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再给你一次逃跑的机会,你还会想逃吗?
席希表示会。
但如果上天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不会先伸脑袋!
花园围栏的缝隙里,身穿水绿裙子的小人撅着屁股,抱着栏杆朝里使出吃奶的劲。
两侧耳后火辣辣的疼,席希却无法顾及。当下她只想先把脑袋拔出来,总不能卡在这里等到狸花回来吧?
她不要面子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艰难越过客厅推拉门及阳台木栅门之后,席希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自己能被一排铁制围栏卡住。
多招笑啊?
这种蠢事她六岁以后再没干过了!
她打算先从这个房子里逃出去,再想办法找回家的路。
席希也不胖,她也有近距离目测过围栏的宽度。
原以为只要侧身吸吸肚子就能钻过去,没想到,脑袋过去了,身体过不去。
现在好了,脑袋也收不回来了。
还以为……以为个萝卜!
先拔脑袋吧!
席希握紧栏杆,撅起屁股,蓄势待发——
……
席希蹲着歇会儿,拔久了脑瓜子嗡嗡的疼。
天上有白云朵朵,偶尔掠过一只飞鸟。远处有花朵争艳,蝴蝶飞舞在其间。
近处——
近处有一条黑色带毛的毛毛虫,大约她脚底板一半那么长,背上有两条白线似的纹路,细密的脚游移在阴影里,正往她的方向缓缓蠕动。
席希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毛虫,她甚至能清楚看到虫子头部细小的绒毛。
不敢想象,如果这只虫子爬到她身上……
“呼呼!”
席希鼓足气想要将毛虫吹走,然而虫子只是上半身扬起,下半身仍紧贴在地面,纹丝不动。
密密麻麻的虫腿稳稳向前,它爬过地面,又爬上绿叶。
近在咫尺。
耶稣圣母玛利亚,快来道雷劈死它!
席希只觉得浑身都开始痒了,她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毛虫,吓得眼泪簌簌。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跑了!
——
翟曜作为城西建设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上午这场项目统筹会议是他必须要出席的。
好在这场会议讨论的是项目收尾工作,回头对接完宣发部门,他负责的部分也算告一段落。后期他可以申请居家办公,也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希希。
“曜哥,这次的报告和相关文件都在这里了。”助理罗弦将一叠纸质报告放上翟曜的办公桌。
罗弦是只暹罗猫,他聪明、上进、学习能力强,唯一的缺点是话有点多。
“曜哥,下班聚个餐?”罗弦嘴角上翘,他眯着眼笑道:“咱们这次忙活这么久,哥几个不得好好喝一顿?”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曜哥有别的事儿啊?”
办公桌上悬浮光屏被分为六格方块,翟曜点击光标旋转监控摄像头,却哪里也看不到他的希希。
这个小人崽,又躲到哪里去了?
翟曜关闭光屏,拿上公文包和车钥匙,长腿一迈朝外跨步。
“我有事先回。”他拉开办公室的门,侧头朝身后的罗弦道:“你们去吃,记我账上。”
——
席希昨晚被迫和大狸花躺一张床上,给她吓够呛。生怕大猫趁她睡熟,再把她一口嘎嘣了。于是她顶着黑眼圈熬到天亮,愣是一宿没敢合眼。
她估算过,她有1米66,站起来只有狸花小腿高。假设按照人类的身高比例来计算,大猫的身长大约在7~8米之间。
二层居民楼那么高。
如果有一只二层楼高的大猫每天对着你虎视眈眈,搁你你不怕?
反正席希快怕死了。
与其在等死和被吓死之间忐忑求生,不如勇敢去闯一条生路。
当然,闯生路的前提是:有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围栏里进退不得,还即将和一条毛毛虫脸对脸贴贴。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上天要这么罚她?
如果那只大猫愿意救她于栏、虫之间,她保证,哪怕他赶她她也不走!
就算会被大猫吃掉,她也认了!
