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赖陈慕记不起287，自从在豪宅与他亲妈后爸一聚，他就感觉浑身难受，然后睡死在顾谨言车上。
好在顾大少是有经验的，车到海峰小区没几分钟就扭头去了医院。可惜陈慕中途醒来，迷迷糊糊问顾谨言到哪了，顾谨言一看陈慕还活着，又不好意思再扭头，便笑着说自己家大，请他去住两天。
若是平时陈慕肯定会拒绝，可那时他瞌睡虫上脑，只想睡觉，于是点了点头，两眼一闭。
于是这一睡，直接一觉到第二天晚上。陈慕醒来看着完全陌生的地方，穿着陌生的睡衣，被他那好哥哥劝着吃个晚饭再走。可晚饭吃着吃着，顾谨言又说天色太晚，劝他明天再走。
陈慕想他八辈子都没出过这等糗事，人醒着魂逃避，拒不接受现实，于是又点点头，任由顾谨言多忽悠了他一天。
等陈慕完全清醒过来，他已经在顾谨言那小公寓呆了两天，顾大少笑嘻嘻地送他回海峰小区后，他神情痛苦，悲哀这个月的全勤泡汤。
悲痛不能长久，他想着游戏愉悦身心，却不料游戏中也有另一番磨难等着他。
向来把游戏当游戏的陈慕在对面愈发猛烈的攻势下长腿一扫，趁人闪避的空当侧身退回到自己熟悉的位置。
台下看惯陈慕打法的傻了眼，他们这陈教官打法换得稀奇，连招都不出，是在看不起那小子麽？
唐安也当陈慕在轻视他，那日的情景浮现，他看着眼前这张波澜不惊的脸，不经大脑的上台暗杀被他弄成纯良小孩遭骗来发泄。
唐安有点不受控地往前冲。
他出手极快，拳风带起发丝飞舞，陈慕避无可避，生生挨了一拳。
一拳，足可以碎掉陈慕的懒散，他立马反击出拳，同时还不忘出脚。
陈慕打架没什么要义，唯出得快，招数多，级别高三条，不知怎的，在他开始反击后，他突然能看到17级NPC，唐安头上的血条栏。可能是这两天脑子没睡够，陈慕对本该出现的东西滞后第一时间不是疑惑。
他反倒在惊讶，才17级麽。
现在场上有加油声，大多是在喊287，尤以黄毛喊得最凶。
不好意思，喊那么大声也没用，我赢定了。
陈慕这会儿不仅有空庆幸自己级别高，还能在闪了一击后补招，不给喘息机会，逼得对手左挡右避退到边缘线。
血条可真是个令人安心的好东西，看着这玩意迅速往下掉，陈慕越打越起劲，不顾对方停下不动，一拳打到他脸上。
那仅剩一小格的血条瞬间清空。
唐安被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一口鲜血吐出。
卡着29级的陈慕收到大量经验值突破，望向唐安的视线被时隔多年的等级任务劫走。
在他为自己的个人页面栏点来点去时，他的人身仍保持着最后一拳的神情，像是对蝼蚁的不屑，又像是对唐安不自量力的嘲笑。
没人敢上来扶战败的家伙，陈慕就那样冷漠地看着，底下的人别说动动腿，就是出声都怕招惹怒了陈慕。
最后还是等唐安撑着零碎的身体站起，陈慕终于从他的世界里回神，然后对着面前的少年，询问道，“你没事吗？”
“没事。”
陈慕看着人脸上染红的绷带，舌尖泛上一点怜悯，“不好意思，我没控制好力道。”
这话说得让人害怕，陈教官上次拿刀捅脸毫不留情，受害者现在还在场下恨得牙痒痒，直骂他假惺惺。
按以往经验，再等一会儿任务栏就会显示他完成了一场格斗课，陈慕想当然，不爱继续呆下去便说，“你们自由活动。”
说完他就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离开了万众瞩目的中心，离开格斗场，休息去了。
他在游戏里这般畅所欲为，自己爽了万事与他何干的性子可是要招人恨的。
场上的唐安是待人走后紧闭盯着陈慕身影的眼，他强拼起来的骨肉仿佛错位挤压，在他躯体互相攻占，以至于他烂泥一摊再次倒在了台上。
他听见黄毛在耳边咒骂，“蠢货，谁让你混进来的，想找死也不要这么丢人现眼！”
听见有人冷嘲热讽，“还以为有多厉害非要上去，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没几下就倒地不起了。”
