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云城的夜幕降临得要比北京慢一些,火烧云吞噬周边的群山,直到最后一抹蓝消失殆尽,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巷子间穿梭,当地人此时已归家,连巷口的猫狗都回去吃饭了。
筑云客栈内的厨房鲜少有人会用,大部分来这旅游的人不会花时间去买菜做饭,选择外卖或餐馆就餐的更多,久而久之,装饰的效果比使用更大了些。
直到贺霂和夏予入住后,这里的厨房才有了使用的痕迹,这样的烟火气,让筑云客栈不再像是一个随时来随时就走的酒店,开始有了“家”的感觉。
现在多了祝与安,即便她是个有着丰富独居经验的都市白领,但同夏予一样,长期依靠外卖和公司食堂,四肢不清、五谷不分。
由此,贺霂成为了三人中的“主厨”。
今晚贺霂向宝娟婶借了烧烤架,买了炭火,在院子里露天烧烤,同时邀请了夏予和祝与安,二人本就是管吃不管做的类型,没有任何推拒地就来了。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祝与安刚来这里没几天,在北京时忙于工作,个人生活较为封闭,公司团建聚餐都只会在特殊的节日才会进行。便下意识认为今天可能是当地什么特殊的节日,比方说有的地方中秋节会烧烤之类的。
“特别的日子?”贺霂似乎是在思考,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熟练地抓起一把插满生肉的竹签,翻动着刷油,袖子被挽到了手肘上,小臂上的肌肉能够看出主人不曾疏于健身,油气蒸发,停留在了他的皮肤上,显得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片刻后,他回答道:“那就是庆祝夏予入住云栈客栈一个月零五天纪念日。”
坐在一旁啃烤玉米正起劲的夏予闻言顿了顿,抬头望向贺霂,口齿不清地说:“你记性真好。”
“真的啊?”祝与安扶了扶镜框,一副真的相信了的样子,左右反复打量一站一坐的二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八卦。
“听他胡扯。”夏予抓起盘子里新的烤串塞到祝与安手中,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就是想吃烧烤了,随便找的借口。”
小院里昏暗的暖色灯光,正巧掩盖住了夏予泛着红的饱满耳垂。
祝与安三十五岁也不是白长的,早就看出二人的猫腻了,不过不帮她们戳破而已,故意装作被夏予糊弄过去了的样子。
贺霂低头抿着嘴,余光停留在夏予塞满了食物鼓成仓鼠般的脸颊,轻轻勾起了唇角。
静谧的夜晚中,烤肉中油水滴入炭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尤为明显。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祝与安打破了这异常沉默的氛围,似乎是有人在叫卖的声音,在一座旅游城市中,随处都是兜售特色品的店铺,有吆喝声很正常,不过当太阳下山时,相应的店也都早早打烊了。
她似乎是找到了借口,对着二人说:“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啊?那我也去看看。”夏予脑子像是缺了根筋,跟在祝与安背后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贺霂说,“别收摊,马上回来!”
见贺霂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出去了。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贺霂忍不住低头笑了笑,继续任劳任怨地摆弄着炭火和肉串。
与筑云客栈一墙之隔的是一家售卖札染织物的店铺,临街的那一头是店铺,而里头则是店主人自己的家,院子里则是用来制作和挂晒札染织物。
刚才祝与安听到的声响,就是店主人在售卖自己店里的札染布。不过与白天不同的是,她是在网上卖。
在县里的建议下,这几天灵泽村很多传统工艺品店铺,都开始学着用直播来带货。
店主人是和宝娟婶几十年的老邻居阿玲婶,正在替她直播的是她的儿子,阿玲婶见到夏予和祝与安便很热情地招呼她们到店里来坐。
夏予来这一个多月,来来去去也打了不少次招呼,早就熟捻起来了。
过分的热情让她们推拒无效,待她们在店里尴尬地坐下时,心里已经在想,早知道就不来了,现在还耽误人家直播,同时准备客套几句就回去继续吃烧烤。
“您这卖东西方式很时兴啊。”现在直播带货风靡全网,几乎所有有姓名的牌子都有自己的品牌直播间,并成为了一种新的销售模式。
互动式的直播能够让观众有一种亲身在场挑选商品的感觉,效果比直接摆在商品橱窗里卖要好得多。直播带货做好了,还能留存一大把忠实顾客。
