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黎嘉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左右滑动,权限验证、数据同步……在确定除贫血外各项指标正常后,她将掌心轻轻按在识别区。
滴的一声轻响,一道扫描光自上而下掠过她的手掌,休眠舱应声移动。随即,光带由底部迅速爬升,灌入舱体。
生物纤维层像被风吹开的层层薄雾,缓缓从白榆身上褪去。
“生命体征稳定。”系统语音提示。
舱盖无声上升,飘出几缕冷气。
白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眼,茫然中,下意识聚焦在一对灰蓝和褐色双色的眼珠上。
她扶着舱壁,大口喘气,身体快散架了,像是把骨骼拆开重装过一样。
“还活着。”黎嘉递给她一支补能液,“第一次使用休眠仓,不适应很正常。把你的旧伤基本修复了。”
“休眠仓还挺贵的。”
白榆咬开包装,喝了一口,好苦。
“水珠蒸发了,火苗熄灭了。我没有通过异能测试。”
黎嘉看着她,没有说话。
补能液再苦,也没有心里苦,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巨额账单,“可能…还付不起。”
“倒是有一个还债的方法。”黎嘉嘴角漾起一抹坏笑,拿出份合作协议。
【甲方:黎嘉乙方:白榆。双方基于公平、信任的原则,在充分友好协商的基础上,达成以下协议,乙方在404工作奖金的30%属于甲方。】
“签吧。”黎嘉把笔塞到白榆手里。
“我没有在404工作啊。”白榆有点疑惑,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0的30%还是0。
见她歪歪扭扭签完字,黎嘉才开口,“哦,忘了说,恭喜你通过测试,加入联邦的404编外部门,现在想回垃圾场的话,还来得及。”
“是那个钱多事少的兼职吗?”白榆眼睁睁看着合同和笔被黎嘉抽走。
“对呀。”黎嘉开心地折叠好合同,敛起笑容,“这是你的检测报告,准确来说,你不是异能者,但也不是普通人。”
白榆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你能分解异能本身,可以说是过滤,也可以说是拆解。而是破坏异能结构,使之无效,但目前很不稳定。”
白榆豁然开朗,难怪啊。
小男孩炸无人机的时候,有用。
但是在黎嘉面前逃跑,又不灵了。
“你接下来会进入一个增强分解稳定性的训练项目。反正,垃圾场你也回不去了。”
黎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白榆隐约觉得或许跟那个出逃的少年有关系。
“404是联邦军方的编外部门,训练特别任务执行者,或者叫做,清除者。”
“清除什么?”
“感染者,失控异能者,或者越过防线、闯入的虫族。”
她按下一处墙面,升起全息投影。
白榆看到自己第一次测试的画面被调出,在休眠后,她体内残余能量自动流转,像在本能地试图学习火焰的结构。
“你不只是能拆解。”黎嘉意味深长地说,“你还能…解析它。”
白榆睁大了眼睛。
一个腕机放在她面前,终端已经上传了她的基本信息。
除了代号一栏,什么信息都填好了。
【等级】:候补
【能力】:异能拆解、同步解析
【任务】:仍在训练阶段,暂无。
“自己取个代号。”
【饿昏头】
【无同名账号,注册成功。】
白榆眨了下眼,搓了搓手,“那……工资是怎么算的?”
黎嘉笑了笑,“等你通过实战测试,不再是候补,就可以接任务、领奖金了。”
“就是说候补期天天训练而且没有钱。”
黎嘉点头,“理解的很到位。”
天好像要塌下来了,“可我真的没有钱。”
黎嘉不再逗她,她翻出终端,点开一个账户,“基础工资、风险津贴、训练补助。一共三笔款项。今晚就会到账。”
白榆整个人重振旗鼓,“太好了。”
“但要是训练是淘汰制的,太差会被踢出去。”黎嘉淡淡提醒,“404可不是养老部门,虽然事少,但一出事,就不会是小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白榆拍胸脯保证,“我会努力的!”
“那我就等你以后的奖金,分我20%。”黎嘉笑了笑,把她传送到训练场。
训练场观察室内,韩琦看着下方站在标识区域的白榆。
不稳定、不成熟、不可控…
黎嘉从一旁走过来,拿着张合同,“好好训练她,我可是等着拿她奖金分成了。”
韩琦抬头看了她一眼,未成年签字,不具备联邦法律效益,她又不是不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她安排初次实战?”
