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云笙才彻底冷静下来。
鼻尖萦绕苦涩的药香,云笙发觉自己身处一个盛满药膳的木桶之中。
指尖有细微的刺痛感,云笙抬起手,看见豆大的血珠一颗颗从她的指腹溢出。
血珠消融在热气融融的药膳里,缥缈的水雾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
她充血的指尖缠绕着一根红线,材质有些逾常,同引线相似,那根红线浮在水面上。
她顺着指引的方向望去,发觉引线跨过木桶,于地面迂回萦绕,尾端消失在绘着花鸟的八扇画屏之后。
画屏上映着一人的影子。
少年的侧影如松竹般挺拔,自眉骨至鼻梁再到唇线至下颌,棱角格外分明,再往下便是纤长的脖颈和突起的喉结。
透过画屏上的影子,云笙发现红线的另一端,竟就缠绕在他的指尖。
云笙望着那抹影子,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那些举动,似乎都被他收入眼底。
她窘迫地恨不得将头都埋入水中,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小师弟?”
良久,那人轻轻应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声线有些喑哑。
她垂下头道:“谢谢你救了我,草率服用灵药是我的疏忽。”
“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半晌,画屏后的人低笑了声,尾音像是从胸腔中溢出来似的:“按灵契所说,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师姐为何要同我道歉?”
云笙错愕了一瞬,又为自己的惯习感到窘迫,受尹禾渊规诲,赔罪反省已经刻入她骨髓里。
半晌,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药膳,还有这引线,是在做什么?”
“此药膳汇集百草,有护心养体之效,引线则是将你体内无法吸收的灵力通过指尖血释出。”
云笙蹙眉道:“药引呢?”
四肢百骸的灵力气血若要释出,需要外界加以药引疗效。
沈竹漪懒懒抬眼:“我便是药引。”
云笙一怔,隔着那扇屏风,她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盯着他的影子讷讷道:“以身为引,这很危险,你不必如此……”
似乎是被她天真的口吻逗笑,沈竹漪眼眸的弧度弯了些,下颌散漫地枕在小臂上,语气也有些吊儿郎当:“不曾想,我在师姐的心中竟有这般大度无私。”
云笙蓦地住了嘴,暗自懊悔,觉得自己真是烧糊涂了。
他可是沈竹漪,怎么会吃亏呢?
她思索片刻:“是因为我的灵力么?”
他淡淡道:“没错,这根引线会将你的灵力渡入我体内。”
云笙垂眼细细打量这根盘绕在她指尖的红线,这根引线吸饱了她的血,色泽越发红艳,像是有生命一般。
她稍稍蜷缩起手指,线圈便勒紧了她的食指,连带着整根引线都绷紧了,僵直地悬在水面上。
倏地,她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声,自屏风的另一端传来。
云笙忍不住攥紧了手。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
映在屏风上的身影肩背宽阔,仍有一丝少年人的单薄,腰身劲瘦,四肢修长,极为漂亮的身体曲线。
不见丝毫异样,似乎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心中纠结,又试探性地将那根引线再绕紧了一圈。
引线绷紧的瞬间,她清楚看见了屏风上映着的影子微微一颤。
他仰起头,下颌的弧度流畅清晰,颈线舒展拉长,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室内很安静,仅有轻微的水流声,故而他吞咽的声音便各格外清晰。
她顿时便后悔了。
引渡灵力本就不易,怕是方才牵扯到何处弄疼了他,毕竟他是承受灵力的那一方,难免会困难些。
她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师弟,还要继续么?”
