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区医院到第十区，要换乘两班飞车，每班单程15耀币。
现在深夜停运。
从闪烁故障的广告屏下匆匆走过，按照地图，在垃圾淤积的街角右拐。地面上一大截暴露在外的管道，塑料壳老化，淌着黄水，嘀嗒作响。
地面不完全属于人类，有流浪机器人、废弃机械、失控无人机…
还有低级虫族。
面前一排长翅喙蚤兽，挤在狭窄道路上。
现在她对人驾驶低危虫兽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都是前线的“战利品”，成批的虫卵运输到万浮生物科技公司，统一进行孵化、净化、售卖。
巨幕上正轮播着广告。
【万浮生物，重磅推出…】
他们推出的新技术，是仿照虫族，使用同步频率器，对低危虫兽进行神经元连接，这个装置比耳机还小巧。
用低阶虫兽作为代步工具，优点是价格低廉，缺点是和驾驶员五感互通，发生碰撞，驾驶员也会痛得死去活来。
白榆低头看了眼时间，伸手拦了辆长翅喙蚤，“去十区西，多少钱？”
司机咧嘴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耀币。”
两趟飞车加起来三十，而长翅喙蚤价格是飞车的一半，这司机狮子大开口啊。
“三十去不去。”白榆还价，打了个哈欠。
“四十五。”司机白了她一眼，朝她身后一对朝他招手的小情侣看去，“坐不坐？反正你不坐，有的是人要坐。”
白榆跨上长翅喙蚤，“四十。”
“我说了最低四十五，少一分都不开。知道我成本多高吗。长翅喙蚤孵化的水电成本，运输的物流成本，还有学习驾驶技术的投入成本…我真的赚不了多少。”
白榆用腕机扫过他的付款码，在半透明虚拟屏上双指放大，啧了一声。
“你这码，怎么看着不对啊…有点像没经过联邦税务系统的，无营业执照黑车啊。”
白榆挠挠头，“举报一个治安所给多少钱来着，我忘了，得查一下。”
“诶呀。”司机换了副面孔，尬笑一声，“哈哈，半夜这么有缘，我给你打五折，就收二十，怎么样。”
白榆见目的达成，弯了弯嘴角。
【已支付：30耀币】
“走吧。”白榆收起腕机，毕竟很迟了，去十区一趟，真是下了血本。
长翅喙蚤开始平稳滑行。
终于可以调整下坐姿，刚刚升空，不敢乱动，这长翅喙蚤的铁臀实在硌得慌。
白榆仍是抓着绳子，往下一瞥，高楼大厦灯火不肯熄灭，夜幕中依旧璀璨，仔细看去，主干道之间，藏着密密麻麻的红点。
那些是联邦政府为了保护普通人权益，设置的探头，对异能值特别灵敏。
只要数值超过一级异能者的普通攻击，就会自动通知治安官，连成一片的探头，交替着锁定对象，更新坐标。
如果被治安官以“公共威胁罪”逮捕，将面临巨额罚款，甚至是牢狱之灾。
“姑娘，这大晚上的，你去西边干啥。我从小在哪儿长大的，都不乐意回去，城区改造轮不上，那又脏又破的地儿，连自费请的清扫工都费劲…”
白榆听他是西区土著，想着套点话，学着他的语气，胡说八道那是信手拈来。
“我这腕机突然坏了，里面还有跟八个对象的官宣照片，明天五二零还是五二一的，得按时间顺序发，可不着急么。
“再说了，这不是刚交完房租，兜比脸干净的，去官方维修店，那多奢侈啊，师傅给我找个，又便宜又保护隐私的维修店呗，给你加五耀币。”
司机嘴巴微张，表情一瞬间凝固。
“这…你确实也有难处，多加的钱，我就不收了，我直接带你去得了。”
腕机里有朝露发的坐标，现在有西区土著推荐，她发的地方当做备选吧。
白榆压着嘴角。
“对了，师傅，这地方好打虫车不？”
司机眼珠一转，“不好打，要不我一会儿停门口，你修好了我给送回去？”
“有优惠不？咱也算回头客了。”
“二十五，最低不能再低了，你也知道这成本…”
长翅喙蚤飞过十区的中心城区，再往西，突然极速下降。
“抓好，坐稳了！”
司机的头发被狂风向后吹起，像一捧茂盛海草，在白榆眼前剧烈颤抖。
戳得眼睛疼，她别过头，抿紧嘴巴。
直到灰色的建筑从眼前划过，才发觉，这些俯瞰像褪色积木的低矮堆叠屋，内部也是高低错落。
“到了，直走，左拐。”司机给她指路。
仅容一人穿过的弄堂，抬头就是铁皮焊接的桥，桥上缠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电线裸/露在外面。
左右两边，新广告叠在旧广告上面，厚厚一层，弄堂更逼仄了。
脚踩下去嘎吱嘎吱。
广告上什么都有。卖货的，异能大补液；卖药的，强效增肌粉；甚至还有可安装、拆除机械义肢的小诊所…
没有异能探头和治安监控，意味着没有监管，都是些灰产。
白榆压低帽檐，问题不大，反正404是灰色部门，灰色去灰产，专业对口。
司机说的地方就在一栋灰砖楼里。
顶上挂着块牌子：“旧、破、烂之家”
推门进去，一张堆满零件的木桌，桌后站这个穿连体工装的女人，头上一盏探照灯，一副黑色的护目镜，正低着头，用手上精细的工具接着主板。
白榆站在门边等。
电线一通，光屏展开。
【输入密码错误过多】
【即将启动自毁程序】
老板把黑色护目镜往上一推，黑色瞳孔闪烁着五彩的光。