“呼呼!”席希吹得腮帮子发酸。
但毛毛虫的抓地力实在强劲,吹不飞,更吹不歪。它固执地爬行在原定的道路,坚定不移。
席希只得眼睁睁看着两者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然后减半、再减半。
内心的恐惧不断扩张,最终形成一道尖锐的爆鸣——
“啊!”
……
那条毛虫最终还是飞走了。
翟曜拿水管冲飞的。
消防猫警开着消防车“呜噫呜噫”来了又走,被解救的小人崽躲在大猫怀里哭唧唧。
翟曜闭眼叹气:“不准撒娇!”
小人崽含着两泡泪,一脸可怜相怯怯望着他。
翟曜垂眸看着被锯开的铁栅栏,皱眉道:“卖可爱也不行!”
毛绒绒的脑袋又扎进他怀里,小人崽吸着鼻子低低啜泣。
翟曜深吸一口气:“……下不为例。”
算了,她只是一只小人崽,她能懂什么?又能犯什么大错!
还是得怪他自己,怎么不把门锁好再出去?
翟曜将小人崽抱回屋里。
早上扎好的辫子已经乱成一团,白裙上也沾着灰,他家崽崽这一上午应该没少折腾。
翟曜取来梳子给小人崽梳辫子。
梳齿刚擦过崽崽耳后,就听得她发出低低一声叫。
“怎么了?”翟曜小心拨开人崽捂在耳后的手。
两侧耳后的皮肤有着不同程度的红肿和擦伤,渗血的表皮沾着暗黄色的铁屑。
大猫眉头压低。
——
席希再次感叹猫猫世界的高科技。
防盗门没有锁孔,连门把手都没有,大猫一靠近,门自己开了。等大猫出去,它又自己关上。
席希想起以前上班的时候。
每每踏出小区,就得返回去确认大门有没有关好。刚坐上公交车,就得翻包看看家门钥匙在不在。
简直是人的脑子,鱼的记忆。
但凡她拥有这样的高科技,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迟到。
大狸花抱着她走下台阶,台阶前是一条刷了白漆的小路,路两侧是被不规则石头垒成的椭圆形草圃,草圃的尽头则连接着其他的房子。
席希趴在大猫的肩头往回看。
身后的房子有两层,刷了白漆,上下的外部构造相同,都带有户外庭院。
院子左侧墙面镶嵌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内的灰黑色窗帘被拉紧,帘子的后面是大猫的书房。书房旁边就是大猫的卧室,藏在落地窗旁边的那面白墙里。
其他房子也是相同的构造,单从外形看,有点像她那个世界的别墅区构造。
小区里的绿化做得很好,草坪上还开着成片的白色小花。
不等席希观察更多,她被狸花抱进车里。
这是她第二次坐上狸花的车,第一次她被关在笼子里,视线受限。除了那只撑在控制杆上的猫爪,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车子开启无猫驾驶模式。
席希站在猫大腿上,贴着紧闭的车窗朝外看。
马路上所有车辆都悬浮在地面,车子没有车轮,底盘喷出隐隐的气流。悬浮车的外形像一颗表面光滑会反光的鹅蛋,前后左右各一面单向玻璃,车门处光滑,甚至看不到明显的贴合线。
路面似乎限制不同的行驶时速,共有三道。大猫这辆行驶在马路的最中央。左边那条道上的流速极快,车子歘一下就过去了,连残影也没留下。
路上没有设置红绿灯,但地面有灯带。灯带变绿时,车辆行驶畅通,变红时则会停驶。
大猫的肉垫始终贴在她腹部,任由她在偌大的车厢里爬上爬下,甚至还会时不时帮她一把。
——
翟曜在出发时,就向人宠医院发送紧急预约。
小人崽的伤口沾了铁屑,他没有学过系统的处理方式,不敢擅自动手,只能赶紧将崽崽送往医院治疗。
之前治疗崽崽的是一位来自漂亮国的短毛猫医生,这位医生专业能力强,对崽崽也很有耐心,网上对其的风评很是不错。
翟曜将席希放上看诊台,将她受伤的原因和情况有条不紊复述给短毛猫医生。
“我是在给希希梳头发的时候发现的。”他的语气有些急,“伤口有碰到梳齿,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短毛猫医生低头观察伤口,医用手电筒在席希的耳后仔细照了照,“有些红肿,但创口不深,做个清创就行。”
“不需要打破伤风之类的吗?”翟曜问。
