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小卖部的绿荫小道上空气静谧,偶有阵阵微风拂过,疏影横斜,桂花香气争先恐后地钻入鼻孔。

    简悠悠一行人与元子衿隔了段距离,所站之处只看得到她的背影,因此完全琢磨不出“花前月下”的两人目前是个什么情形,其实若是能看到元子衿的神情,结果一目了然,因为——

    她走神了。

    说来,这还是自元子衿决定执行第一计划后碰到的第一个追求者,既然决定执行计划,那她必然是拿出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态度。

    首先,她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下这位追求者,可惜的是,过往的记忆里查无此人。

    而后,她又耐着性子听对方说掏心窝子的话,可能是太过啰唆的缘故,片刻后思绪已经不知所踪。

    据元子衿了解,容吟现在并没有喜欢的人,所以除开林沉一的牵线外,他也极可能像这样,听完哪个女生动心的心路历程,然后就此开启一段恋爱。

    可如果和她眼下的情况一样,他也完全回忆不起同对方过往的任何交集,那最后花落谁家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真心这个东西能判断出几分?

    难道要将对方的表白内容是否丰富精彩作为一项判定依据?

    可这又不是什么演讲比赛的现场?

    元子衿发散地想着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疑问层出不穷,直至眼前的追求者止住话音,而她,受到来自对方殷切又炙热的目光拷问。

    这第一计划执行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回过神后,她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唔……不好意思,我想我们还是——”

    拒绝的话还未说完,一个空易拉罐从天而降,“咣当”一声砸在元子衿脚边,清脆的声响成功地将她视线转移。

    谁搞偷袭!

    元子衿眉头一拧,循着易拉罐飞过来的方向转头,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几米开外的位置上,容吟双手插兜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喜怒,身后的简悠悠和林沉一一副状况外的表情,活像两只误入人类战场的企鹅。

    元子衿挑起眉梢,小幅度地歪了下头,无声地向容吟发出询问:干吗?

    “不好意思,垃圾扔偏了。”

    用词虽礼貌,语气却听不出一丝歉意。

    元子衿也没多想,眉目舒展开来。

    她弯下腰,将空易拉罐捡起,这才注意到它被捏挤得凶狠,已经完全变形。

    “他这是练哪门子握力去了吗?”

    嘀咕完,往左侧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垃圾桶里一扔,这段插曲被元子衿抛之脑后。

    随着几人脚步声的靠近,站在元子衿面前的男生登时又紧张了几分,内心本还想着追问一句未得到的答复,一股威慑力随风扑面而来。踌躇片刻,男生最终选择了匆忙道别。

    “还不走?等着上课迟到?”

    容吟的声音忽地在耳畔响起,声线压得极低,像是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啊?走啊。”

    元子衿连忙应声,可话未说完,容吟的背影已经出现在眼前,明明是打了招呼,却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她追了上前,“欸,你慢点儿!”

    简悠悠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没琢磨清楚,她的视线忽转向左边的林沉一。

    “容吟什么情况?”

    简悠悠没看清,元子衿没看见,只有林沉一清楚地目睹了身旁人直直对准那个方向使力的全过程。

    他看出了容吟的不爽,但不爽的原因是什么还有待考证。

    为避免被简悠悠看穿自己居然搞不懂兄弟的想法从而坐实这段情谊越来越塑料,林沉一故作出一副严肃说教的表情。

    “你也不看看他俩在这耽误多久,真准备迟到啊!”

    ·

    放学后,三班教室几乎走空,除了留下一组做卫生的同学,就剩了元子衿和简悠悠两人在后方继续筹备黑板报。

    上午的时候孟美兰免了两人的课间操,所以黑板报的大致轮廓布局已经铺好。整体来看,字和画的比例是四六开。

    “衿姐,我前面已经都搞定了,最后黑板报这一块儿就得辛苦你们了。”

    见简悠悠对着手机在凝神,彭志浩就只和元子衿低声打了个招呼。

    今天他们小组留下做卫生,他是负责最后的拖地环节。

    整个教室已全部拖过,黑板报这处因着两人的操作还会陆续往下掉点粉笔灰,为了不被扣分,他只得和人额外说一声。

    “行,你安心回家吧,待会儿我俩弄完会收拾的。”

    “好嘞,辛苦了,明天见。”

    得到保证后,彭志浩抄起放在桌上的书包往肩上甩,朝教室外跑去时还跳起摸了下门楣。

    关于国庆的黑板报内容无非就那么几个,国旗,天安门,华表等,这些元素几乎在过去的三年里也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了上头。

    若是老师再要求多点,也就是加上北京的几个著名景点,要想来点新意,还真得扣破脑袋想。

    周五放学后,几人在办公室里合计许久,其间不知道被孟美兰枪毙掉了多少个方案,最后元子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时,扫过窗台上的一盆月季,顿时来了灵感。

    “孟老师,您觉得把各个地方的省花画出来怎么样?国庆毕竟也是举国欢庆的日子,没必要只局限在北京,您说呢?”

