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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实当牛马9

    顾谨言和陈慕一样,甚至得知消息的时间还要晚一些。

    他来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半,陈慕沉闷地倚靠在病房外,面色憔悴。

    “你…没事吧?”

    顾谨言想陈爱清好歹是陈慕亲妈,母子之间就算再有不和,也得先放下来面对生死。

    “陈慕,”顾大少拍了拍人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手术会顺利的。”

    胰腺癌是众癌之王,顾元峰不仅在电话里告知了顾谨言,还坦言现代医学无法根治它,手术也只是保住一时性命。

    明明才49岁啊,人生不到半百,就要被一个癌症夺取所有。

    顾谨言看陈慕面上没有动静,心道自己和亲生儿子的感受果然还是不一样。他接到电话后除了惋惜哀叹,最多操心一下他老爹心态崩掉,而亲生儿子呢,却好像是魂儿也跟着一起去了。

    不行,他可不能在这跟着感伤,他不能跟着垮掉。他老爹看似有钱有权,碰上爱人绝症也会脆弱的,他不一样,他不能脆弱,他要担起家里的责任。

    于是,顾谨言又拍了拍陈慕肩,而后,这看似颓废的家伙开了口。

    “你等会儿可以送我一趟吗?我有事要求你帮忙。”

    被陈慕请求,他当然是一口答应,“可以,我看完陈阿姨就出来。”

    “嗯。”

    话音未落,顾谨言抬脚就走进了病房。

    一进去,顾谨言看见床上静静翻书的陈爱清,而旁边坐着的顾元峰,正在看助手递来的文件。

    他俩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险些让顾谨言怀疑那通电话的真假。

    “小言。”

    “陈阿姨。”

    其实顾大少很少面对生离死别,他在这种关头说不出往常讨人开心的玩笑话,于是只能在来前反复演练安慰。

    “你这两天感觉怎么样,身上有哪里痛吗?”

    “生病哪有不痛的。”陈爱清说话声音弱了很多,语气也是淡淡,让顾谨言有些无措。

    不是说要担起责任吗,顾谨言鼓起勇气再开口。

    “那倒是,生病总是要痛一阵子。不过陈阿姨你也不用太担心,凡事都有我们在呢。”

    “嗯。”陈爱清把书合上放到一遍,然后问道,“小慕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他啊…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轻轻的叹气声传进顾谨言耳朵里,他又听见陈爱清慢慢说,“抱歉,我本来不该在你这里问他的,只是,我刚才看他那脸色,有些放心不下。”

    突如其来的道歉,还有突如其来的刺痛落在腰腹一周,陈爱清待这一阵疼痛过去了,又支起身子说,“你别介意。”

    “陈阿姨,其实陈慕他…”

    一直在外面?还是他没走,顾谨言想到电视里的剧集总是要消耗一场死亡来达到和解,几个字又说不出口。

    太俗套,太残忍了。

    “他…他是个能力很强的人,您不用操心他,更何况有我在呢,我会把他当成亲弟弟来照顾的。”

    “谢谢。”

    陈爱清意识有点混沌,她最近清醒的时间少,身体在麻木与痛苦中一日不如一日。

    交代完了吗,她看见病床前的顾谨言变成了顾元峰,才发觉时间又过去了很久。

    “小言呢?”

    “他有事,我让他先回去了。”顾元峰紧紧握住她的双手,问道,“你要不要下床走走?”

    “我睡到什么时候了?”

    “九点半。活动活动吗?”

    “不了。”

    陈爱清看着顾元峰的手,想象的是年少时他拉着自己跑过巷子的温度。连温度都感知不到了吗,她难得向顾元峰提起儿时。

    “你还记得巷子里那个卖冰棍的吗?”

    “你是说罗爷爷?”

    “嗯,好多小孩都去他那买冰棍。记得有次我考得不错,我爸给了我一毛钱,我偷偷去买了两支。”

    “我知道,你把其中一支给了个流浪汉。”

    “那好吃吗?”

    “好吃。”

    陈爱清笑了笑,“可我不觉得好吃,因为我一回家就被我爸罚跪抄书。”

    顾元峰不语,只听着身边人继续说,“元峰,谢谢你。”

    “你给我冰棍,你谢我什么?”