也有人关心两句，“黄毛，你这小表弟看着脸色不对，别真死在这了。”
“哈？挨一拳就死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倒不是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刺激到了唐安，让他恢复清明爬了起来，而是他咬着舌尖，又一次从死亡，一个从一出生就惦记他那烂命的主顾手里抢回生机。
唐安习惯了跌倒爬起来，却头一次有点难过。
他摸自己的脸，割掉瘤子的创口很大，经常会流脓。
可笑他连天天换的绷带都没多少了，新伤挨着旧疤，血迹混杂脓水闷在脸上，他光是想象独自撕开伪装，得到的竟是一身恶臭就难过得要死。
难过什么，难过他临时起意的计划失败？不该如此啊，他生来就在泥里爬，遇到的失败多了去了。
唐安他想，他只是难过这世道不公，难过有的人打小就有吃穿，有的人却衣不蔽体；难过有的人有住所干净，工作体面，有的人却食不果腹；难过有的人，生着一张好看的脸蛋，仗着一身不俗武艺，可以冷脸看他装无辜，可以戏弄他转头又忘了他。
他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他也不想找那人讨要那晚被骗的说法，他做这一切本就目的不良，本就是想要像取代287一样取代陈慕。
到那时，他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而他拥有了新身份，便可以离开这荒郊，住到上城去。
只是有点可惜，唐安苦笑道，他梦做得太美好了。
他以为自己十多年跟野狗厮杀的本领有多厉害，结果还不是被人轻松打趴下。
唐安整理情绪，他善于难过后开解，开解完再告诉自己，今天被打趴下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取代掉那人的所有。
他记得下节课是识字，未来的上城人不可能是个文盲，他不会让自己的努力白费，于是思想斗争了一会儿的唐安拖着残躯，又在大门口与陈慕相遇。
“是你，你真的没事？”
唐安扬起嘴角，笑了笑。这人奇怪死了，随口就说出虚情假意的关心，自己之前居然没有杀了他。
两人相对而立，唐安狼狈，陈慕旁观，关心确实是随口，但旁观久了，陈慕看着那双漆黑的眼，莫名有熟悉感。
7班有人认出唐安，终于解了这凝滞的局面。
“287你在这啊，这节课你赶巧了，是陈教官的格斗课呢。”
“你是7班的？”陈慕也不愿旁观继续，他顺着话推断信息，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混进1班？”
“因为…因为我喜欢上陈教官的课…”
这是唐安的回答。
不无道理的回答，陈慕想，不喜欢怎么会来上他的课，不喜欢怎么在被打后还对他笑呢。
他接受良好，立马回道，“哦。不过下次还是别这样了，翘课会扣你们积分。”
说是如此，可陈慕心里知道其实并没有下次。唐安点点头，“嗯，不会了。”
两人话不对心没再多说，掠过这点小插曲，陈慕照常越过人往前走，身后跟着的小麻雀们叽叽喳喳，格外快乐。
与1班那地痞流氓的气质不同，7班的学员年纪偏小，有时候乖乖在底下排排站，常给陈慕错觉在体育馆里当排球教练。
这样的错觉多了，有一次他竟无聊到拿着名册点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名册没一个正经名字，全是编号，从260一路排到293。他脑子一热，又去其他班点，一不小心就发现了教院排班的秘密。
他的好奇心到探破排班并不算结束，他看得出编号在前的人穷凶极恶，编号在后的老实巴交，甚至有些，还是些刚成年的孩子。
孩子这词离他太遥远，但对于孩子，他下不了什么重手。
