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秋雪楹眼睁睁看着他对周围人歉意笑笑,撇开他们的攀扯,径直朝她走来。

    心下微惊,赶紧转身折回角落,若无其事地起式练剑,只余光似有若无瞥向某个渐近的身影。

    “师妹一个人在这练剑不无聊吗?看起来真孤独呢。”清冽的嗓音传入耳畔,透着一股散漫调,不回头都能想象此人是如何抱臂歪头打量她,眉眼甚至会捎带三分浅笑。

    秋雪楹置若罔闻,专心下一个动作。

    朝晏在一旁看了半天,突然轻叹一声:“十个动作五个错,师妹你方才真的有认真学吗?”

    秋雪楹动作一顿,没好气道:“用你管!”

    朝晏摇摇头,走到她身侧,抬手举剑重复一遍她所练的招式。

    收剑,看向她:“会了吗?”

    秋雪楹面无表情:“太快了。”

    朝晏不厌其烦放缓动作重来一遍。

    “这次呢?”

    “没有。”

    “唉,那这次可要看好了。”

    几轮过后,他问:“如何?”

    见他如此低眉顺眼,耐心重复好几遍,秋雪楹都不好意思继续较劲了,她点头:“应该吧。”

    “那你来一遍。”

    秋雪楹照做,行到一半忽然想到一点——不对,我怎么就乖乖听他的话做了?

    她俩现在的关系不应该很别扭很僵硬吗?

    “嗯?”见她停顿,朝晏鼻腔哼出一声不满。

    他收剑回鞘,贴近她,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势握住秋雪楹的手,教她怎么通过转动手腕达到灵活转剑的技巧,教她每个招式的正确打法,教她如何衔接连招……

    低低的声音宛如落羽,轻柔地扫过秋雪楹的耳际,心不受控制地多跳了几拍,脖子漫出一层热腾腾的霞红迅速覆满脸颊,呼吸加重,体内运行的灵力时急时缓,导致剑身倾泻出的剑气一阵一阵,毫无规律可言。

    思绪回到几天前的晚上,他凶神恶煞地威胁她,还把显魔符给烧了,真是越想越来气!

    不过……她抬眼看看他的脸,任由他牵引自己,那股气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好吧,她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毕竟这事说到底是她自以为是在先,扯平了。

    朝晏紧紧她的手,轻笑:“师妹别分心啊,灵力太滞涩可不行。”

    “哦,哦……”秋雪楹窘迫低头,将注意力拉回剑上。

    雪白剑身闪过厉光,数千剑影分化而出,乌压压高悬半空,浮绕着锐利的剑气,好不骇人。

    抬手,剑指高空,刹那间,密密麻麻的剑影听从指挥瞬涌苍天,炸出炫丽的蓝白灵光。

    纵使知道这威力有一半是朝晏注入的灵力所化,秋雪楹还是忍不住激动,她从未打出这么强的招式!

    朝晏翘起唇角,松开她,走到对面拔出栖霜:“这下学会了,那就来对练吧。”

    没了束缚后,秋雪楹感觉别扭一扫而空,浑身轻松。闻言抬剑对准他,作预备式,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下一瞬,剑刃相接,刺耳的刮蹭声随之而来。

    地面霎时腾起一阵风,由两方剑气主导,干扰另一方。

    几个回合后,秋雪楹抓住机会虚出一剑,在他分神时,一脚踹了过去,那人竟也没躲,生生挨下这脚,拖着剑连连后退。

    秋雪楹收剑走过去,拉起他,面上丝毫没有赢得胜利的快感,蹙眉道:“你让着我干什么?”

    朝晏拍掉胸口处的脚印,不在意地道:“我没有让啊,师妹实力如此。”

    你看我信吗?秋雪楹斜睨他。

    他笑了声:“我不让你,一会又得说我耍赖了。”

    又?

    秋雪楹想起上次在万剑峰,他请求她帮忙试剑法那会。但是这一样吗?

    “你偷换概念呢,上次那根本不是耍赖级别。”是想要她的命啊!秋雪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爽快认错,眨眨眼,“所以,恳请师妹看在这一脚的份上原谅我的无理。”

    秋雪楹一愣,敢情他此举是让她泄愤啊。

    “上次你已经用教我画符还了,早就不生气了……”她呢喃着,心里说不上的复杂。

    “是吗?”他认真地注视她,似在确定话的真伪,“那就好。”

    投来的目光十分灼热,莫名感觉脸烫烫的,秋雪楹移开视线:“我学会了,我要走了,再见。”

    话毕,不管他应没应,脚底抹油开溜。

    刚回到住所不久,屋门便被人敲响,她问了声“谁啊”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阿易抱着一个青玉瓶站在面前。

    “阿易,你怎么来了?”秋雪楹一脸惊喜,目光扫过她的脸和手,伤都消失了,笑着把她拉进屋,“我给你塞的仙草用了吗?”

