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朦胧,残月低悬,江河之上,大船行驶而来,河面泛起斑驳银白波光,随涟漪浮动变化,静美安宁。

    风起,天上乌云游移,遮掩残月,船尾无人处,一截长棍快速挥动击中闷响,黑沉水面溅起浪花。

    寂静处,忽地有人察觉,忙高声呼:“不好,有人落水!”

    河面灰暗深处,水声充斥尹星耳旁,鼻间呼出的细小水泡翻涌上涌,隐约窥见冷月光辉悄然撒落水中,丝丝缕缕,于幽暗处,带来些许光亮,却又顷刻间消失不见,令人绝望。

    尹星犹如将要窒息般猛地睁开一双清亮圆眼,鼻间呼吸急促,额前疼痛难忍,视线茫然落在宽敞马车以及看守自己的管事妇人,心绪不宁。

    “小公子,莫非又头疼做噩梦了吗?”陈管事衣着行头光鲜整洁,发间金簪价值不菲,掌心放下药汤,从一旁取出帕巾替她擦拭面颊冷汗,关切般念叨,“等进入国都必须得找大夫看看您的头疾失忆之症。”

    尹星警惕偏头避开这管事妇人动作,轻颔首,没有言语,稍稍撑起身倚靠车壁,抬手接过药碗,其间倒映一张额前绑着渗血纱布却难掩青涩的熟悉面容,仍旧难以置信。

    从坠河至今,数日里尹星无数次希望这只是自己高考压力太大而幻想的一场光怪陆离噩梦。

    可尹星发现所见所闻真实的可怕,连苦涩药汤都令人难以下咽,微鼓着小脸,有些想吐。

    “小公子您安心歇息吧。”说罢,陈管事蹙眉不再多言,便顾自端着药碗退离马车。

    尹星小脸惨白的佯装疲倦的闭眸,没有应声。

    官道上马车的车轮滚滚转动,行进的并不算安稳,甚至有些颠簸。

    尹星曾多次向那妇人解释过自己不是她家小公子,却被当成落水受惊失忆,反而越发看守的严密。

    但尹星清晰记得原主应当是被人所害落水,奈何所有人似乎都不信,又或者像是都不想把事闹大。

    可惜那会夜色昏暗,对方出手在一瞬之间,哪怕无数次回想都无法看不清,反而头疼欲裂。

    “唔!”马车忽地颠簸,尹星有点晕,抬手轻捂住隐隐作痛的前额,没敢再多费神。

    凶手那一棍下手太重,现在尹星都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两眼一抹黑,相比之下脑震荡都算轻伤,就怕颅内出血,毕竟这世界可没有CT技术。

    现在尹星所知道的情况,原主是位贵族公子,此次奉旨要去国都参加王朝公主们的相看盛宴,所以应该算是驸马们的预备人选。

    可尹星知道自己不是男子,而且那个妇人应当也是知晓实情,所以从不让旁的人近身服侍照顾。

    毫无疑问,这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尹星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车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视野里不再是茫茫山岭,尹星眨巴澄亮圆眸透过小窗看着远处耸立的巍峨城墙,心情复杂沉重。

    虽然陈管事屡次宽慰尹星,贵族公子们并不是都能被选为王朝公主的驸马。

    但尹星觉得自己只要进入国都,无意于敲响死亡丧钟。

    但经过观察,尹星发现随行车队只有小部分听从陈管事差遣的侍女,其余都是送旨接送的朝廷官员兵马。

    所以两队人并不相熟,而朝廷官员又有监督护卫之责,对于尹星衣食住行查的很严。

    陈管事就不太喜欢这些朝官,因而总是叮嘱尹星小心谨慎,以免暴露身份。

    不过很显然无论那一方都不会帮助尹星出逃避婚。

    待车马缓缓逼近高大城门,许是要检查身份,入城队伍缓慢,周遭人声热闹,尹星透过小窗看着粗布长衣的人们行走其间,孩童格外明显。

    尹星微怔的看着扎着小揪揪发髻的女孩,她仰着稚气面容,眼眸正好奇张望马车,神态真实又可爱。

    “来,这是好吃的,你要吃吗?”尹星端出缓解晕车的小碟蜜果软声唤。

    “谢谢。”女孩耐不住食物的诱惑,才大着胆子拿了颗蜜果塞进嘴里,脸颊肉嘟嘟,嗓音含糊不清道。

    国都的巡检繁琐,马车走走停停,女孩热切的同尹星说话,虽然她说的随心所欲,并没有多少逻辑。

    “国都真漂亮呀,我们住的地方都是破草屋,而且到处都是泥路,下雨天很容易滑倒呢。”

    “你看我的新布鞋,以前阿娘只给编草鞋,夏天烫脚疼,冬天生冻疮,可是昨天捡到漂亮布鞋呢!”

    “阿爹阿娘说国都到处都能挣大钱,你也是来挣大钱的吗?”

    尹星沉默的摇头,不知如何应答。

    很快,女孩被她阿娘一把提留带走,她挥着小手笑着露出几颗缺牙,双脚的布鞋应当有些大,将掉未掉,尹星也挥手告别,禁不住被逗笑,心情难得开朗。

    虽然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但是这里的人同样都在努力生活,尹星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就此认命。

    没多久,马车进入国都城内,主街连接其它各条坊市街道,四通八达,飞鸟掠过,远处亭台楼阁静立其间,从中可见繁华景象。

    尹星视线望向街道里人来人往,商铺繁杂,乐观的自我安慰,至少穿越进一个兴盛王朝,而不是兵荒马乱的王朝末年。

    不过,很快尹星的积极心态就荡然无存。

    马车行进,三两孩童玩闹,欢快唱着童谣曲调,而且似乎还有相应的动作游戏。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手,一个驸马没有左手。”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眼,一个驸马没有左眼。”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腿,一个驸马没有左腿。”

    尹星看着那些孩童争夺公主,而后嬉笑的根据重复唱词指挥,有的立即捂住左右眼,有的更换左右脚,蹦蹦跳跳,场面欢快的诡异。

    王朝驸马都惨的这么人尽皆知嘛?!

