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快点快点！”
连续急促的哨声，管理员粗暴唤醒整栋烂尾楼的人。
白榆掀开沉重的眼皮。
头顶的金属光板是废品拼装的，边缘锈迹斑斑，电线裸露，这灯会不定期抽搐，该它亮的时候不亮。
现在格外晃眼。
耳边是滋滋的电流声，她掏了掏耳朵，以为有虫子往耳朵里爬。
后背硌得生疼，她缓缓坐起来，掀开防辐射披风，瞬间清醒。
怎么只剩半块，谁偷的？
难怪昨晚凉飕飕的，她动了动被压麻的手脚。昨晚她是睡在一块捡来的塑料板上，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黄色警告标志。
没人关心这是否致癌，也没人在意这里的人明天还会不会醒来。
头顶的灰黑色天空呈泥浆状，混合着有毒粉尘与工业废气，厚厚地压着垃圾场，死气沉沉，吞噬了所有光亮。
分不清白天黑夜。
每天严重睡眠不足。
她经常怀疑垃圾场管理员是不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管理员是个眼窝深陷的人。穿着件褪色的旧式制服，袖口磨的发白。
他喜欢抽烟，居高临下地朝来称重的孩子吐烟圈，手里总拎捏着根电击棒，细长的眼睛盯着动作慢的人。
“我让你们吃，给你们住，不是让你们像猪一样整天躺着的。”
尽管住的附近烂尾楼，吃的是绿糊糊。
“谁偷懒，饿死了，我可不管。”
白榆已经穿到这个未来世界快一年了。
她记得穿越前，自己驾驶着Z80战机，在西线与一只四级虫族正面交锋。她引爆自身聚变引擎，撞穿了虫脑，同归于尽。
燃烧、失重，最后一片白光中，她进入另一具身体。
年纪不大，骨瘦如柴。
管理员是从一堆废纸堆里翻到她的。没人知道她具体从哪来，反正这里收来的孤儿多得数不过来，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
和每个被收养的孤儿一样。作为回报，她便从小在垃圾场干活。
住在烂尾楼，吃捡废品换来的绿糊糊，那东西颜色接近食物，口感大相径庭。
更糟的是，女孩回收废品未达标，管理员连糊糊都不给。
头饿得发晕，女孩迷迷糊糊中误食了个有毒的罐头，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昨晚做梦都是管理员在大喊：“回收即将截止，没称重的快点！”
废品重量和绿色糊糊直接挂钩。
白榆从塑料板下抽出缝缝补补的拾荒袋，用力过猛，整个人有些踉跄。
虫族在进化，人类也一样。
通过基因改造与筛选，有一部分人觉醒了异能。
女孩应该没有异能，不然也不会被遗弃。
不过没关系，至少活下来了。
空气灌入鼻腔，一股化学品的味道，每呼吸一口都是种煎熬，她咳了几声，想伸手戴上防毒面罩，结果扑了个空。
“等等，谁把我防毒面罩偷走了。”
白榆摸了塑料板下，空空如也，当场石化，和偷半块披肩的，不会是同一个吧，太缺德了。
白榆拖着拾荒袋，路过一根电线杆，上面有张寻人启事，边缘发黄，没粘胶水的地方翘起，不过马上有人要来更换了。
“束烨，男，于3018年10月5日在黄枫街与家人走散。”
“恳请拨打以下号码…”
“凡提供有效线索并协助寻获者，将现场支付酬金：二十万耀币。我们承诺，对提供线索者个人信息严格保密…”
他家人挺用心的，寻人启事都贴到垃圾场附近了，还记得每个月来更换一次。
难怪管理员从来不撕，这么高的酬金，就是捡十年废品也攒不下。
她忍着刺鼻气味，爬上废料山。
饥饿感带来的腹痛，已经习以为常了，开始捡垃圾。
今天有废弃机械臂、光能管…竟然还有个半球形的废弃隔离舱。
白榆猫着腰钻进去，隔离舱相较垃圾场，其他废品，就像是崭新的，里面贴了张表格。前几栏都是检验合格，最后一栏：气密性异常，还有一行投诉号码。
这是好东西，防偷防毒，要是能拖出来，当睡觉的地方，就更好。
她正弯腰向两边狂扒废料。一群小孩像受惊的流浪动物，尖叫四散奔逃。
“快跑，是特调局来了！”
白榆顿了一下。
她记得管理员曾说过：“特调局抓人是拿去研究的，从没一个能回来。”
都是孤儿，回没回，除了垃圾场管理员，也没人知道。
紧接着，一道人影蹿出。
四架无人机贴在他头顶，低空极速飞行。
“已锁定逃逸实验体，正在同步坐标。”
白榆三步并作两步，从废料山上跳下来。
人影朝她这边狂奔而来。
她本能地后退。
那是一个少年，披头散发，手里还攥着个腕机，表带断口不规则，像是硬生生扯断的。
眼看无人机发出预备红光，就要无差别攻击，少年忽然停下脚步，捂着头，痛苦地弯下腰，低吼一声。
下一秒，白榆眼前一花，那少年的身影剧烈抖动，一股无形的高压迅速扩散，周围的金属被炸得噼里啪啦。