    阿易点头:“多谢,很好用。”

    “那就行。”笑得更开心了。

    进了屋,本想拉她入座,阿易却定在原地不走。秋雪楹回头瞧她,只见她浅淡到几乎无色的唇瓣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须臾,她开口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秋雪楹正了神色:“你说。”

    阿易将怀中的青玉瓶递给她,低头看向别处:“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明日要出去一趟,无人看管它我不放心,所以想让你替我保管,五日后回来拿。”

    “这点小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秋雪楹接过玉瓶,举起来观察,瓶子整体细颈圆身,外一圈刻着雕花,强烈的太阳光线折射进瓶中透着微微的黄,显现几道若隐若现的轮廓。

    她忍住想凑到瓶口看里面的冲动,珍重收好玉瓶,对阿易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保管的。”

    阿易点头,转身朝屋外走了几步,停下回头望她一眼,眸中情绪流转,秋雪楹还未来得及读懂,她已经消失视野中。

    秋雪楹并不在意,把玉瓶拿到房间的柜子里放好,收拾收拾去藏书阁。

    …

    六日后,没有等到阿易来拿玉瓶。这让她不由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心神不宁画了个残缺的禁阵,忽感心情燥郁,草草抹去痕迹后出门散心。

    正值深夜,明月高悬,不知哪处草丛窝着夜虫,争相叫得撕心裂肺,吵得她心烦。

    散步没把浮躁散去,倒更让心情郁结起来。

    一个人闷闷闲逛,不知不觉走入镜月湖地界。

    令她意外的,湖畔边一块被花草簇拥的巨石上坐着一人,是朝晏。他支起一条腿,双手撑着石面身体后倾,微抬下颚仰望玄夜高空,两眼放空,心事凝重的模样。

    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的好。秋雪楹掉头往回走,身后人却叫住她:“师妹,来都来了还往回走作甚?”

    她顿住,深吸一口气,折返回去。

    朝晏含笑让出位置,示意她坐下。

    秋雪楹没客气,爬上去抱膝坐下,平静地目视前方湖景。

    左侧瀑布淋落,水流激荡清脆,湖面远远晕开一圈又一圈波纹,月下荷莲随波摇曳,绽放妖异的美。右岸蓝楹花簌簌,鲜嫩饱满的花瓣零落湖面,更添一丝风采。

    夜风徐徐,令她烦躁的虫鸣渐渐消失,潺潺流水声无比悦耳,鼻息尽是清新淡雅的花香,此刻心情舒缓,神色悠闲,静享安逸。

    无言良久,身旁人出声打破沉寂:

    “怎么,心情不好?”

    秋雪楹不答反问:“你呢?”

    朝晏笑笑,换了个一手撑脸的姿势,直勾勾盯着她:“我啊,算是心情不好吧。”

    “那我也是。”她道。

    他噗嗤一声,不知看到什么,敛了笑,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探息。半晌,在秋雪楹不解的目光下,拧眉问:“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鬼气很重的东西?”

    “鬼气?”秋雪楹紧张地重复他的话,一边在脑海寻找有关鬼气的物品。

    唯一沾边的,好像就是禁阵了。她道:“禁阵算不算?”

    “哪个阵?”

    “蚀阴阵。”

    “你老学这些上古阵做什么?”朝晏深深看她一眼,摇头,“应该不是这个阵的原因,你体内有阴鬼气入侵,与蚀阴阵的阴气气场不一样。好好想想,还碰过什么东西。”

    “这鬼气不强,但渗进你的灵脉会干扰灵力纯度,影响心境。可能前几日你没什么感觉,因为它很弱,现在就不一样,明显到我都能看出来,若不阻止,必定走火入魔。”

    他的语调平淡无波,却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秋雪楹咬咬唇,目光闪躲。她已经有答案了。

    极有可能是阿易的玉瓶。

    可阿易怎么会害她呢?她不信。

    她求助地望着朝晏:“可有解决之法?”

    “有是有,不过想彻底解决还要找到释放鬼气的东西,其他法子只能压制。你……真不记得碰过什么?”朝晏再次询问。

    秋雪楹避开他,将脸埋入臂弯闷闷点头。能压制就好,玉瓶是阿易交给她保管的,她不想食言毁坏。

    只听他叹息一声,“好吧,我教你怎么压制,看好了。”

    秋雪楹立即抬头,认真跟学。

    夜色静谧,水面映出弯月的碎影,望尘莫及的明月触手可及,疏冷月华拉长岸上两人的影子,未消的灵气环绕周身,引得藏匿深处的流萤飞烁而来。

    秋雪楹新奇地伸手去接,竟真有一只主动靠上来,落在指腹闪烁不停。

    待流萤飞走,她才转向朝晏,发现他一直笑吟吟盯着自己,垂下眸,不自然碰碰发烫的耳际:“多谢师兄,夜深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好,我送你吧。”朝晏起身。

    “不,不,不用!”她慌忙摆手,“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跳下石头,胡乱拍拍衣摆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