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智那里知道高宇家的具体地址后，杨教授立刻带着高颖往利水县赶。比起找出给卢东寄血信的人，杨教授更希望能弄明白卢东和高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有过的交集。那个深夜给他寄来照片的人，会不会就是据传已经“疯了”的高宇？如果真是这样，那高宇究竟是真疯假疯也成了一件值得推敲的事。
梁智大方地给了杨教授一辆车，还派了一个警员随行。
杨教授盯着刚从打印机里拿出来还带着热气的高宇的既往病史和简单资料，问高颖：“小高，你看着高宇这些信息有什么想法吗？”
高颖一时之间被杨教授的提问问得有点懵，她刚拿到这些资料才短短五分钟，甚至没来得及看全，实在不明白杨教授为什么这么快就开始向她提问了。
“教授，要是这些就诊信息属实的话，那高宇的确不像能策划出这么缜密的行动的样子。但如果这些信息不属实，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打通这么多关节来让这些医生为他开假的病历。”从他们掌握的资料显示，高家只是一个利水县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甚至家境要比利水县其他人家还要糟糕，如果高宇的病是假的，他究竟被卷入到了什么样的事情里，需要这么兴师动众？
杨教授听到高颖的分析一如既往的客观，心里说不清为什么，那口提着的气松了一半，接着问：“小高，你之前来过利水县吗？”
“利水县吗？应该是没……”利水县在G市，她曾经和现在的学校都不在这里，高颖刚想说自己没来过，突然脑海中闪过自己穿着白大褂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教授，之前实习的时候来过这里，利水县第一人民医院的精神科。”
杨教授突然想起在刘晓丽结束后高颖失魂落魄地问自己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的样子，当时她说的只是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可实习的事情到现在才过去了多久，为什么高颖看起来似乎也印象不深的样子？
倏而，杨教授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有部分脑瘤或者其他脑机制病变的患者在早期会出现一定程度记忆衰退和错乱的症状，可是高颖的大脑既没有受过外伤，从年龄上看也不太可能患上脑瘤，但，万一呢？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劝高颖到医院做个检查，杨教授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学校在L市，怎么实习让你们跑这么远？”
“哦，因为当时我们学校和利水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一些合作，他们愿意接受我们学校的学生过去实习，说是这样说，但我印象中我们去的次数并不是很多，那边带教的医生比较好说话，所以很多准备考研的学生跟那边说一声就能留在学校复习考研，偶尔过去露个脸就行。”杨教授明白高颖的潜台词是自己也是那批偶尔去露个脸的学生之一，那么，为什么就这么巧，偶尔去露个脸居然被人拍下并且留存了下来，高颖曾经，到底得罪过什么人？
算了，杨教授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高颖这个孩子他还是清楚的，心思单纯，也许就是有人偶然拍到，凑巧知道这次来的顾问自己才发过来胁迫自己呢？要紧的查清楚给他发照片的那个人，只有找到了那个人其他问题才可能得到答案。
想通了这里，杨教授没再纠结于高颖曾经在这里经历过什么，转而看起高宇的详细信息来，见到高宇，他一肚子的疑问至少能揭开个口子。
看到杨教授又低头看起了资料，高颖也不好偷懒，也把手里的资料整理好准备看一会儿，“这会儿山路不平，你不舒服就休息一会儿，别看了。”高颖有晕车的毛病，平路不明显，但山路转弯多，路又不平，杨教授怕她在盯着文件看一会儿吐出来，干脆叮嘱她休息一会儿。
