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载雪送走病人，看了眼诊室里的电子屏，确定今天上午的预约的病人都看完了，才关了头顶的灯，摘下口罩。
开业活动那几天终于熬过去了。
那几天他们这儿的人往往是早上起床眼屎还没扣干净就开工了，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一群人都活成了山洞里的蝙蝠，时间观念都没了。
今天活动结束，效果立竿见影——来看诊的病人只剩三分之一了。
俞载雪丝毫不慌，现在这样才是他预想的载客量，本来就没想靠这家医院赚多少钱，他就是这几年忙够了，不想再忙了。
口罩才摘了一只耳朵，诊室门忽然又被人叩响了，助手推门探进来个脑袋，略显犹豫道：“您先稍等一下，俞医生……还有个人说找你的。”
俞载雪顿了下，朝他身后看去。
笑眯眯的姜喃站在那儿，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大食盒。
“你就不能空着手来一趟么，”俞载雪失笑，一边说一边把口罩挂回脸上，“赶紧进来。”
姜喃连忙侧身从助理身边钻进诊室，还不忘正事，“俞医生，要不你先把饭吃了再给我拔牙？不然待会儿一凉味儿不好了。”
俞载雪看着她似笑非笑，“谁让你给我带的？你来就来，总给我带饭干什么，万一我已经吃了饭或者叫了外卖呢？”
姜喃眨着一对清澈的眼望着他，实际在心里道：她就不可能让那种情况发生。
姜喃其实来了都有一会儿了，就在俞载雪诊室外面盯着，哪怕按排号来她也早就能进了，她偏不。
护士还奇怪她怎么不叫号，提醒了她两次她也不理，就等着赶到中午再进去。
所以俞载雪吃没吃饭她还能不知道吗，就算是他真叫了外卖也别想进这间诊室，点了也得被她扣下。
知道她今天要来这儿拔牙，董潜宗早早用瓦罐焖了一上午的鸡，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得看着俞医生把这鸡吃了。
她哥这么上心的给谁做过饭？除了舅舅舅妈，她都没正经吃上过她哥的手艺。
所以她绝不允许董潜宗的心意落空。
心里装着个面目可憎举枪站岗的爱情保镖，实际上姜喃面目纯良，舔着脸说：“咱家是干啥的，做点饭那不是顺手的事么，我哥蒸一只鸡也是蒸，两只也一样蒸，咱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俞医生你别见外。”
这丫头心里鬼着呢，俞载雪心中藏着笑没表现出来，佯装审视的看着她不说话。
姜喃很快耷拉下脸来，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我叫你哥行吗，以后你也是我哥，能把饭吃了吗？”
就差举着爪说“拜托拜托”了。
俞载雪哼笑了声，手指把她带来的东西盖子捻开看了眼，里面完完整整一只鸡，油皮都没破，鸡皮过了一遍油，看着很薄，带着点微微的焦，颜色黄澄澄的，整个儿看着都很嫩。
这水平就搁五星饭店也不能说是顺手做的。
俞载雪抬起下巴朝门口一点，说：“我们吃饭一般都在会议室，拿着过去，跟大家一起吃。”
姜喃笑开了，这时候她不心疼鸡了，反正俞医生自己也吃不完，能借鸡打入敌人内部那是意外的惊喜啊。
她大大方方的点头，“好嘞。”
离规定的中午打卡下班时间还有几分钟，不过俞载雪一般不那么严，只要忙完了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护士把护士帽摘了捏在手里，朝前台走过去。
这会儿反正也没病人了，俩姑娘一起猫在前台下面，脱了护士帽的女孩脸色不虞道：“……那小丫头大学还没毕业吧？都会追男人了？”
前台小姐姐眨眨眼，安慰的看着她，“不一定吧，兴许就是病人献爱心呢？”
孙名名喜欢俞医生，这是他们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事，别看开业才没多长时间，孙名名虽然没表白，但也从没藏着自己的心思，大家伙都知道，这也算是她的一种宣誓主权。
说白了，俞载雪是他们老板，全资开这么大一家医院实力可想而知，更别提那长相身段，就不可能不招人惦记。
孙名名环抱着自己胳膊，鼓着脸颊：“怎么可能是普通病人，普通病人拎着东西俞医生能让她进诊室吗？更别提她这都送第二回了。”
前台小姐姐摇摇头，“我觉得不像。谁追男人穿这么一身就来了啊，不得打扮打扮么，安啦，肯定不是的。”
孙名名恨恨的关了手机放下，鼓着嘴说：“哎……今天是用不着给俞医生叫外卖了。”
