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裙子,又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住在一个巨大的树洞里。
洞里还弥漫着木头的香气,从窗户看出去,外面还飘着细细密密的雪花,屋内却是一股暖意。
“唔……”
沙发的位置传来声响,安霓闻声望去,发现沙发前有一个燃烧的壁炉,青烟顺着管道从树屋的顶端排了出去,而沙发上有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影。
黑色的头发长至肩膀,看着蓬松又毛茸茸的,苍白瘦弱的小身躯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一直在微微颤抖。
安霓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生怕吓到他。
沙发上的孩子突然回过头,墨绿色的眼睛布满了惊恐,他瞪大了眼睛,做出动物般警惕的姿势。
“你是……”
安霓刚开口问,一道强光从眼前闪出,她被刺得眯住了眼。
耳边响起了一阵无规律的马蹄声。
安霓缓缓睁开眼睛,一群穿着白色骑士装的人出现在她眼前,她抬眼望去,加斯贝德骑着马,背影挺拔,黑色柔软的头发看着比在船上的时候长长了不少,披风上的月影狼徽章藏在褶皱里。
鹰角落在了他肩上,他突然回头望向安霓,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就在一瞬,跟安霓刚刚梦里的那个男孩眼睛几近重合。
她顿时愣住了。
加斯贝德也只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回去了。
安霓这才反应过来,她正浮在半空中,身体被一条金色的绳子绑着动不了,整个人被横过来,绳子的另一端被安霓下面的一个骑士用手牵着。
她现在就像一朵被人溜着的云一样。
在都城的时候,她只见过狗被贵妇用绳子牵着溜。
作为一个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陌生环境里的常客,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周围环境。很明显现在在森林里,但是通向哪里就不清楚了。她开始扭动身体,在空中自转了一个圈。
她身后,也浮着不少“云”。
不远处,一个眼睛细长,长得就很精明的男人,也被捆紧身体牵在天上,不同的是,他嘴巴被施了咒,紧紧闭着。
他身后的“云”更多的是骑士,好多骑士。
看来萨奇城星迁会的人都已经被加斯贝德抓了,那个眼睛细长的男人应该就是星迁会参与反叛时间的重要人物之一。
那天清晨,瑟奇拿着三本账目和清单给她的时候,依旧双脚并拢站得十分板正。
“三本?”安霓问道。
她只让他去偷支援物资清点记录和魔法损耗品清点记录,但瑟奇多带了一本贩卖损耗物品的收支账目。
她抬头重新审视他。
三本账目应该在三个不同部门手里,她一开始的设想就是瑟奇大概率会失败,但是不清楚瑟奇的能力底细,所以抱着一丝希望。
但瑟奇竟然只花了一晚就全都给偷了出来。
“我能问一下你学的魔法体系是什么吗?”安霓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看着很强的样子。”
“你的人情我还完了。”瑟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身离开了。
鹰角立在附近的树上看着这一切,等瑟奇走远后,才展翅滑翔落在了安霓的肩上。
安霓突然伸手,想揉一下鹰角的脑袋,鹰角像受到惊吓一样,立马把头撇开了。
“你干什么!”鹰角在她耳边大叫。
“不给摸啊!”安霓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还是小黑好。”
“加斯贝德从来不摸我!”
“他是他,我是我!”
安霓的手还是重重地落在了它的脑袋上,一点不给鹰角躲闪的机会。
“啧,没有小黑手感好。”
“那你别摸!”鹰角很不开心,扑腾了两下飞上了天。
安霓把那三本册子挨个往天上扔,鹰角先后抓住了两本,安霓看到后开心地鼓起了掌。
“哇,好厉害!”
鹰角刚想开口骂她,第三本被扔了上来,它大惊,下意识飞过去用喙钳住了。
它不满地望向安霓的位置,只见她朝它挥着胳膊,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安霓突然收起笑容,盯着鹰角,伸手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嘴上做出“加斯贝德”这四个字的口型。
鹰角接收到信息后,翅不停飞地赶往了加斯贝德身边。
此时的加斯贝德已经集结了几队骑士,隐秘在萨奇城外某个结界点外,所有人整装待发,只要一声下令,就突破结界点。
此时的尤安也在另一个结界点外跟侍卫们对峙,他连夜快马赶回都城,给国王上交了那本开采记录。
星迁会管不了皇室和政治,但是能管那些星迁会分会的人,以防他们为了利益参与政治斗争。
政治斗争还得政治中心的人来管。
安霓分得很清楚。
再后来,她催动了兽潮,搅乱了黑市,加斯贝德带着鹰角来救场。
再后来,做了个熟悉的梦,醒来就被挂在了天上。
“我饿了……”
安霓突然开口。
“我饿了!!”