他指着不远处封闭的异能模拟舱:“七天后吧,至少目前先稳定下来。”
黎嘉低头看了眼腕机,神情凝重,从口袋里拿出特调局的胸牌别好,“我先走一步,特调局出事了。”
*
星际中央医院。
第三战区军用战舰在停机坪降落,喷口高热灼烧地面,周围警戒线拉至百米之外。
飞舰舱门缓缓开启。
一道高大的女军官身影出现在舷梯顶端,蓝色军装,胸前佩戴着战区最高荣誉“荆棘勋章”,一步一步,脚步声清晰有力。
束嵘。
曾在第三战区击退虫潮反扑、守住两颗卫星城的指挥官。
迎接她的是医院院长、军方代表、医疗官员、特调局局长,还有媒体早已蹲守的镜头与长枪短炮。
她无视所有人,走进重症医疗舱。
治疗舱的玻璃隔绝了外部所有声音,只剩呼吸机声。
束烨睁开眼,四周安静地好像沉在水底。
他隐约记得,无人机一直追着他,精神力突然紊乱…
现在光是保持清醒就让他头痛欲裂。
有个人,脸黑黑的,看不清,把他推进废弃舱里,引开了其他的无人机…
他手里还攥着抢来的腕机,就是用这个拨打了母亲的号码。
又一次被丢下了吗…
就像那时候被带走那样,没有一个人发现,没有一个人回头。
直到现在。
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下意识担心又有人给他打针…
这次的脚步声好像母亲啊。
记忆里,母亲总是很忙。
但她总会在离开前,半蹲下来对他说:“等我回来。”
他点头说好,可她总是很久很久才回来。
那双站在门口的腿,还沾着些泥、灰、虫血…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束烨缓慢地抬眼,透过玻璃,那张脸,跟记忆中相差无二。
可他却不敢开口。
就是因为太过真切。
他害怕那不过是一个精神模拟,抑或是作为新的诱导刺激,逼他精神力加速流动。
直到她停在营养舱外,隔着一层厚玻璃,缓缓抬手,隔着舱壁,好像在轻轻摸他的头。
束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治疗没有结束,她还不能进来。
那一刻,时间像是冻结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梦里反复模拟过这一幕,一千次,一万次。
可没有一次,比现在更真实。
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你怎么现在才来。”
终究没忍住,又闭上了眼。
这次,应该是真的回来接他了。
束嵘眼眶微微泛红,但没有哭,只是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片刻后,新闻发布会如期召开。
飞艇平台此刻被地征用,临时改建,作为新闻发布会现场。
刺目的探照灯下,现场警戒森严,维护秩序的的并非医院的安保人员,而是身穿军装、荷枪实弹的士兵,神情肃穆,都来自前线,第三战区。
他们警惕地扫视着下方蓄势待发的记者区。
一圈透明力场屏障打开。
聚光灯落下,束嵘走上台,面容冷峻。
接触到话筒,金属话筒直接变形,弯到她下巴。
金属系异能者。
“我是束嵘,第三战区指挥官,也是束烨的母亲。”
她手中握着一份调查文件,摊开放在台上,扫描仪飞过来,一页一页扫描,投影在面前的巨屏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儿子在大街上走失,治安官处调取监控,什么都没有。他就像凭空消失的一样,是有人用了异能绑架。”
“持续追查了这么多年,没有结果。”
“是他自己趁绑匪不注意,抢走终端自救。”
“我在诺玛星垃圾场找到他时,他身上有多处外伤,疑似高空坠落,体内带有编号不明的实验性药剂,精神状态长期遭受压迫性干扰。”
“经初步检测,该药剂来源指向特调局的异能开发部,我们追溯到档案编号了。束烨编号G736,整个G系列,都是针对精神异能者的非法实验。”
她顿了顿,望向镜头,声音陡然拔高:
“特调局有什么权力绑架儿童作为实验体?”
“我将以第三战区指挥官身份,向联邦中央法庭申请对特调局的独立调查。同时,我会动用军方渠道,追查相关责任人。”
束嵘话音落下,现场记者们蜂拥而上。
话筒、采访器、微型摄像笔…
第一个提问的记者,奋力拨开人群,她高举着话筒,“指挥官!我是星际日报记者,您刚才提到实验体G732的编号指向特调局异能开发部,请问这个部门是否已被查封?相关研究还在继续吗?”
“我们已经掌握实验核心数据库的部分访问权限,目前已经完成加急解密,正在进行证据封锁工作。”束嵘简短回应,“但根据现有编辑记录,确有人员销毁部分数据。”
“那其他编号相近的实验体呢?是否存在更多未被揭露的受害者?他们是否还存活呢?”又一名记者高声追问。
“数据都显示:这一实验已经至少持续五年以上,这些被迫接受实验的儿童,都被标注为孤儿。已经开始检索孤儿与实验编号之间的匹配记录。”她语调沉稳,“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些数据,就会被一一公开。”
“直播弹幕已经炸了!”
“废话,这可是实锤!”
有个开全程直播的,密密麻麻的实时弹幕,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播到联邦的各个角落。
“太恐怖了,不把孤儿当人吗?”
“每年一大笔拨款,谁知道去哪里了。”
“欺负孤儿没有ID卡呗!”
“我早说特调局这帮人,早该好好查查了。”
记者们手速飞快地编辑稿件,这一条爆炸性新闻,这个月的头条已经提前预定。
“请问将军,目前军方是否会介入对特调局的调查?是否可能接管其部分职能?”
“如果联邦监察机构无法在七日内启动调查流程,我会建议临时冻结特调局涉事研究部门的全部权限。”
束嵘顿了顿,“包括但不限于:人力调配、实验物资、数据出口、异能者调遣。”
新闻发布会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