口腔医院的会议室除了开例会和会诊时用，最大的用处就是中午的时候让大家坐在一块吃午餐。
今天俞载雪推开会议室的透明玻璃门，带着姜喃走了进来。
除了中午回家吃饭的几个人，剩下的人都已经坐在会议室里准备开饭了，俞载雪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让人没想到的是他还带了个人。
一个年纪稍长的大夫笑道：“呦，俞医生还带人了？这是咱妹？”
说话这人姓郝，郝译磊，这是他们这个小小的医院除了俞载雪之外的另一个支柱，年纪比俞载雪大不少，今年过四十了，不过看着年轻。
说起来这人其实是俞载雪下定决心回来自己开诊所的一个很大的契机。
郝译磊是兴县当地三甲医院牙科的正经大夫，是几年前俞载雪出国参加论坛时认识的，俩人是同乡，认识之后就一直没断过联系，俞载雪每次回兴县都会跟他约一下。
郝译磊这人有本事，但太傲气不懂藏锋，在他们医院过得其实不那么顺，按资历今年该升主任医师了，结果让人截了胡，一气之下辞职离开了自己工作多年的医院。
俞载雪当时也处在离婚当口，俩人一拍即合，一个来月就把这家私人口腔医院弄起来了。
为了让郝译磊待得安心，俞载雪一开始就给他分了技术股，现在两人是朋友也是伙伴，关系很稳定，在这儿也就他敢这么开俞载雪玩笑了。
俞载雪笑着看了他一眼，“只是我病人，要是妹妹就好了，小姑娘很懂事能干的，可惜这福气不是我的。”
姜喃心里马上说以后也是你妹。
她面上乖觉，手脚麻利的把董潜宗做的鸡拿出来摆在会议室长桌的中间，乖巧又大方的说：“自己家做的带来给大家尝尝，别嫌弃，主要是我前两天来看牙，见你们忙的都顾不上吃饭了，俞医生还是中午加班给我看的牙，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想着来给大家加个餐。”
姜喃年纪虽然是这一圈人里最小的，但她绝不是见事最少的，俞载雪见小姑娘一点都不扭捏，也就不替她说什么，揣着手坐她旁边看。
那只鸡衬着浅浅的半盘金色汤汁，还冒着几缕热气，在一圈人各式各样的外卖衬托下显得更加诱人。
其他人午餐是集体叫的一家店的外卖，本来就不少，这会儿多拿了个碗给姜喃也匀出来一碗。
姜喃笑嘻嘻的道了谢，嘴甜的说自己是个来蹭饭的。
郝译磊瞪了瞪眼，心里了然俞载雪为啥要说有这妹子是福气了，现在的年轻人别说女孩子，就男孩都没几个能这么大大方方的。
“这是自己家做的？手艺这么强吗？”
俞载雪一挑眉，说：“可不，他们家就是干这个的，我也是吃饭时认识的她。”
“妹妹家里是开饭店的？”
姜喃笑了笑，没一点藏拙的意思，大方道：“各位大夫要是本地人的话应该都知道，就楼下拐弯巷子里，董氏砂锅就是我们家的。”
“哦……董氏砂锅啊。”
这话一出，桌上显得不那么热络了，虽够不上有什么歧视的意思，不过在座的几位大夫都有过不错的工作资历，就连年轻的实习医生最少也是名校出身，算是社会地位不低。
董氏砂锅他们知道，也清楚那小店一年下来没准儿比他们这家医院还赚钱，但对上一家小吃店，确实也没什么聊天的话题。
俞载雪暗自摇了下头，没想到姜喃这么实诚，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被前台小鱼抢了先。
小鱼手快抢了个鸡腿叼着，被香迷糊了，愣头愣脑道：“那家砂锅啊，我知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可爱吃。不过你们店不是卖的面吗？怎么还会做这么好吃的鸡？”
姜喃对桌上人的态度似乎毫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的表达：“这鸡不是店里做的，是我哥自己弄的，我哥平时在店里不下厨，但他手艺很好的。”
郝译磊笑道：“看看，这一提起自家哥哥腰板儿都挺直了，这哥哥得多优秀啊？”
这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姜喃马上来劲的显摆起她哥，“我哥可优秀，一米九大帅哥！”
其实她是想说一米九大猛A，不过考虑到在座的都是beta，强调性征的话就有点招人恨了，于是张口就改了。
不过意思其实到位了，身高达到185以上的男性差不多都是alpha了，190的beta基本上是没有的，大家都清楚。
孙名名没动桌上那只鸡，用勺子戳着自己的饭，凉凉的说：“大帅哥还会做饭，现在电视都不敢演这样的人设了。”
小鱼啃着鸡腿用手肘朝她磕了下，低声叫：“名名！”