加斯贝德停住了马,背对着她原地待了一会,开口道:“全体人员休息整顿。”
安霓这才被放下来,但身上的金色绳子还在,她除了能动嘴,哪里也动不了。
一个骑士下了马后,掏出一个金色镶边的白色小袋子,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会,拿出了几袋水和便携食物,分发给坐在附近石头上休息的其他人。
安霓瞪大了眼睛看到这一幕,然后用脚戳了戳刚刚坐在他身边的加斯贝德。
“那个袋子是什么?”
加斯贝德顺着看过去,说道:“星迁会研发部门的新品——空间袋,里面是可以拓展的空间,能放不少东西。”
“多少钱,”安霓闪着星星眼看着他,“我买!”
有了这个空间袋,她就不用各种袋子挂腰上了,又重又麻烦。
“不用买,我送你。”
“不行,那我怎么好意思!”安霓笑道。
听到这话,加斯贝德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起身对着其中一个骑士下令,“不要松懈,派人注意附近。”
生气了?
安霓猫着眼看他,她难道说错话了?
她在醒来时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在这森林的暗处有很多只眼睛。大胆猜想,应该是那些商人在侧面和后面偷偷跟着,找机会抓她。
黑市里大部分商人都有非法捕猎魔法妖兽和卖违禁品的前科,所以面对星迁会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在追捕安霓的时候,鹰角的出现已经算是再给他们震慑,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拥有禁术的安霓一直在星迁会手里,他们就下不了手。
加斯贝德本身表情就不多,现在看着脸更是阴沉。
安霓缩了缩肩膀,这时加斯贝德拿过来一袋水,拔掉塞子,递到她嘴边。
“喝水。”
她看他一脸不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嘴凑了过去。
水袋里的水入嘴后有些温热,初春的天还是有些凉,温热的水喝着还挺舒服。
安霓冲加斯贝德示好的笑一下,他也没理,喂完水直接起身离开了。
从萨奇城城区到都城的星迁会,起码要走一整天,等他们到星迁会后,已经快到第二天黎明了。
安霓跟彼尔德和他的骑士们一样,拿走了身上所有的东西,然后被单独关进了金色光柱铸起来的笼子。
至于被为什么关,就是因为她的禁术。
星迁会也在找禁书,现在安霓彻底曝光,不只是那些商人,怕是连公爵暗地里派的杀手也在窥视她。
可是有谁敢跟星迁会明目张胆的抢人呢?
现在身上没了金绳的束缚了,安霓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走到柱子边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彼尔德和他的骑士们貌似并没有关在这附近,视野里也没有一个人,随后她走到牢房里的一个角落,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几天真是把她给累坏了。今天偷听那些骑士们聊天,说那群巨大的虫子跟北边军营里的士兵们打得你死我活,养在军营里的妖兽更是跟它们血战。
沉睡的虫子比人类好控制多了,只是量大,损耗了不少魔力。安霓给它们植入的意识就是往北边飞袭击军营,然后自相残杀。
好了,现在公爵的计划也搅了,黑市的魔女也救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金色的牢房微微泛着光,并列一排,每排大约有5间,每间牢房的外侧都会挂一盏铜包裹的蜡烛。
安霓已经完全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双腿叉开,就在这时,牢门上的锁“哒”地一声开了。
加斯贝德十分小心地合上了牢门,一回头,就看见安霓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眉眼弯弯地看他。
她的幻型药还没失效,依旧是一副金发碧眼的模样。
加斯贝德换上了很轻便的衣服,没有了繁复的领口和肩饰,就简单的衬衫加黑外套,整个人都变得透气清爽。
他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盒子,走到安霓身边坐了下来。
“路上的那些食物都不好吃,怕你不喜欢。”
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一盘浇汁鹿肉,几块热腾腾的面包,还有一杯被密封住的蜂蜜水。
“哇!”安霓惊呼。
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纷纷被安霓吸到了鼻子里,她拿起一块面包,吹了吹,斯文地撕下一块,沾上了盘子里的肉汁。
“你不生气了吗?”安霓冲他眨了眨眼,问道。
加斯贝德叹了口气,又看着旁边的安霓吃到美食开心满足的模样,嘴角又忍不住勾了起来:“不生气。”
她从来都不是个吃饭斯文的人,可现在一点点撕着面包,小心翼翼地装模作样,又是为了什么?