“表层创口只要清洁到位,再配合药物治疗,一般不会有问题。”
医生语气平和:“如果家长比较担心的话,也可以打一针。但是这个针比较疼,部分人宠会因为体质的原因,在注射后出现发热及嗜睡的症状。”
翟曜慎重考虑后,仍选择给席希打破伤风针。
医生说的是“一般不会有问题”,但他不敢赌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还是打了放心。
——
久违的蓝猫护士。
比起第一次清创时的手足无措,再次躺上清创台的席希显得不再紧张。不需要蓝猫护士手动帮忙,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翻身。
也算是掌握新技能了。
清创之后是熟悉的量高称重环节。
上次来这里还是十几天前的事。
那时被蓝猫护士的大手劲摁在清创台上动弹不得,她还以为自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确实也没见到,毕竟她被关进观察箱里待了一周。
观察箱这个词,是席希从其他人类的嘴里了解到的。
这里是人宠医院,是人类在猫猫世界里的专属医院。这个世界的人类基本没有自主生存的能力,哪怕是长期待在野外的流浪人,也会有找不到食物的时候。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被猫猫领养。
但席希接受不了。
她可以是个废物,但不能在这里,这个令她处处陌生的世界里。
……
柔软的皮尺贴着席希的身体,从她的脚后跟拉长到她的颅顶。尺子上印着的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与她原世界的相同,她能看懂。但当蓝猫护士在白纸上记录她的身高时,席希愣住了。
49c
她?
身高只有49厘米?
有没有搞错?
尺子坏掉了吧?
席希只觉得接受无能,低头呵笑一声。
她早晚会逃离这个破地方!
——
医生按住活塞柄向前推进,倒放的针筒里喷出几滴药液。
“希希家长,把她眼睛遮住。”
翟曜依言,抬起肉垫挡住崽崽的脸。
蓝猫护士上前,帮忙按住席希,以防她在注射时挣扎。
细长的针尖被快速扎进崽崽的手臂,翟曜只觉得捂着崽崽的那块肉垫刺疼,下意识要甩开。后知后觉是被崽崽咬住,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别说小人崽害怕打针,他活了27年,从小最怕就是进医院。
医生推药的动作很慢,但好在药液不多。
“观察30分钟,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医生将无菌棉贴上人崽的手臂,示意翟曜摁紧,“回去以后针口不要碰水,24小时以内最好别洗澡。我给你开点消炎药,如果希希夜里有发热的症状,取药片的四分之一喂给她。”
打印好的纸质药方递到翟曜手前,他却没接。
医生了然一笑:“咬你了?”
……
肉垫上的牙印不算深,但渗了血。
蓝猫护士给翟曜做了清创,涂上薄薄一层止血药水,连纱布都没贴。
“结痂前尽量别碰水。”
“麻烦了。”
口罩下的猫嘴扬着笑,护士猫姐语气柔和道:“你家希希是我从业这么多年,见过最乖的人宠。就是胆子太小了,回去多陪陪她,让她早点适应。”
“可她今天还想着往外跑……”翟曜道。
“正常的。”护士猫姐答:“刚到新环境不适应,肯定想脱离。就像老鼠一样,受到惊吓第一时间也是要逃跑。”
如果席希能听得懂他们的对话,肯定要回怼一句:你才像老鼠!你全家都像老鼠!
翟曜看着看诊台上安静垂首的小人崽,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这几天肯定吓坏了吧?
他正要低头凑近他的希希,冷不丁对上一双微红的眼眶。
小人崽往后退了两步,眼里的惊恐快要化为实质。她张口,吐出一句哭腔:“不要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