    经元子衿这一提醒,简悠悠也想起些什么,适时地添柴加火:“老师您看啊,咱们国家是一体,有点什么大事不都是各地一起参与吗!我之前跟着我妈去过一趟澳门,那边有个展览馆展示的就是回归时各个政府送的礼,类比一下,我觉得画省花既有参与感也算有新意。”

    孟美兰本就是想召集这对画板报的黄金搭档做出商量,既然她们能统一,主意又还不错,最后这期国庆黑板报作画的部分才就此一锤定音。

    “悠悠,抬个头,看看我这朵月季像那么回事吗?”

    简悠悠将手机往兜里一扔,仔细打量起元子衿刚落笔的画。

    花瓣饱满,色彩的侧重和留白恰到好处,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

    “一百昏!”

    元子衿弯唇一笑,继续她的花团锦簇大业。

    “对了,有个事忘了问你。”

    简悠悠拉过一旁的椅子,和元子衿的并排到一起,她抬脚踏上去,和元子衿视线一下齐平。

    “今天那个追求者,感觉怎么样?”

    元子衿落在黑板报上的手一滞,看向简悠悠后,摇了摇头。

    “不太行,那会儿我本来是打算认真听他说的,结果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我说你俩怎么站那耗那么久,敢情是因为你走神了!”

    简悠悠一脸恍然大悟,又听元子衿继续说:“我觉得吧,第一计划要是这样等着人上门来找我也挺难执行的。”

    “唔——”

    弯着手指抵在唇下思索片刻,简悠悠得出结论:“你的问题应该在于你对那个人没有任何设想,所以这些追求者出现以后,抛开你能在瞬间对他有心动的感觉外,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比如你对身高长相这种外在条件如果有很具体的要求,那么第一眼就能定生死了。”

    元子衿的身边不乏长得好看的人,单论异性,容吟和林沉一也足以将她的眼光拔高,但她不想表现得太肤浅,于是给了个折中的答案:“高一点,然后长得比较周正。”

    简悠悠点头了然:“懂了,高富帅嘛。”

    “嘶——”

    元子衿想要辩解,简悠悠没给她机会:“我们公主就得配这个类型,没毛病。”

    ·

    挂在教室墙角的广播响起了新一轮铃声,没过多久,容吟回了教室。

    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只留了黑板报前一个身影。

    “简悠悠呢?”

    元子衿没回头,仍专注着笔下的画。

    “找江煦去了。”

    简悠悠负责板书,前期只需要查找资料,她在教室陪着元子衿坐了会儿,估摸着高二放学后就离开了教室。

    “今年这板报就专注画花吗?”

    那天从办公室出来,两个女生只顾着吐槽孟美兰枪毙她们方案时的三寸不烂之舌,只字未提画报最后定下的内容,容吟也就以为和以往的大差不差。

    眼下看着黑板上这根已经串起几朵不同花种的藤蔓,他大概猜到了后致的走向。

    “嗯,各地的省花。怎么样,这个主意还是我想到的?”

    容吟的目光从黑板移至元子衿上翘的嘴角,跟着一起弯了弯,“厉害。”

    元子衿突然伸出左手,在空中胡乱扑棱了几下,腕骨处还沾着一点灰。

    “你帮我看下时间,现在几点了?”

    刚刚在球场打球,容吟把腕表卸了下来,连同手机一起放在了篮球架下的书包里,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而后才恍然一般转头看向教室前方黑板的上方。

    “六点一十。”

    “那差不多了,悠悠说二十在校门口等。”

    元子衿将手中这一笔细致收尾,把粉笔往盒子里一抛,转身准备下来。

    刚回头,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她。

    元子衿摊开掌心,细白的肌肤上沾着五颜六色的粉笔灰,“有灰。”

    容吟倾身向前,温热的指腹扣住她纤细的腕骨,“跳吧。”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下颌微扬的弧度恰好接住从后门泄入的一缕金光。

    等元子衿从洗手间回来时,黑板报下那块地方的桌椅已经恢复原位,粉尘也被擦拭干净。

    容吟单肩挂着她的书包只待离开,一阵穿堂风吹过,两人的衣角撩动到一起。

    “真是能干!谢啦,我们人美心善的容吟同学。”

    元子衿拍了拍容吟的肩,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现在启程回家吧。”

    话音落下,两人齐步往外走,影子在深橘色的夕阳投射下交叠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