加斯贝德也抱住了膝盖,头靠了上去,侧着脸看她吃东西,黑色的头发也随意地垂在了他的脸上。
安霓愣了一下又咧开了嘴:“加斯贝德你长得真好看。”
他轻笑了一声,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她:“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安霓说道,解开蜂蜜水的封口,放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喝,“我都明白。”
“我以为你会怪我,怪我把你像犯人一样关起来。”
安霓摇了摇头:“星迁会如果不及时带我走,那群商人和公爵杀手我也打不过呀,而且我的能力已经人尽皆知,更不可能坐在骑士团团长的马上谈笑风生。”
说完最后一个字,安霓被嘴里的蜂蜜水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加斯贝德见状,立马一只手接过杯子,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
安霓有些崩溃——丢脸了。
在她眼里,加斯贝德已经很够意思了,她给尤安提要求时,是有些担心加斯贝德会不会以后就不理自己了,毕竟在墓地的时候,他可是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
但鹰角出现的一瞬间,她心里很开心——毕竟是睡过一觉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无情。
“加斯贝德,我有个事想问一下你。”安霓开口道。
“问。”
“你小时候是不是见过我?”
加斯贝德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就是在一个树屋里,冬天,嗯……还在下雪,小时候的你缩在——”
安霓话还没说完,加斯贝德突然贴近,双手捧着她的脸,吻上了她带着蜜香的唇。
甜滋滋地味道缠绕在二人的舌间,像初春时偶尔闻到的花香。
安霓先是愣了神,后又沉浸其中,闭上眼热烈地回应着他。
加斯贝德微微喘着气,有些不舍地把舌头缩回去,离开了她的嘴唇。
安霓睁眼时正对上他滚烫又有些伤感的目光,一时间愣了神。
“加斯贝德,我们到底以前发生过什么?”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而且我们……”加斯贝德说着,眼睛还是挂在安霓脸上,看她的反应,“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
“真的?”安霓有些怀疑,“那我们是情人…还是夫妻?”
加斯贝德想了想,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之前你在墓地,你说我抛弃过你,真的假的?”安霓见他有些顾虑,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加斯贝德眼神黯淡了下来,牢外的烛光轻微跳动着,正映在他的眼里。
安霓俯下头,笑着盯他眼里跳动的烛火。
“……情人关系,”加斯贝德开口,“起码在我这里是。”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又要抛弃你呢?”
加斯贝德半垂着眼,像个受伤无助的孩子,脸埋进了双臂里,声音也放得很轻:“我不知道,安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对我这么绝情。”
“我以为你后面会去找我,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没有出现。”
安霓这才发现,人前的加斯贝德和现在的加斯贝德完全不一样,他此刻的表情跟那晚在她怀里框紧她的时候一模一样——极度不安,失而复得的快乐和无从疏解的难过。
安霓有些后悔追问这些事了,她太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了,但看到加斯贝德露出这幅表情,心里又愧疚到难过。
“对了,贝加怎么样了?”安霓试图转移话题。
“她想自|杀,被救回来了,”加斯贝德说道,“老师也没再去看过她。”
“哦。”
“老师已经在跟别的女人相看了,贝加还不知道。”
“哎,男人啊,”安霓感叹,“为什么就不能坦率面对自己的心呢!”
“那你呢,”加斯贝德突然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你有坦率面对了吗?”
“什么?”安霓往后缩了缩。
“安霓,我总是向着你的,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依旧控制不住地偏向你。”
“我要你继续爱我,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