能量波直直撞向她，但是没有停留，直接弥散在空气中。似乎只是穿过她身体，边跑边喊一句“借过”。
她好像能模糊感知到，这股波动的结构、频率、作用方向。
火星乱飞，这次焦味很近，难道是…白榆侧头摸了把，真是自己的头发，还在冒烟，赶紧吹几口。
少年朝她扫了眼，本来偏航下坠的无人机，迅速旋转升到半空才爆炸。
作为整场风暴里，唯一没被波及的两人，面面相觑。
他低着头，声音很轻，“对不起。”
那双雾灰色的眼睛里，还泛着水光。
白榆光顾着看无人机，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满脸是血，还被追杀，真是怪可怜的。
她想起废料山挖到的隔离舱，低声朝他招手，“快过来，躲到这边！”
白榆在外面关闭舱门，眼看又有无人机飞来，便故意往反方向跑，尝试引开。
果然，是红外追踪。
无人机无法锁定特征不匹配个体，跟着白榆，在上空盘旋几圈，被召回了。
白榆以为危机解除，拖着拾荒袋往回走。
忽而一艘银色巡逻艇俯冲而下，像一只收翼加速的隼，携带肃杀的风压，前灯骤然亮起，白炽光束扫过废墟。
被冷光照到的孩子脚下，突然浮现出一个金色方型漩涡，漩涡飞速迅速旋转、延伸，直到向上完全将那孩子锁定，动弹不得。
巡逻艇贴地悬停，舱门弹开，几名身穿灰蓝制服的人，鱼贯而出，步伐整齐统一，面无表情。
他们手中握着黑色枪状检测器，动作熟练地贴向孩子额头。
白榆转身就逃，一股无形的气流牵引着她向后，脚下的漩涡像是凭空长出束缚的锁链，越收越紧。
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刚才能随意流淌消散的能量波，此刻却聚集在她后背。
后背愈来愈烫，额头汗珠滚落。
脚步声好像凭空出现，一步，一步。
牵引力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忘记喘气。
这是…空间系异能者！
一双军靴踩在她拾荒袋上，发出声响。
“啧。”那女人凑近看她，语气不算好，“拿着联邦的补贴，把人喂成这样…简直比幼虫还恶心。”
白榆拼命挣脱，却只能勉强转动眼珠。
女人的左边胸牌上写着：
【特调局异常个体处理科·黎嘉】
丝质黑衬衫，光泽垂顺，随意敞着领口，露出颈部尚未更换的止血贴，边缘翘起。
灰色格纹长裤，尖头军靴。
低低盘着头发，发尾像鸡毛一样一圈炸开，她把护目镜推至头顶，露出异色双眼，左眼灰蓝，右眼褐色。
黎嘉笑了笑，有种不合时宜的和蔼，“刚才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呀？”
白榆摇摇头。
她语气轻快，尾音上挑，像在逗弄小动物，可目光凌厉却又不假。
那几名身穿灰蓝制服的人检测完走回来，“报告中尉，没有发现可疑个体。”
“定位在这附近，查仔细了。”
黎嘉慢吞吞打了个哈欠，今天本来就是代班。结果倒好，检测员粗心大意，把科长最看重的G736弄丢了。
她只能陪着过来。
黎嘉侧过头，看着白榆。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
无人机最后的画面，就是这个女孩站在G736边上，就站在能炸开无人机的精神异能波里，毫发未损。
核对波状图，吻合。说明精神干扰在此区域突然失效。
幸好这些还没人发现，她默默把图像从记录中删除，转而发到个人腕机里。
低头朝手腕凭空一点，固定在腕骨的银手绳显现，一块手掌大小的半透明虚拟幕弹出，简单又直白的一条信息。
【我发现个有用的人。】
发完信息，黎嘉伸出右手，“把检测器给我。”
抬手，异能检测器贴上白榆额头。
【检测中…】
【无异能反应】
黎嘉皱了皱眉，又试了一次。
检测器依旧是：【无异能反应】
不死心，再试一次。
【无异能反应，建议清理】
黎嘉把检测器随意朝后一抛，检测员手忙脚乱去接。
“我早说负责采购的不靠谱，总是拿着宝贵的经费乱买些废品。”
她自言自语似的抱怨一句。
黎嘉打了个响指，脚下数个方形漩涡瞬间收回，化作一缕金光，没入地面。
她站直身子，手插在口袋里。
“要不你跟我走吧。”
没说理由，语气像在商量，实则不容拒绝。就像捡起一个丢在路边的玩具，又不需要玩具同意。
“你们慢慢找。反正不是我弄丢的。”
“站稳了。”黎嘉拉着白榆踩在金色的方形漩涡中间，下一秒传送到一栋在二十八层建筑的顶楼。
在大口喘气的间隙，白榆朝下看，差点腿一软掉下去。霓虹灯闪烁在钢铁森林里，飞艇、悬浮车川流不息。
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