不过别人信不信、酸不酸都不在姜喃的考虑范围，她只顾着用余光打量俞载雪，可惜看不出半点异常，俞医生全程神色如常的听她聊天。
姜喃开始下猛料：“还不止呢，我哥这个人……怎么说呢，确实是电视剧里的人设，”
“我哥别看现在整天在个小店里，其实他是B电大毕业的，去年一毕业就进了省电实习，单位都特许他留职继续读研了，结果那时候我们店里出了点事，当时闹得差点没法营业，我舅舅舅妈还有别的店要看顾不过来，你们猜怎么着……“
俞载雪看着直想笑，姜喃这小丫头还会控制节奏，卖个关子看所有人都注意着她，才继续讲：”出事第二天我哥就到家了，回来才说他辞职了，不走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好单位啊，一年薪资到手比我们这些辛辛苦苦拿命熬的医生赚的还多呢，你哥说不干就不干啦？”有个实习大夫颇不赞成的说。
姜喃手腕搁在桌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摆，洒脱简短的道：“钱我哥不在乎，也不差那点儿，他是为了我们。”
说完她又叹口气，“我哥有我这一个妹，还有一个弟，家里两个店，他父母只能顾着一个大的店，砂锅这家店虽然小，但事不少，很招人惦记，去年出事的就是砂锅这儿，连弟弟在学校都被波及了，他才初中，我舅舅舅妈都不知道，还是哥哥回来给解决的。”
在座的医生大多是专业占长，社会经历并不如做生意的家庭丰富，此刻听姜喃在这儿讲故事下饭，一个个都听得起劲。
“还有个店呢，也是咱们县里的吗，没听说董家砂锅有分店啊？”
“不是砂锅，砂锅就咱们楼下一家。”姜喃说了个饭店的名字，“那儿也是舅舅舅妈一手开起来的店，在咱们兴县二十多年了。”
那家酒楼比董氏砂锅还知名，几乎是兴县没人没去过的，虽然不是兴县最豪华的，但是国民度最高的几家店之一了。
“那儿也是你们家的？”有大夫惊讶起来，那店可不小，而且是兴县最早的一批，这一说身家就不凡了。
姜喃一点头，“是我哥家的。”
姜喃一直打量俞载雪，见他脸上也显出一丝诧异，心中十分满足，反正卖她哥都卖到底儿了，也不差再多点，于是扒了口饭继续说。
“一听我哥辞职我舅舅舅妈都急了，宁愿关了这家小店也不想影响我哥的前途，但我哥说单位里能人很多，不缺他一个，但家里每个人都需要他，他就回来了。确实，他是个alpha，他一回来之后家里一切都顺了，人家听说潜宗回来了，就连大店房东想趁机涨我们房租都没涨成。”
俞载雪慢慢吃自己的饭，没出声，但一直在听姜喃说话，一开始他只觉得砂锅店的小老板看着就不像个做小生意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
有个年长的护士说：“哎……真是，做生意也不容易，开门迎客也没法挑客人，确实有个年轻力壮的alpha在会好很多。”
小鱼听得可入迷了，说：“还长得帅，这么一说你哥确实是顶级人设了，这说的我可太好奇他长得有多帅了，有照片吗？”
这下所有人都跟着把眼睛转到了姜喃那儿去。
姜喃刚还把董潜宗吹的天花乱坠，这时一下收住了，摇摇头，“没有，我哥不爱拍照。”
照片当然是有，光她拍的就不少，可她才不想给这么多人看，她又不是为了钓这些人，说来说去都是吹给俞医生听的，只要俞医生知道她哥多好就够了啊。
“怎么回事，我们等着看帅哥照片呢，怎么到重头戏给我们停了呀。”郝译磊纯是逗姜喃呢，小姑娘太好玩了，比他闺女不知道乖哪去了。
护士们跟着说：“就是呀妹妹，这给我们胃口吊的，我们明天可就组团去你家店啦。”
小鱼问：“跟我们家俞医生比呢？我们俞医生够帅吧，你哥帅还是俞医生帅？”
她这问的也是胆子大不怕得罪领导，俞载雪都跟着笑起来。
姜喃看了看俞载雪，没说谁高谁低，自信中带着点故作高深的说：“他俩帅的不一样。”
这潜台词就是跟俞载雪旗鼓相当了，那得帅成什么样？会议室气氛越发高涨起来，有人听的高兴，也有人不信。
郝译磊一抬手，朝护士们说：“哎，别管真假，明天去看看啊，咱家离得这么近，要真是alpha大帅哥，你们还不赶紧努把力，近水楼台先得月？”
俞载雪笑着一点头，给予肯定，“确实帅，比我帅，没对象的可以考虑一下啊。”
“……”
桌上的小护士们都笑起来了，姜喃倒是要气死了，怎么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呀，吹董潜宗是给俞医生听的，他倒在这起哄架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