前些年的助农直播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没有中间商挣差价,买家卖家直接沟通购买,买家也能打着帮助的名义购买自己心仪的农产品。
夏予便下意识地认为,这边传统工艺品也和助农直播一样,有成熟的直播销售模式。
阿玲婶的店铺装潢很有云城当地的特色,各式各样花纹的札染布或是被折叠或是被铺陈开来陈列。几步远外的院子里还挂着新做好,等待晾干的布料。
“我们这也是刚开始,摸着石头过河,什么门路都没摸到呢。”阿玲婶也很无奈,她文化程度不高,不知道要怎么吸引别人来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直播间里重复她家的东西有什么优点,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还怪不好意思的,放不开来,只能让自己儿子来代替她直播。
这几天播下来,直播间里只有人问价,问了价格之后就消失不见,买的人更是没有。阿玲婶的儿子白天要上班,只能每天晚上来帮忙直播,忙活了这些天,一单也没做成,他们都快要放弃了。
“现在大家都搞直播带货,您比别人慢一步,后面会好起来的。”夏予只能这样安慰她。
直播带货的风口已经过了,最容易卖掉东西的时候也已经过去,现在所有人都在用这种形式,在价格没有优势,且商品不是必需品的情况下,直播转化效果自然而然就不会那么好。
祝与安站起身,弯腰看向铺陈在桌面上的布料,蓝与白的碰撞展现出了别样的美。
她伸手轻轻抚过上面的纹案,冰润的触感与其他布料都不相同,花纹也很特别,不像机械生产的那样有规则感,于是她对阿玲婶说:“阿婶,这个怎么买?我想买一条拿去做裙子。”
阿玲婶上前把这张布料摊开,完全展现在她面前,对她说:“这是用来做桌布的,裙子是另外的那种。”
她从折叠过的布堆中找了一会,片刻后抽出了一条成品裙子,对她说:“我们这种都是定制的,每一条上面图案都不会完全一样,和外面那些机器做得完全不一样。你想要什么花样的,我给你量量尺码,过两天你来取就行。”
原来是可以定制的,那其实可以走差异化营销。夏予心想。
“阿玲婶晚上好。”贺霂已经把烧烤时候戴的白手套摘了下来,他倚在门框上先是对阿玲婶打了招呼,而后又看向夏予说,“我都要收摊了。”
说完,他才注意到有人像是在这里面卖东西。
“误入直播带货现场了。”夏予迈步走到贺霂身边,轻声对他说。
“一个人怎么直播带货?”贺霂疑惑道。
“小贺,那你教教婶,这里头有什么门路?”阿玲婶似乎是捕捉到了他们对话中的关键词。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看那些网上直播不都是一个人卖东西,另一个人在旁边上链接,其他人在镜头后面一起迎合主播吗?”夏予看出来了,贺霂是土味直播卖货的受众。
“婶,你别听他的。您这种工艺品用这个方式卖没办法突出它们的特色,观众都爱买最不一样的东西。”夏予用手肘戳了戳瞎出主意的贺霂,给他使了个闭嘴的眼神。
夏予见宝娟婶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便又补充道:“您可以像刚才和小祝介绍的样子,亲自和屏幕前的观众介绍您家卖的东西。”
很明显能够看出,阿玲婶的儿子并不会扎染工艺,面对观众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只能车轱辘话来说,而阿玲婶又觉得自己弄不清楚网上的东西,不敢直播,只好让年轻人代替她,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夏予说得对。”贺霂附和夏予,对阿玲婶道,“您亲自去直播,买家才会更信任您买的东西。”
“那....那我明天再开始吧,我准备准备。”阿玲婶依旧十分不好意思,对自己不太有信心。
“那这样,明天中午,我们一起来帮您,怎么样?”夏予看出来了阿玲婶的顾虑,同时拉了贺霂这一个闲人壮丁一起来。
“我也可以!”祝与安也自告奋勇。
三个失业闲人,在几分钟内,就草率地凑成了一个直播带货小团队。
他们再次回到筑云客栈的时候,炭火早被刚才去找她们的贺霂浇灭了。
等待重新生火的过程里,祝与安再度问起刚刚她们草率答应的事:“我们明天要怎么做呢。”
“还没想好,我晚上去查查资料,阿玲婶的东西那么好,好好经营肯定能卖成功的。”夏予回答道。
“来这这么久,我也认识了不少当地人,实在不行,我还能拉他们来当气氛组。”贺霂依旧没有放弃他最初的土味直播想法,精准定位下沉市场。
“像这种传统工艺,我们要精品化传播,一开始得走质不走量,这才会吸引更多人来买。”夏予反驳贺霂的建议,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对他说,“但我想好了你明天可以做什么,贺摄影师。”
贺霂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歪了歪头,表示没有意见。
他很听从安排,尤其是夏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