回应她的是越发压抑沉重的呼吸声。
她不知,自她体内流出的灵力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味烈性的药。
既能平复他体内的红莲业火的毒性,又会带来不小的刺激。
酥麻的热意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死死蜷缩着系着引线的手指,额间溢满汗,眉心紧蹙,眼下阴翳越发沉重,眼尾泛着一片薄薄的绯红,只要一张口,喉间便溢出克制的喘息。
仿佛这根引线并不是牵扯在他的指尖,而是牵扯着他的脊髓血肉,只消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剑匣里的剑动了一下,一缕剑魂从中慢悠悠飘出。
剑魂逐渐凝聚成一只生着双翼的虎头怪物。
穷奇的神情分外幸灾乐祸,在他识海中道:“臭小子,你这模样当真是少见。”
它好歹也跟了沈竹漪多年,最为擅长洞察人内心的恶念,自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表面装得随性散漫,实则戒心极重,控制欲强到可怕,任何事情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中。
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美人财富,他向来都是清醒地,从不会表现对任何事物的偏爱耽溺。
太过在意,就会脱离掌控。
穷奇舔了舔唇,顿时恶念丛生:“这丫头可是拥有云梦泽的血脉,你掌控不了她,若是让她发现她的灵力能这般控制你,她还会任你摆布嘛?”
“她的身份迟早要被发现,届时还会引来许多麻烦,要我说,不如让我吞了她,免得你将自己也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它尚未说完,一枚血刃便破空而来,将它刺得哀嚎连连。
待它回过神来便冷颤了一下——
方才还隐忍喘息的沈竹漪不知何时已然清醒,正冷冷盯着它。
它移了移目光,才发觉沈竹漪的手中紧握着腰封上缀着的利刃,刺目鲜血自他指缝中淌出。
因为疼痛换来的片刻清明,一切又回到了掌控之中。
摇曳的烛火倒映在他双眸中,照不出丝毫光亮,反而愈烧愈暗沉,透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
他的声音也同这黯淡的烛火一般,温柔朦胧,杀人于无形:“我不仅能掌控她,亦能让你生不如死,想试试看么?”
他长睫垂下时,目光极为轻蔑不屑,从他掌间淌出的血悬在空中,汇成一枚枚锋利的血刃,直指穷奇的额间。
就是这种居高临下看狗的眼神,让穷奇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再无凶兽的威严。
穷奇一面嘶吼咒骂着一面又因忌惮逃窜进了剑中。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它要撕碎这小子的灵魂,夺舍他的身体,方才能解它的心头之恨!
云笙没等到回应,担心他是出了什么状况,稍稍扬了扬声,复又问了一句:“小师弟,还要继续么?”
半晌,她听见那头传来窸窸窣窣,似是扣腰带的声音。
云笙抬眼,便见画屏后沈竹漪走出来。
他一面走,一面扣紧束在腰间的蹀躞带。
蹀躞下垂的金扣带条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摇晃,袍角下笔直的双腿被包裹在紧致的鹿皮长靴中,缀在银链尾端的刀刃尚沾染着未干涸的血迹。
沈竹漪望过来道:“继续,将你的灵根化形。”
他的语气平静淡漠,却带着不由分说的压迫感。
云笙将身体沉入药膳中。
她知道这次是自己惹祸在先,也知道想要修复灵根,迟早得面对这一步,便没有再推脱。
她闭上眼,试图将灵力凝聚在丹田处。
很快的,一朵貌似玉兰花的灵花浮现在了药膳的上方。
闭合的花瓣边缘仍是枯黄萎靡,但花骨朵儿却肉眼可见地大了一些。
沈竹漪将染血的手覆上花瓣。
属于沈竹漪的灵气很快便通过他的掌心涌入瘪小的花骨朵儿。
就连他掌心的血液也迅速被花瓣迅速吸收干净。
花瓣受了血液的滋润,浮上一点淡粉的色泽。
灵花稍稍张开了闭合的口子,贪婪地汲取着新鲜的血液给予的养分。
随着花瓣旖-旎舒展着,玉兰花清幽的香气越发浓郁。
云笙只觉得自己也像是这朵灵花一般打开了,浑身发热。
滚烫的血液顺着花瓣流淌。
云笙忍不住弓起了背。
很快的,那朵灵花受不住如此磅礴的灵力,瘦小的花瓣都开始颤抖起来。
连带着药浴中的云笙也跟着颤抖,她紧紧咬着唇瓣。
温热的水流在她双腿-间流动,她忍不住合拢了双腿。
那朵灵花也开始缓缓合拢。
沈竹漪微微蹙起了眉。
他伸出食指抵住,几片花瓣闭合不了,只能紧紧地包裹着他修长的食指。
沈竹漪微微一怔。
新鲜的花瓣像是在亲吻他的手指。
他食指欲要动作时,忽然听见云笙慌乱的声音:“师、师弟!”