所以，陈慕对7班的小屁孩，那是一拳躲三下，然后各种闪避退让，拖得差不多再给一击清空血条。反正怎么打都是打，他级别高，他死不了，就算死了也可以回城重生。
因此7班人没见过他们陈教官在别处的快准狠，对着陈慕都是笑脸和崇拜，甚至还有狂热的想要问问题分子。
问问题分子不是别人，刚好是替287答话的291，那人黑不溜秋，台上输了却总露着一口白牙傻乐。
“陈教官，您刚才那一击是什么招数啊？”
“没什么招数。”
此时唐安凑过来，他内里的难过早就翻了篇，面上却仍留着血色痕迹。
陈慕看见他，懊恼自己还是出手过重了，人家乖乖巧巧，自己像个大魔王一样，多不好啊。正当他酝酿来去，287就凑到跟前。
唐安看着他，问了一句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陈教官，你的伤好了吗？”
什么伤？是我打赢的这小子吧？陈慕心里不明白，唐安又道，“你肩上的伤有涂我给你的药吗？”
药？什么药？陈慕最恨这个游戏没有剧情回溯，他搜刮半天，记忆从曾午泉送他到B区断节。
他当机立断，想自己堂堂一游戏主角，黄毛给的伤早无碍，便回，“多谢关心，我的伤已经好了。”
为安心，陈慕还特意调出个人详情瞧了一会儿，见自己血条还有大半，而格斗课的所有报酬此刻刚好入账。他开心地数着钱袋子里的数字，甚至想要去上城清个每日任务。
左看287不再言语，右看291走开独自练武，其余学员各自结群玩乐，陈慕起身就往外走。
哪料287反应迅速，抓住了他一片衣角。
“还有事吗？”陈慕回头一望。
“我有东西落在教官你那了。”
“哪儿？”
“你房间。”
陈慕难得在游戏里露出不耐烦，相比之下，唐安忍着被戏弄的愤怒坚持试探，确认这人毫不在乎，薄情寡义的丑恶嘴脸后依旧扮着单纯天真，实在是锲而不舍，令人叹服。
当然，他这种小年轻的隐忍力也就到这了，他早计划好下一次的刺杀，他想等着两人走到宿舍，有了独处机会就立马拔刀，夺人命，占其巢。去他的徐徐图之，他原本徐徐图之计划来去，不还是给人忘得干干净净，倒贴了两瓶药。
唐安这边自己给自己浇油，浇出满腔热血，势必要杀人夺药，取代陈慕。
反观陈慕那货，他早在听到房间二字就掏出金手指，打算用掉一次传送器偷跑回城，断掉这不必要的麻烦剧情。
毕竟拿完奖励的他一刻也不想在破地方久待，于是点点划划，直到传送器已使用的小字过去半分钟，才惊觉自己人还在原地。
他有点烦躁，一下子想起自己上次下线不成功的事，便试着强制退游，果然也如当初一般，金手指失效。
“那你跟我去拿吧。”
陈慕心如死灰，他目前最讨厌的不是bug就是任务，bug他没办法，这任务倒弄得他怒上眉稍，决定动动脑子，想想被自己忘掉的剧情，一把过完它。
有些事情逼自己一把，再靠着点感觉，也不是想不起来，他稍微推断点287的话，猜想出自己上次退不了游就留在了教院，然后287来给他送药，他收了往床上一躺就下游了。
他的脑子工作后虽有点报废但不至于全废，因此，他还能推断出所谓房间就是自己今天上线的地方。
唐安看陈慕走得没半分犹豫，直奔B区三楼第四间，心里想他果真是什么都记得，不由得攥紧手中的笔，准备进去一击毙命。
不料警报响起，广播里的声音急切。
“请所有学员、老师回到自己的宿舍和岗位，不要擅自离开！请所有监管结伴而行，加强巡逻，及时汇报异常情况！”
“那边什么人！”
百年不遇的监管拿着强光射来，陈慕下意识开门把身后的家伙塞进去，然后在光照到自己眼睛时将门一关。
“请出示身份！”
陈慕给裹得严实的两监管递上铭牌。
“老师也不能在走廊上逗留！”
陈慕铭牌还没给人看几秒，就被凶得再次开门。他走进房间，眼睛被照过的不适迟钝袭来，一片迷蒙中，他摸到门把手。
忽然间，他感到一阵冷意从脖颈上擦过。陈慕警觉地转身，看见一团灰影的同时锋利的笔尖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