    “跟那没关系。”陈爱清生硬地把话题扯回现实,她说,“如果我死了,不要把我装进一个盒子里,也不要买什么墓地。这辈子我欠你的太多了,我怕我上了手术台就没机会跟你说声谢谢了。”

    确实是如此,顾元峰细数过往,但他发现自己也从未表达过什么。

    当初他与陈爱清结婚就像一场商业合作,他恋慕着儿时陈爱清给的那点温暖,要她圆自己的旧梦,而陈爱清只要钱财,摆脱困苦不堪的生活。

    他们面上相敬如宾。

    顾元峰想了想,他觉得不用谢太客气,爱字又缠绵。

    “手术会成功的。”

    虔诚的祈愿衬得那百分之几的生存率冰冷,顾元峰是和陈慕一起去的专家会诊,在这件事情上,他比陈慕寡言。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胰头癌即便切除肿瘤,后期也有转移复发的可能。”

    “这个可能是多少?”

    作为主刀医生,刘博涛看着旧友带来的那个孩子,问出不与年纪相符的冷静。

    “不好说,恢复好的话能保五年,坏的话一年不到就有可能转移。”

    这次陈慕又问,“那其他治疗方案呢?”

    “早期化疗意义不大,我的建议是手术,毕竟胰腺癌跟其他癌不同,能做手术都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做手术。”

    陈慕捏着一沓纸,他转头对着沉默不发的人说道,“顾叔叔,我来签吧。”

    …

    日出炸开一堆金属,太阳越攀越高,金属便一块块的,倒插进地球表面。

    陈慕蹭顾谨言车回到海峰小区的住所,他在柜子里找到个背包,往里塞了点衣物,就离开了。

    他用一晚上的时间醉酒,现在用一晚上的时间告假。

    顾谨言劝他不要太伤心,陈慕闻言摇摇头,接着问顾谨言能不能再送他回医院。

    “你也不要太拼累坏了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的啊。”

    他否认掉太拼,坦言自己要去守明早八点的手术,怕到时候堵车赶不及。

    “哦,这样啊。唉,那我送你过去吧,你千万不要太伤心,有事别憋着。”

    陈慕看他字字句句都透着担忧,觉得滑稽至极。

    从接到电话到听完手术方案,他一直都很平静,仿佛只是从身上掉了一片叶子,而非心口剜掉一块肉。

    我跟陈爱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他想,兜里的闹钟开始振个不停。

    是我太无情了?他划到关闭闹钟,太阳光照到这边来。

    可她,很有可能没几年活了…陈慕脑海里跑马灯一样闪烁,他企图找到一点可令他痛哭流涕的爱恨,但次次争吵和离别,他们什么都没有剩下。

    爱没有,恨似乎也没有。

    为此他好像还要庆幸自己炼就一副铁石心肠,根本不会有太多顾谨言所谓的伤心难过。

    他收拾下自己的衣着,然后下楼梯,坐电梯,在一众惨白色里前进,直至病房门口。

    离手术开始还有二十分钟,陈慕进病房的时候,顾元峰不在,陈爱清正盯着窗帘出神。

    两人无言好一阵,终是陈慕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直以为没事,我也是这几个月检查这检查那的才猜了出来。”

    陈女士淡然的神情不同以往餐桌上的锋芒,陈慕便泄了气,说不出多余的关心责备。

    他想起顾元峰昨日一支又一支烟,说陈爱清这半年一直偷偷去医院调养,说自己竟然误会陈爱清是听了家族老人的话想要孩子,说自己这么迟才发现她一日两日的睡不安稳,和身体上巨大的疼痛。

    陈爱清太能忍了,忍到顾元峰有所察觉时,一切早如被冷风吹散的烟雾般,不可挽回。

    当然,陈慕他自己又好到哪去呢。他站在别人病床前摆出一脸阴云,吓得顾谨言赶来拉住他往外走。

    “陈慕,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刺激阿姨呢!”

    陈慕被拉得突然,他张口是“我没有”,后面是解释“我只是想问…”

    “问什么?”顾谨言不解,“有什么事情你不能等手术完再问吗?”

    这下陈慕哑口。

    先前反复剖解自己的镇定冷静,到头来却只是自欺欺人。

    手术前的那几分钟,陈慕和顾谨言紧张锣鼓,亲手和一群白衣把陈爱清推进电梯,随后,两人再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这段寂静中,陈慕似乎后悔了之前不合时宜的质问,也后悔了自己没说出口的,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吧。

    字是他签的,那些风险和意外他也一一看过。他想,不管是谁,活着总比死去好,何况陈爱清已经有新的家庭,挺过这一关就能继续享福,当她的富太太。

    这样多好,死了又多可惜。

    “别担心。”

    顾谨言自然地担起大哥角色,“陈阿姨这么年轻,一定能没事的。”

    陈慕不语,他默默地往前走,步子虚浮,走到第三步开始左右摇摆,第四步踉跄,第五步眼下一黑,手臂撑在墙边。

    顾谨言跑来喊他,“陈慕?陈慕!”

