁若无人地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后院的货已经都理清了,上次你说尝着这边的寒芽香,我就又让老吴又送了些来,收在小柜子里了,只留给你一个人喝。”

    裴兰卿在他的胸膛上略推了推,用眼神示意他旁边还有人,萧临烨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柜台外的吕为宝,装出惊讶地刚发现他的样子:“贵客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寻地方坐下?”

    萧临烨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忽视他有什么问题,反而责备起旁边的店伙计:“你们怎么不把客人往里头迎?我一不在,你们就仗着夫人脾气好偷懒!”

    那吕为宝听到“夫人”两个字,又狠狠瞪了一眼裴兰卿,跟萧临烨搭起话来:“不愿他们,是我要在这里跟尊夫人说话的。”

    “说话?”萧临烨微微皱眉,看向裴兰卿,裴兰卿也向他略一点头,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神已经渐渐地冷了,他握着裴兰卿的手温声问道:“夫人跟小公子聊得可还好?”

    裴兰卿怎会不识得萧临烨此时的神情,只是他知道渡州城中之事还未查清,如今不是处置这小公子的时候,于是就主动往萧临烨怀中靠着,略笑笑说道:“不过是聊些寻常闲话,烨儿也要听吗?”

    萧临烨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还不等他发作,一旁看着他二人恩爱被刺红了眼的吕小公子,彻底忍不住了。

    他觉得一刻都不能继续等下去,就豁然从身后的汉子身上取了一打银票,当着他二人的面“哗啦”扔到了柜上,跋扈地说道:“秦老板!我要买下你这茶舍!”

    倒是有许多年没有尝过被人摔一脸银票的滋味了,萧临烨挑挑眉,他倒是想看看对方到底能作死到什么地步,于是按了按裴兰卿的手,自己将那一张张银票捡起,又放回到吕为宝的手上,像是要一张张投入到对方坟前烧纸的火盆里。

    “小公子说笑了,这铺子是在下养家糊口的倚仗,如何能说卖就卖呢。”

    他将“养家”二字说得极重,落在吕为宝耳朵里,那养家便是养他那位“夫人”,顿时心里又酸又嫉。

    吕为宝自幼就被祖母溺爱坏了,在渡州这几年向来是想要什么就夺什么,哪里尝过这种滋味,只咬着牙说道:“秦老板若是跟了我,不就再不用为这生计犯愁了?”

    “你随我回府去,本公子保证你日日吃香喝辣,一辈子穿金带银!”

    萧临烨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竟是这般愚蠢,压着嘴角的冷笑说道:“多谢小公子抬爱了,但此事却断断不可行。在下毕生所愿,不过是能与夫人平平安安,相守到老,便是每日粗茶淡饭,也比那锦衣玉食要自在得多。”

    萧临烨这句句不离裴兰卿的言语,更加刺激了吕为宝,他终于彻底维持不下去体面,伸手指着裴兰卿破口大骂道:“本公子究竟有哪一点比不上他!”

    “你也太不识好歹了!宁愿守着这个年纪又大,身材又发福的人,也不肯从了我!”

    萧临烨起先愚弄他的心思,在听到吕为宝对裴兰卿的嘲辱的瞬间,被骤然升起的杀意所取代。

    他可以容忍这蠢货对自己的蔑视与肖想,却无法接受任何对裴兰卿的恶意。

    萧临烨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挡在了裴兰卿的面前,一只手已经犹如铁铸般,死死钳住了吕为宝指向裴兰卿的那只手。

    在吕为宝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仿若断掉般的剧痛,他扯着嗓子喊着:“啊——你,你干什么!快放开!”

    可萧临烨却只是一动不动,手上的力气甚至又加重了不知多少,痛得吕为宝当即哀嚎起来,而他身后的几个大汉见状,也立刻撸起袖子就要来解救他,却不想步子还没等卖出去,就被萧临烨一个眼神震慑了回去。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等恐怖的眼神,就像是含着血光的凶神,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而被他掐住的吕为宝,也早已吓得浑身冰凉,身体因为恐惧与痛意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看到萧临烨缓缓地靠近,高大的身形投落大片的阴影,如同修罗低语:“小公子,有些话可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吕为宝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听萧临烨的话了,他甚至连挣扎都不敢,整个人瑟缩着,生怕下一刻对方就会将他撕个粉碎。

    可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呼唤,带着微微兰草与茶的香气。

    “烨儿,可以了。”裴兰卿轻轻地从身后抱住了萧临烨的腰,将侧脸贴在他宽阔结实的后背上,腹部微微隆起的一团也跟着贴了上来,温暖又柔软。

    萧临烨原本心头如火海般的怒意,在瞬间被抚平了。

    他眼神中的杀意隐去,看着面前如小鸡仔般瑟缩的吕为宝,嫌恶地松开了手,然后转身抱住了身后的裴兰卿,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肩膀,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吕为宝还没有从刚刚的惊惧中回过神来,只是睁着铜铃般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

    许久之后,他才看到萧临烨从裴兰卿的肩上抬起头来,带着嘲弄地意味看向他们:“怎么,小公子还不走,需要在下送你一程吗?”