    马背上的朝廷命官听着歌谣,微微凝重,天子脚下的国都,从不会凭空出现流言,无风不起浪,看来要不太平。

    许久,车马才安稳停顿,尹星弯身下马车,眼前像是一家豪华客栈,却又有重兵把守,更像监狱。

    随行几名朝廷官员上前进行交接,各自接过文书,仿佛准驸马们是重要的人犯,出不得半分差错。

    尹星无奈,仰头看着头顶匾额,才发现这个架空世界的字,好像是古老的西周大篆和秦朝小篆混杂结合体,看着有点难认。

    完蛋,自己还是个文盲!

    “此乃朝廷特为众公子安置的住所,烦请来领御赐玉牌,任何女眷不得入,仆从只限两名,待半月后的相看盛宴结束,便可各自回私宅,静候圣音。”一官员正声宣道,神情严肃不容置疑。

    闻声,陈管事心间骇然,面露难色唤:“公子,请等老奴去侯爷在国都的私宅挑两名奴仆来随侍。”

    “陈管事不必担心,半月而已,我一人可以应付。”尹星果断拒绝,暗想正好方便跑路呢。

    这位陈管事一路带的都是侍女,大抵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安排吧。

    语落,尹星踏步入内,抬手领取身份玉牌,并不想耽搁时间给陈管事做准备。

    见此,陈管事面色阴郁,眼底一片暗沉。

    夕阳西下,夜幕无声遮掩繁华国都,各廊道内寂静无声,烛火朦胧摇曳,巡逻兵卫列队而过。

    尹星才从窗户扔下由被褥纱帐拆解成的长条,探头一看,有点晕高,深呼吸。

    幸好这处房间离围墙不远,尹星没敢往下看,继续动作,直至踉跄落在地面,还有些腿软。

    心跳如雷,尹星欣喜又后怕,踏步转身狂奔,却不知住所里渐起火光,很快引起喧哗惊呼。

    国都夜里,城门已关闭,但尹星发现不少坊市灯火通明,独身于人群行进,心生茫然。

    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该去哪呢?

    许是离鲜花坊有些近,风中带着飘渺花香,尹星心神稍稍安稳,一番思量,便转过身想去离城门最近的坊市,或许明早能寻到出城的机会。

    没想,尹星却发现身后有几人紧追不舍,分明来者不善。

    尹星顿步,飞快朝一侧奔跑,心间确认真有人要杀自己!

    又或者说,有人在追杀原主,而尹星只是倒霉蛋罢了。

    人群熙熙攘攘,数人围堵汇合,却没有发现尹星,视线望着地面飘落的鲜花,视线落在那些满载鲜花的花车!

    尹星整只蜷缩钻进浓香的花车,腿脚酸软,甚至有些头晕,却没敢再动弹,生怕被发现踪迹,小命不保。

    不知过去多久,尹星从昏睡中惊醒,察觉花车已停顿,小心翼翼钻出脑袋,入目皆是锦簇花团,连廊道间都堆叠无数鲜花盆栽。

    眼前景象的过于梦幻,尹星从花车爬出,周身花瓣簌簌抖落,脚下举步维艰,掌心提起长袍,踮脚才能行进。

    许是深夜缘故,这处园林里没有一个人,尹星找不到出路,探头探脑进入某处屋内,其间不止地面,桌椅茶几上全是鲜花,古怪的很。

    “你好,有人吗?”尹星轻声唤,转过头,脑门砰地撞到物件,疼的眼冒泪花,随即竟看见眼前有条悬空游动的金鲤,这是见鬼了么?!

    可等尹星探手触碰到光滑冷硬,才发现是整面墙的玻璃,在古代又称琉璃,而眼前的金鲤摆动鱼尾,贴着掌心,乖巧讨喜。

    “好可爱,你怎么只有一条鱼住在这里呢?”尹星弯眉含笑的观察呢喃道。

    语落,眼前琉璃里浮现一道水蓝宽袖的女子颀长身影,不过她的容貌因水浪略显扭曲,无法分辨。

    随即尹星的身后传来清幽淡然的女子话语声,不紧不慢道:“那你怎么敢一个人闯入这里呢?”

    救命,这是什么恐怖女鬼剧情呀!

    当即尹星惊出一身冷汗,没敢转过头,闭着眼结巴应:“对、不起,我不小心误闯你家,又迷路才进屋,绝对没有恶意!”

    “是么。”这声音依旧平静,并没有生气愠怒,反而隐隐带着几分遗憾。

    尹星胆小,没多想睁开眼,只见琉璃里倒映的清丽身影已然远去,屋内亦出现一盏微弱灯盏。

    女鬼兀自坐在桌旁赏花,虽神情难辨,容貌不明,却如一株静美幽昙,晦暗不明处,最是悦目。

    不过见她有影子,应当是人!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家里放这么多的花,很容易不小心踩到花。”尹星试图缓解尴尬的友好出声。

    “唔,那你要小心点,若是毁坏花会被杀死。”女子垂着眸没有看尹星,抬手温柔轻触花团,颇为正经道。

    当即尹星面上灿烂笑容僵硬,视线落在待人和善的神秘女子,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花而杀人什么的,她应该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