    他听见了,抓住顾谨言的手想要站起来,却右脚踩左脚,脑袋直直地要往墙上碰。

    “你先别动。”

    有人对他下了命令,并将他抱住,让他免去脑袋开花的下场。

    急切的呼吸洒下来,陈慕却觉得冷,下意识扭头蹭进顾谨言的胸膛。

    “陈慕,你怎么了?你别睡啊!”

    抱着的人意识全无,呼吸渐弱,抱着人的人身上滚烫,心里浇油一样惊慌。

    顾谨言的身体对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深刻万分,率先一步将人横抱起,然后狂奔。

    …

    在陈慕的记忆里,一直有一场大火在烧,烧掉了他八岁以前的所有。其实他的所有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一个父亲,一个母亲,还有一个从不擅言语的外祖父。

    外祖父是陈慕高中前的梦里常客,陈慕总见他坐在院子里,喊他“慕慕”,后来没喊了,变成枯槁一具躺在病床上,脏臭满身。

    上了高中,学会跟陈爱清犟嘴,天不怕地不怕,无意说出你跟那个男的纠缠不清,对得起我爸吗,挨了一巴掌。

    陈爱清从不提他爸,但她不知道这个死去的男人在陈慕的梦里扮演着好父亲,不知道陈慕厌恶她的冷漠,严厉,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后来,陈慕成年礼上得知真相,这个男人便不来他梦里了,于是,他开始频繁梦见陈爱清和那场火。

    在火里,陈爱清抱着他,眼泪一滴一滴,流成血。诡异惊悚的火光里,他的身体早已变得僵硬,心脏停止了跳动。

    陈慕不止一次地想,现实里是不是也曾有一场大火,烧死了自己,而今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场幻梦。

    陈慕醒来时,入眼是根根横木架在上空,他嗅到空气中的木香,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痒。

    这是哪?这还是梦吗?不对,他撑起身子,打量身下熟悉的松针树叶,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他在咸水村的复活点。

    游戏?他果然是在做梦吧。

    陈慕如此想,然后要站起身,却被一股巨大的力困在原地。疼痛渗进四肢,尤其是他的胸口,逼得他吐出一口血。

    怎么回事?他用手擦过自己的嘴角,血的颜色黑红,疼痛的感觉也愈发清晰。

    梦里怎么会疼,就算是游戏,他也不可能会疼,陈慕果断地往手背上咬。

    刺痛落在皮肤,牙印处有血珠冒出。

    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哪?他难道掉进了游戏世界?

    陈慕不敢确定这个结论,他不断地翻看回忆,自言自语道,我明明在医院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进了游戏?

    还有,陈爱清还在手术。

    陈慕在心中呼唤系统,他想,肯定是自己把模拟疼痛的开关不小心弄开了,他肯定是不小心进的游戏,只要他退出去,就能回到现实。

    然而,没有系统回应他。

    他捏耳垂,希望强制出现系统,眼前仍是这间柴房。

    绝望把时间拉长,一分多钟的失神里,陈慕听到外边风的呼啸声。

    顾不得疼痛,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倒在柴堆,短暂性的失明让他慌乱无措。

    陈慕知道自己在害怕,也许是对突然坠进陌生世界的害怕,也有可能,是怕自己在现实里直接消失了。

    陈爱清的手术有八个多小时,他消失了多久,手术顺利吗,可千万别死了啊…

    陈慕又咳出一口血,他不服输地躬着身子,看清了那鲜艳的红,他笑了一声。

    搞不好是我先死。

    大概是一步步爬到墙角的毅力感动上苍,陈慕得已借力站起,他仍在咳血,走一步咳几下,咳完再走,疼痛仿若屈服了他的倔强,自知威胁不过就让他头晕目眩。

    好啊,死了也行,说不定眼睛一闭就回去了…

    陈慕终于到门边,然而他开始笑。

    怎么没想到呢,死了可比求那个狗屁系统管用得多。

    陈慕打开门,眼睛里扑进漫天的白,原来是冬天到了,他想着,随后剧烈咳嗽,把肺腑咳得东倒西颠,把自己咳倒在血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