    吕为宝这才感觉自己回过神来,“哇”的一声痛哭出声,被身后几个汉子扶着,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茶舍。

    萧临烨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俯身将裴兰卿横抱起来,就回到了楼上的房间中。

    房门关闭后,裴兰卿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被萧临烨抱到床边的小榻上,萧临烨刚要转身去做别的,就被裴兰卿拽住了衣袖:“烨儿……”

    萧临烨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俯身凑到裴兰卿面前,低头望着他的眼睛,若无其事地轻轻而笑:“太傅可是觉得我今日之事做得太过了?”

    可没想到裴兰卿却摇摇头,神色极为认真地说道:“烨儿肯为我如此,我觉得很高兴——若是要在这件事上再规劝你,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萧临烨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几分,索性也不走了,就坐到裴兰卿的榻边,抱着他晃晃:“我就知道,太傅一向是纵着我的。”

    裴兰卿也笑了,他靠在萧临烨怀里,抬手点点萧临烨的眉心,又说道:“而且……烨儿今日这般,怕也不只是为我出气吧?”

    萧临烨搂在裴兰卿腰腹间的手稍停,随即露出被看穿了的神色,重重地吻了一下裴兰卿的唇,眼眸中闪着喜色:“知我者,太傅也。”

    “这一遭为太傅出气是真,但刻意激怒他也是顺便的事。”

    提及此言,裴兰卿微微垂下眼眸,有些担心地说道:“烨儿是想隐身涉险,深入虎穴之中,去瞧瞧那些我们此刻看不见的东西。”

    “不错。”萧临烨眉眼间尽是帝王的沟壑,他揽着裴兰卿的身子,望向窗外那异常冷清的渡州城。

    “从进城之日起,我就在想,这渡州城中的人究竟都去了哪里。”

    “若要织造那么多的宣锦,就必定需要大量的织工人手,可是他们会被那位吕郡守藏在哪里呢?”

    “如今寻常的法子探不到,那就只能让他亲手把我送进去。”

    “可这样做实在太危险,如果再好好谋划一下,也是可以换成别人的,”裴兰卿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烨儿,你毕竟是皇帝,大齐的万民都系于你身啊。”

    “我自然知道,但——刚刚的情况太傅也看到了,气氛已然如此,时机也稍纵即逝,确实来不及再谋划更多了。”萧临烨知道裴兰卿这是为自己而担忧,于是又揽着他温存亲吻,故意换了语气哄道:“况且那吕公子便是铁了心要强抢我这个民男,太傅总不能真的由着我被他带走吧。”

    “你知道我不是要怪你,更不想你被他抢了去,”其实道理裴兰卿又怎会不懂,他就是因为实在太在意萧临烨,才会这般患得患失:“可这一趟若是出事了怎么办?”

    “我……我还是不放心,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这话可把萧临烨吓了一大跳,他可是万分舍不得裴兰卿陪他涉险,更不用说裴兰卿现在怀有身孕:“这可不行!”

    “我想好了,今晚我就让侍卫们护送你藏起来,那小公子指不定要发什么疯,太傅如今的身子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裴兰卿听后更是着急,他头一次懊恼自己怀孕的事,没法陪着萧临烨,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一起去了,只怕还会成为萧临烨的累赘。

    他一时心急,一时懊恼,心绪烦乱,腹中的胎儿也跟着躁动不安。

    萧临烨见状,赶紧又搂着亲吻又给他揉肚子,大的小的一块好生哄着:“太傅别急,你想这区区渡州城,还能比北边战场还凶险吗?”

    “我在战场上都来去自如,更不用说是这里了——况且我已经准备好了火药讯号,若有不测立刻发出,城中的亲卫便会立刻救驾,保证出不了一点事。”

    “太傅只管放心,跟孩子好好地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裴兰卿也知道,萧临烨毕竟是帝王,一旦决定的事,除非关系到自己的安危,不然不会轻易更改。且这些年他处事越来越周密妥当,自己也是看在眼中的。

    如此思来想去,他只得回抱着萧临烨,在他胸前点了点头。

    果然如同萧临烨所料,送走裴兰卿的第二日一早,一群穿着渡州官府的官兵,就将他的茶舍团团围住,以“茶水有毒,闹出人命”为由,将他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