车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资料上的地址，一眼看过去不难找出高宇家的房子。周围都是青砖盖起来的三四层的楼房，只有高宇家还是顶上用彩钢瓦一遮就算了事的一层平房。农村把房子当做是一家的门面，所以就算是人在城里住赚了钱也会拿出一部分回老家修缮老屋，因为在农村，房子就等同于脸面，所以就这个屋子来看，高家的确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一行三人下了车，走过去敲门，薄铁皮钉成的大门发出“刺啦”的声响，却久久听不到应门的声音。
直到隔壁邻居探出头来问：“你们找谁啊？”
高颖抬头答：“大娘，我们出派出所的，找高宇问点事。”
“哎哟，那你们可来错地方了，谁知道高家那个疯儿子又去哪里了？”邻居说完就准备缩回头去，突然又想到什么“你说你们是派出所的？哎呀，高家那个讨债鬼儿子不会又去上访了吧！”邻居这句话声调明显尖锐了一些。显然，高宇不是第一次去上访了，难怪派出所会把他列为重点关照对象。
“大娘，那这家里的其他人呢？”这话问完，邻居的大娘立马警觉起来，从二楼走下隔着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说实话我可要报警了！”
“大娘，我们真是警察，从市里过来的。”随行的警员赶紧打开自己的警察证从门缝里展示给大娘看。
“啊哟，市局来的？官儿比派出所所长大吧？”门缝里传来大娘的惊叹声，三人也不打算和她解释警察衔列，只是含糊应下来，请大娘把门打开和他们聊一聊。
没办法，高家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过来总不能无功而返。
“各位政府，不瞒你们说，高家除了那个小讨债的，已经没有人了。”大娘搬了草墩让几人坐下，然后说道。
“没人了是什么意思？您能和我们详细说说么？”高颖问道。
“唉，说起来翠兰也是命苦，哦，翠兰就是高家那个讨债鬼儿子的妈。翠兰嫁进高家三年还没怀上孩子，婆婆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翠兰受不了了，找了个算命的一算，说是他们夫妻本来命里有个孩子的，只是那孩子投胎找不着路，需得他们先养个孩子引引路，那孩子才能投胎到他家。说来也是巧，算命的走后没几天，翠兰她家那个上山砍柴就在树丛里看到个婴儿，夫妻两个就把这个孩子养下了，这孩子就是高宇。”
“后来他们夫妻俩真有孩子了吗？”高颖对于这种江湖骗子一向是保持怀疑的。
“您别说，还真是神了，收养这个孩子后的第二年，翠兰还真怀上了。唉，可惜啊。要不怎么说翠兰命苦呢？”大娘叹了口气接着讲“各位政府想必也知道，那几年正好是计划生育风声最紧的那几年，翠兰生完孩子没多久，就被要求上环了。可惜，那个孩子却没能长大。”
“那个孩子娘胎里大概就带着冤孽，谁承想拉个肚子会拉死人呢？偏偏那孩子没挺住，那是个可聪明可懂事的男娃嘞，送到县医院的第三天就不行了。孩子他奶认定翠兰和收养的高宇是扫把星，才让自己儿子一把年纪当不上爹，做主把这孤儿寡母赶出了家门。”
“高宇倒算是有良心的，一直守着翠兰，只是不知道在哪里染上了邪，疯病越来越重。”
“那高宇上访又是怎么回事？他要告谁？”
“啊唷，这位政府哟，要不说他是个疯子呢？他要告县里的官老爷啊。自从被感出家门后翠兰身体就一直不好，有时候还会出血，高宇那个讨债鬼非说人家贪了钱，给他妈用的计生环太差，才让翠兰身体越来越不好。您说这怎么可能呢？那环我们那么多人都戴了，要出事怎么就翠兰出事了？我看那小子就是想讹公家的钱。”
高颖和杨教授对望了一眼，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猜测，“大娘，您还记得高宇当年上访是要找谁要说法吗？”
“那我哪清楚啊？听说他可去了不少地方。”
“那您还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上访的吗？”
“这可有个十三四年了吧，那会儿翠兰都还在呢。”
如果大娘说的时间准确，那当时利水县计生办的主任正好是卢东！
“这么些年里高宇就一直在上访吗？”杨教授补充问道，他曾经也接触过一些上访的当事人，有的的确是比较顽固。
“他也断断续续地打过些零工，每次上访前就把钱拿回来交给翠兰，然后自己坐着火车去北京，如果被拦下了就回来再找份零工，直到下次找到机会又去。”
“大娘，我刚刚忘了问您，翠兰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大前年的……秋天吧，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楚了。”大前年秋天，高颖诡异地联想到自己当时在干什么，那时学校里安排了实习，而她在忙着备考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