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最后一通电话是拨给你的,你有没有印象?”
穿着制服的警官拿着一只装着黑色的手机的透明袋,将它的屏幕正对着女人。
“电话?”女人连忙从身侧的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将通话记录打开,“没有……我这里没有。”
“怎么会……”一旁的女警察撇了撇嘴,她向来瞧不起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从这三个人到这里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看见,连尸体看了后也只是吐。
女警的目光在看着死者母亲的手指在电话簿里不断翻找,终于,她道:“你把死者拉黑了。”
啊,她忘记了。女人握着手机,眼神飘忽不定:“孚韵说最近守人总是发消息骚扰他,他担心我们这次旅途受干扰,就拿我手机把守人拉黑了。”
“嗤。”女警手上捧着文件夹,另一只手不断写着什么:“我们已经查看过死者所有聊天记录,他和一个叫弟弟的人说话不超五句,还回复的都是颜表情,一直都是那个弟弟在挑衅他……”
“好了。”男警察收起了遗物,叫停了女警的话,“这些和凶手没关系,别再提了。”
女警察终究闭上了嘴,只是临行前狠狠瞪了谢孚韵一眼。
“啪!”
谢孚韵捂着脸,目光落在地面,他听见耳边女人的叫嚷:“谢孚韵,你为什么要说谎,你害死了你哥哥!”
男人将女人拉开,语气严肃但又冷漠:“够了,你打他做什么,谢守人已经死了,你还要害死我们最后一个孩子吗?”
“孩子?”女人终于流露出悲伤,她指着谢孚韵,“他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让我怎么样对待他?”
“是你害死他的!”
谢孚韵放下捂着脸颊的手,那里早已通红一片:“别说我没做什么,就算我做了什么也没有他的亲生父母无视他羞辱他来的厉害!”
他居然笑了,打开手机中相册里的全家福,这次出行刚拍的照片就这样被明晃晃放在女人面前。
“看看这张照片,我发给谢守人了。我看见了他床头挂着的全家福,这张照片是我故意让你们陪我拍的,就是为了给他看。”
“你说什么?”女人作势还要冲上去,腰身被自己的丈夫抱住。
“你要打死我?好啊,反正你们就剩我一个孩子了,大不了你们再去领养一个?让我变成第二个谢守人。当然,前提是你这种情况的家庭还能领养。”
谢孚韵就站在女人面前,他看见女人哭嚎,男人只是皱着眉抚摸她的后背。
“一个孩子而已,我们还有孚韵啊。只要有继承人我们就不愁将来了,你有这么多财产还想怎样?当初你不也是将心思放在了孚韵身上,你也没有理睬过守人不是吗?”
“他很不幸了,死了反而是一个好结果。”
“回家吧。”
男人是这样宽慰女人的,一句不幸概括了谢守人的一生,为自己孩子的死亡画上了句号。他抱着女人回到了车上,汽车启动,回到了那个空虚的别墅。
……
警察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他们收到了通知,犯人被捕了。但是三人都不愿意去警局再处理这件事,父母很忙,而谢孚韵一边打理公司一边读研。
谢孚韵以为这件事就草草了结了,只是今日有一场讲座是必须去的,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到了母校,而在他前面还有一场骗局普及的讲座。
少年的老师想要和他探讨有关学术的东西,所以谢孚韵早到了很久,而探讨却结束的很快,于是他只得提前坐到了演讲台下,等着骗局普及演讲结束后自己上台。
演讲的人很熟悉,谢孚韵上下打量着举着话筒的少女,想来想去还是没记起什么。
“大家好,我是本次为大家普及知识的警官李茵。今天做这次演讲是因为近期本市又发生多起骗局,不仅是谋财更是害命。或许大家对我的话没办法做出深刻的理解,所以接下来我将讲述一起我印象中最为深刻的案件作为例子。”
李茵侧身,将身后的大屏幕完整展示出来。一张布满马赛克的手术台完整的展示在众人眼前。
“这是当时案发现场的照片。这场案件的口供,照片,监控。能调查的我们都看完了,所以接下来,由我来为大家讲述这起案件。让我们把目光放在案发当天。”
……
谢守人知道自己的轮椅碾过了奖状,不过他已经不在意了。他推着轮椅往外走,从二楼的斜坡行到一楼的大厅。
今天家里连保姆都没有,看来父母是已经完全将他忘记了。
轮椅缓慢前行,谢守人到了大门前,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出过家门了,上次出门似乎还是成人自考。
男人让他少出家门,女人对他的请求不屑一顾。他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见不得光。
可是刚刚谢孚韵的消息第一次给了他想要去外面看看的决心。并不是只有完整的人才有享受世界的权利,他认为他也是有的,就算腿脚残疾,他已经有了能够接受一切的能力。
他想要冲破牢笼,不想再被束缚。
晚风很凉爽,心旷神怡。少年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愉悦,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似乎一切还不算太糟糕。
已经很晚了,手腕上表盘的指针走到了十一点。这条街上行人很少,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越往后走甚至整条路上只剩了谢守人一个人。
或许是时候该回去了,以后他也会多出来走走的。手指搭在轮椅上,身侧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哥哥,可以帮帮我嘛?”
少年的短发被晚风吹起,发丝遮在脸上,挡住他丝缕视线。
他看见一个矮小的女孩子站在他轮椅旁,女孩白皙的双手搭在唇边,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
听见回应,女孩似乎更加大胆,她表现地十分惊恐,一只手扯住了谢守人的衣袖:“哥哥,可不可以陪着我过那个胡同,我家在那里,可是我不敢……”
今夜的风是有些凉的,女孩搓了搓手指,又将泛红的指节搭在嘴边呼气。
谢守人看着她身后的巷子,漆黑一片。太晚了,而且又是一个小女孩。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女孩很高兴,她的手搭在谢守人的轮椅上和他慢慢往前走。
“哥哥,你住在哪啊?”