沈竹漪抬起眸子。
不知何时,云笙已经沉在了木桶里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脸红得可怕,喘着气道:“我觉得今天修复得差不多了,这株天蝉灵叶的灵气我还没吸收完,要不,就先到这里吧。”
就这么片刻的分神,那朵十二瓣花便紧紧闭合起来。
沈竹漪垂眸,看着他的食指,仿佛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尚存。
整个室内充斥着玉兰花的异香,太过浓稠,像是一场潮湿的雨雾。
半晌,他哑声应了声:“好。”
-
此次的冲动,也算因祸得福。
云笙借着药膳的滋补,将那天蝉灵叶盈余的灵力吸收了,明显觉得身子轻盈,似乎经脉也没那般堵塞了,灵花的枯黄也少了些。
她的皮肤也水灵白皙了许多,唇色红润,整个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数月之后,云笙便能施展一些最为简单的术法,纵使不熟练,也让她倍感欣喜。
当然,很快也遇到了瓶颈,她仅仅只能使用一成不到的灵力。
止步不前了数日,云笙也没有太多焦虑。
她知道修复灵根有多难,能有这般效果,她已经很满意了。
这自然离不开数月的灵丹妙药的滋补。
这数月的伙食都是大补之物,膳食都是按着她的口味来做的。
云笙感觉自己长高了,也长肉了。
长肉其实是件好事。
但是……长肉最快的地方令她难以启齿。
换衣服的时候,云笙低头看着明显有起伏变化的地方,略微有些苦恼。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现在才开始发育。
其实在云笙看来,女子丰腴或是瘦弱,都是正常的,她并不在意那些目光。
但是,若是此处过于大了,逃跑的时候,行动就会多有不便。
她每日晨跑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沉甸甸的。
而且,以往的那些心衣竟都穿不下了,穿在身上就会紧绷,箍得难受极了。
沈竹漪找来的绣娘丈量了她的尺寸,定制给她的衣服,自然也定制了小衣。
可她长得有些过快了。
那些小衣竟也都……
对于这种私密的事,云笙不好意思再开口。
结果便是勒得太紧了,那地方都是红印。
云笙小心翼翼解开心衣,揉着心口。
她的掌心覆上去。
云笙震惊地瞪大了眼。
往日轻易拿捏的,如今竟然……一手难以覆盖住。
云笙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门后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云笙猛地一颤,立刻将心衣再度勒紧,胡乱地系上襦裙的系带,再披上斗篷。
她有些心虚地推开,低垂着头,不敢看沈竹漪的目光。
沈竹漪的手搭在门上,冷白的指尖一晃而过。
那是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手指匀称又修长,尤其是中指和食指,如玉石般漂亮,手背的青色脉络微微凸起。
云笙盯着那只手,没由来地想到,她的手是包不住,如果是这只手,应该能轻而易举地包裹住……
嗯??她在想什么!!
云笙的脸像是熟透了那般,红晕蔓延到了耳后根。
见云笙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斗篷,沈竹漪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面无表情道:“这件廉价的衣裳是救了你的命?”
云笙一噎。
她是收到了那些按照她的身段定制的衣物,却因料子太好并不舍得穿。
沈竹漪长腿迈进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脱了。”
云笙心里咯噔,转头看向他。
“换上新的。”他的眼神瞥过来,似笑非笑,“要我帮你?”
云笙连连摇头。
她将斗篷脱下来,里头是一件浅绿色的对襟襦裙。
她快走几步,去自己的衣橱内找到了新斗篷。
刚准备换上,她忽然听见衣物摩挲的声音。
牵扯的动作有些大,胸前刚刚没有系好的系带,竟在这一瞬松开了。
云笙手中拿着斗篷,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裙子褪到了腰上。
她上半身只穿了一件敞开的薄衫,还有些透,能够完全看清里头的心衣。
那件红色的心衣,勒得分外紧,鼓鼓囊囊的,雪白绵软的肌肤近乎要从中溢出来。
在白皙的肌肤上有几道明晃晃的红痕,红白相撞,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