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咏芝找人调查清楚当年侵犯梁子恒的那个中年男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惩治了那个如今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头,看着老头承受不住疯了被他的儿女们毫不留情地送进了精神病院的视频,陈咏芝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同情,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是那个老头欠了梁子恒那么多年的因果,现在讨回来也实属正常。
粤城的夏夜,天台上风不大,却总带着股闷热的湿气。道路两旁若隐若现的霓虹灯远远近近晃着,像是旧年光里的斑驳,陈咏芝无声叹息,却见梁子恒不知何时也上了天台,梁子恒靠在天台栏杆边,叼着烟,一口一口把烟圈往空中吐,烟雾缭绕,他的面容在烟雾里有些看不真切,一双眼眸却亮得很,“是你揾人专登报复佢嘎,就是为咗同我出气。”梁子恒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做得唔啱?”闻言陈咏芝偏过头看向梁子恒,却是直接承认了自己做的事情。
梁子恒已经对她的直言不讳很是熟悉了,他笑了笑,“就好似你同我讲嘎我冇错,同样,你都冇错。”
陈咏芝闻言也跟着轻笑了一下,随即眼尾微微下垂,像总带着点说不清的倦意。梁子恒盯着她,看了一眼,嘴角没笑了,手里的烟头点点发亮。半晌,他低声道:“你脸色好苍白,以后母再成日捱夜喇。”
陈咏芝一怔,转头盯住他。梁子恒避开她目光,继续吐烟圈,烟雾缭绕,她转过头,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的某栋霓虹闪烁的大厦上,那是碧蓝薰为了方便办公,而专门将原本在市中心的碧蓝集团搬到附近区的碧蓝集团大厦,“惯咗喇,唔洗担心。”她已经习惯了在黑夜失眠在白天陷入沉睡,只是最近越来越有些控制不住这种状况而已。
梁子恒望向陈咏芝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他知道她这样的人表面上看似柔弱,实际却是个硬骨头,固执得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我以为你知道咗我果点事后会睇唔起我,会觉得我脏,却没想到……”
陈咏芝懂他的意思,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厌恶他看不起他,还会主动安慰他拥抱他甚至为了他报复了施暴者,“梁子恒你唔脏,你永远都可以做你自己。”
梁子恒没接话,只是吐了个很圆的烟圈,看它在夜色里散开,像他心头那个名字,他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烟圈听:“陈咏芝。”
“嗯?”她抬头,却发现他没看她,只是盯着烟雾。
梁子恒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压得很轻:“冇咩,就是叫叫你嘎名字,顺顺嘴。”
“傻瓜。”她骂了一句,但嘴角却弯了一下。
梁子恒将把烟头捻灭,盯着她半晌,低声:“以后母再因为习惯捱夜喇,你嘎身体会顶唔住嘎。”
陈咏芝愣了下,垂下眼眸,梁子恒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听她淡淡的话语响起,“呢点事同你无关,你同我冇咩关系,你又唔咪我嘎咩人。”
梁子恒忽然笑了,声音很轻,“同我无关?我同你冇咩关系?我是边个……你话我是边个?”
陈咏芝抬头,看了他一眼,平素淡然的眼眸多了几分倔强,“你自己唔咪讲过嘎咩,我哋是朋友,是知己……纯粹嘎。”
梁子恒沉默几秒,盯着她的眼眸,他的眼眸里情绪翻滚不止,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嘶哑,“我讹你嘎。”
陈咏芝心脏一紧,脸色微变,但强撑着没动,“母开咁样嘎玩笑,我唔钟意。”
梁子恒无奈地摇头,“我是讲真嘎,我讹你嘎……我佢老母边度够胆钟意你,你咁好,咁美好,可我偏偏……”他一咬牙,别过头,眼中一闪而过几分不甘和惆怅,心里的苦涩快要漫出来,他重新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陈咏芝嘴唇微微颤了下,低声,“阿恒……”
梁子恒苦笑道:“我知道我哋是好难会有咩好结局嘎,我已经唔再奢望点咩嘢喇,我呢一世都只会是你嘎阿恒,得喇啩?”
陈咏芝心脏微微抽痛了下,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发紧,“我惊嘎唔咪咩嘢,而是惊你边一日厌烦咗我就走,我就又剩翻我自己……”她叹了一口气,“我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无论我嘎家人对我有几好,但始终我都是一个孤独嘎人,即使咁多年来我已经尽量让自己适应孤独享受孤独,但我唔可以否认嘎是,其实我仲是有时候会因为孤独而觉得差咗点咩嘢,或许,每个人终其一生都系度追求圆满,填补自己内心嘎空虚……但由你站系我身边嘎果一刻起,我已经慢慢习惯你嘎存在。”
梁子恒愣住,他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他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在她的心里是那么的重要,他的心里不由涌起了丝丝甜蜜,那甜蜜很快就胜过他心里的那丝苦涩,他许久没说话,最后嗓音低哑,“我唔走,哪怕我咩都唔是,我都系呢度,得唔得?”
陈咏芝闻言,猛地转过头看着梁子恒好一会儿,忽然起身伸手拿过梁子恒叼在嘴上的香烟,纤细白皙的手指有些生涩地抽起香烟,吐了一个烟圈,在烟雾朦胧中,她看着梁子恒似笑非笑地道:“真嘎?你唔会到最后会缩砂(后悔吧)啩?”
梁子恒忍不住笑了,“我梁子恒如果缩砂嘎话,我就是正衰仔。”
陈咏芝也笑了,“成交。”风吹散烟圈,夜色里,有些话永远吐在烟雾里,不敢说出口。两人就那么沉默着,一个抽烟,一个看灯光,谁也没再说话。但从那天起,梁子恒知道,陈咏芝这个名字他是藏不住的,即使嘴上藏得再严实,但在他的心底深处他却永远都藏不住。
而陈咏芝亦知道,这个世道最孤独最暴戾的男人,在烟圈里,喊的只有她的名字。
忽然,梁子恒想起了什么,瞪着陈咏芝,“你以后唔可以再抽烟,红酒也给我饮少点,知唔知?”
陈咏芝原本雀跃开心的心情还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余韵,就被梁子恒这记警告的眼神弄得低落了几分,她撇了撇嘴,有些无奈,“你除咗咁样‘威胁’之外仲识咩招?”
“我呢招唔咪叫威胁,而是招唔怕旧最紧要是有用。”梁子恒得意洋洋地道。
“哼……”陈咏芝狠狠地哼了一声,将他嘴里的那支烟抽出来狠狠扔到地上踩灭了,“我要去训觉喇,唔理你喇。”说着慢慢向天台楼梯走去。
梁子恒看着陈咏芝赌气的行为,不由无奈地笑了笑,眼眸里的温柔和宠溺快要满溢而出,却见陈咏芝的脚步顿了顿,“你都早透。”说完她也不管他什么反应,顺着楼梯走下去离开了天台。
梁子恒目送陈咏芝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变得更温暖了,他轻声道:“早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