像是闲聊,女孩问。
前面的路忽然宽了,两道偶尔有几家破败的商户。谢守人有些不想谈这些,况且对方是一个小孩,只是他从小到大得到的家训又使他素来不愿说谎。憋了半晌,他终于寻到一个合适的说辞。
“很黑的地方。”
那是他的屋子,常年不进光。不过以后那里或许可以亮起来了吧,从明天开始他就会尝试拉开帘子让阳光进来,他这样想。
“那哥哥和我一样呢,我也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女孩踢着脚下的石子,黑色的小石头蹦蹦跳跳地往前跳。她身上失了那股浓重的恐惧,反而是多了几分轻快。
谢守人瞧着她,心中是有些奇怪的,只是他从未经历过什么世事。从小外出车接车送,身旁还会配备几个保镖,别说恶意了,连伤口几乎都难添上几个。
长这么大,他接受过的最大的恶意还是失去行走能力后,家人给予他的。
以至于谢守人在被拖入一家破败的门店时还处于震惊中,他看着两个大汉走到女孩身边。那时的他心里想的还是遇到了歹人,幸亏他陪着女孩进来了,不然女孩定会遭殃。
少年刚想喊叫转移大汉的注意力给女孩逃生的机会,只是他看见了那两个满身肌肉的男人朝着摆弄发梢的女孩叫着大姐头。
终于,谢守人什么都明白了。
她根本不是什么女孩,是一个专门骗人的侏儒人。
“人搞来了,快动手吧。”
女人将麻花辫随意扔到身后,轻蔑地踢了踢谢守人的轮椅:“你们看,还是个瘸子,挺好的,跑不了。你们快去准备工具,待会快点剖,那边着急要,要新鲜的。”
“什么意思……”
两个大汉应声去了里屋,谢守人被堵在角落,他看着矮小的女人,终于生出了惧意。
女人的脸是小孩子的样子,他走到谢守人身前,用指头怼在他的腹部:“我们是贩卖器官的。”
她似有怜悯,面上带了几分惋惜:“长得挺好看,可惜瘸了,不然就拉去做鸭子了。”
女人啧啧过后席地而坐,摆弄着自己的指尖。趁着这段时间,谢守人小心地掏出了胸前的手机,迅速地关闭了所有声音,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置顶在最上面的那串电话号码。
打不通。
少年咬牙,又不死心地按了下去。
还是没接。
似是死心了,谢守人按下了报警电话。只是这一次,通话还没来得及接通便迎来一句怒喝。
“那小子在做什么!”
一个汉子从屋内跑出,手上拿着一把染了血的剪刀。
“大姐,他要报警!”
手腕被用力拉起,手机掉在地上被一脚踢飞。谢守人被向前扯,由于失去了托力,整个身子的重力压在胳膊上。骨骼脱臼的声音明显,令人心惊。
女生还盘坐在地上,她抬头毫无波澜地看着谢守人如同一个死尸般被拖进那个昏暗的屋子里。
她听见了那里的惨叫声,她知道又有狗要死了。
女生之前是生活在狗肉铺的,老板教她杀狗。先活着杀,如果狗反抗咬人就把牙都砸碎,如果狗叫了,就用开水往它喉咙里面灌,烫坏了也就喊不出来了。
把肚子剖开后快点取内脏,如果还要卖肉的话就把冰块放到狗肚子里。
“为什么要这样杀,这不是虐待吗?”女生看着沾着狗毛的菜刀,她手上拿着抹布将溅出来的血擦掉了,粗糙的布料沾在粘稠的血上,画出一片污色。
“有的客人就是这样要求啊,这样杀内脏新鲜。”老板往冰箱子里面放着内脏,仿佛捧着什么宝物,“有钱就是能让一个人去做很多事。”
那天她学会了杀狗,后来她用同样的办法教别人杀人。
铁门再打开时,浓浓的血气向外涌。女人皱眉,她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肮脏的手术台,生锈的刀具。
“你们为什么像对狗那样对他,他是个瘸的不会跑,为什么还要把他牙都敲了,还烫了他的嗓子。”女人有些生气,语气愠怒,“人死透了,现在怎么处理?之前的好歹弄傻了还能丢山沟卖,说出去就是那群野山农干的,现在抛尸,还想跑干净干系吗!”
大汉在身上蹭了蹭手,有些不在乎:“看他的样子有些烦,烫了嗓子还能瞪我,不小心把他眼睛挖了,谁知道死这么快。”
女人捂着头,她怎么摊上这两个蠢货。
“把器官给那边送过去,等钱到了我们离开这。”
“那尸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女人一脚踢上对面大汉的小腿,“就放在这,拿出去被拍到抛尸怎么办,好歹这附近没有监控也没人来往,快点!”
谢守人的尸体是被拾荒者发现的,警察赶到的时候蛆虫爬满了他的全身。
……
“所以大家一定要以自己生命为先,不要轻易信任他人。”
李茵状似感慨,背着手向前走:“最后我们抓到凶手,死者的家人甚至没有人过来,只派了一个旁系血亲过来确认。你们说,死者在受虐待时会不会记着那通被拉黑的电话呢。”
谢孚韵从中间就听出了不对劲,直到最后,他终于确信这是谢守人的故事。
他抬头,对上了李茵笑盈盈的目光。
“你说对吗?谢孚韵先生。”
他想起来了,他确实见过这个女人,是当时在现场的那个女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