某一帧，定格。
找到了密码，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在腕机冒白烟之前，解开了。
她关掉头灯，把解开的腕机丢在一边，看向白榆。
“欢迎光临，要修什么？”
“这边是价目表，收费公正，绝对保密…”
白榆顺着她的手势，往墙上的价目表看。
老板话还没说完，店外一阵突兀的重金属鼓点响起。
玻璃门、地面都在振动…
一个土丘，迅速移动着，从外钻到内，把地砖拱得飞起。
地砖撞在墙上，把墙皮剐飞好几片。
哪里来的超级巨鼠？
听见外头一阵混乱脚步声，白榆回过头，紧接着，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土丘里钻出个矮壮的男人来，踹门的几个显然是和这土墩子一伙的。这几个人弯着腰，毕恭毕敬，左一下右一下给他掸土。
他往中间扯了扯有点紧绷的外套，像颗肉质紧实的手打肉丸。
胖手一指，有些咬牙切齿，“菲利斯！”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几个手下和白榆尴尬对视，弯腰托着那只胖手，换了个方向。
“道格先生，这个才是菲利斯。”
白榆垂下目光，这才看清这个道格，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看来是喝了不少。
菲利斯大气不敢出，她把刚修好的腕机递过去，道格先生经营着十区最大的地下拳馆。况且这几条街，包括自己租下的店铺，都是他的产业。
“是不是你把我隐私照片卖给流星娱乐的？”
开拳馆但爱跳钢管，那怎么了。
流星娱乐的标题：
【肉丸扎钢管，星球有震感】
“我腕机屏幕坏了，只在你这里修过！”
“怎么就偏偏这么巧！”
道格越说越气，走到木桌前，砸了一拳，木桌当场倾斜，零件哗啦一声掉了一地，“你能解开密码，给我说实话！”
菲利斯扶了扶震歪的眼镜，看着散落的零件，长叹一口气。
“道格先生，我拿到腕机的时候，它不止是屏幕坏了，主要是主板断了，主板接上，我只输入过一次密码，防止它自毁，就是说，我拿到之前，它就被人动过了。”
“您要是不信的话，我这里有监控…”
似乎触发了道格脑子的违禁词，他直接打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异能可以重排光信号！监控也可以篡改…”
白榆跨过一地零件。
“咳咳，等一下。”
道格大脑宕机，“为什么？”
“你的修好了，该轮到我了。”
白榆从兜里掏出存储器，问菲利斯，“解除这个加密，大概多久？多少钱？”
菲利斯接过存储器，匆匆看了眼外观，目光紧紧盯着道格。
“这种类型的…要试试看，还不确定。”
白榆打开腕机，碰了碰菲利斯的手腕，“需要定金吗？”
菲利斯摇了摇头。
“那修好了联系我，”白榆抬腿要走，没打算动手。
毕竟谨遵医嘱，好好静养么。
两个人自顾自讲话，竟敢忽视他。
非常不爽。
道格倒退着，突然弯腰双掌猛地按在地面，一道裂缝在他脚下蔓延开来，沙土、石块在缝隙间汇聚成小漩涡。
漫天土石。
白榆眼神一凛，示意她先走，菲利斯抱着几样东西就往外跑。
道格几个手下站在不远处，捂着眼睛，咳嗽着，还在劝。
“道格先生，您是尊贵的一级异能者。”
“这俩，一个修理工，一个普通人。”
“哎呦，您跟她们计较什么呀。”
“再说了，这砸来砸去的，都是咱自己产业，多不划算啊。”
墙壁裂开，灰砖坠地，碎成粉末。
道格见白榆不躲，眯起眼质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还不滚远点。”
“我不滚，你滚。”
白榆歪了歪头，踩住面前的小漩涡，步步逼近，土尘落地，道格的异能，似乎被无形力量强行拽住，抽离，匆匆从她脚下穿过，震荡流动，最后逸散到空气中。
道格脚下一沉，碎块瞬间凝聚。
白榆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冲击尚未成形，她已经感知到运转节点，轻轻一弹。整股冲击力顿时坍塌，中途解散，像沙尘一样哗啦啦散落地面。
“这…这…什么情况？”道格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向后倒去。
手下尽职尽责，跑过来扶住。
道格酒一下醒了不少，指着白榆，对手下说，“你们…看到没，这…这是魔法啊。”
手下点头补充，“也有可能是武学奇才。”
听到动静，司机已经把长翅喙蚤开过来，毕竟乘客付过钱了。
白榆爬上长翅喙蚤，得赶快回医院了。
她听见前面的司机跟道格打招呼。
“诶，这不是狗蛋么，从我转学到城区，咱得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不忘初心，还干着拆迁这老本行啊。”
道格先生当场石化，欲哭无泪。完蛋，你们都知道了。
道格先生＝狗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