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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您日安,王后。”

    “哦,威廉老师,请坐,请稍等。”

    赵不言听到问安的声音,从堆成小山的文件中抬起快速瞥了一眼,继续低下头快速的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不了,王后,我是来向您道别的,您的婚礼结束有些时候了,我也要准备启程返回提尔。”

    “王上知道了吗?”

    “希拉克略和埃德萨伯爵正在那里王上议事,暂时不知道。”

    赵不言握着笔一顿,单词最后一笔被微微拉长,她没有继续回应威廉的话,只是任凭这个男人像座山般站立在自己眼前,岿然不动。

    书房再次陷入沉寂的氛围,只有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滑动,带出一阵阵沙沙的书写声。

    时间在沙漏中快速流失,看着赵不言整理完一页又一页的文件,又抽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书写起来,提尔的威廉觉得自己背后莫名出了一层薄汗。他摸不清自己这位曾经的学生、现任的王后究竟是什么意思,既不和自己交流又不让自己离开,让自己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戳在这里,即便是鲍德温也不曾这般冷待过他。那股羞耻与懊恼的感觉像脑子里滴进了柠檬汁。

    “威廉老师在想什么?”

    赵不言似乎终于想起来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一边声音婉转开口问询,一边拿起烧热的蜡油滴注在信封上,又将立在一旁的火漆印盖了上去。

    “我,我在想王上是否已经结束会议,我想我该去辞行了。”

    “威廉老师,您真的这么着急回提尔吗?”

    赵不言站起身,将盖好戳记的羊皮纸递给威廉面前,只见那戳记上代表耶路撒冷的五个十字架印记位列中央 ,代表安茹血脉,象征光明与自由的鸢尾花正从上方卷曲而下,与下方两朵代表坚韧与忠贞的玫瑰相互缠绕。

    这是加冕结束后,王室发布的象征王后身份的纹章。

    “这是?”

    “请原谅,一直到最近我才对您的过去有所了解。”

    赵不言见威廉没有立刻接过信封,也不恼,反而是有些歉意的向他继续解释。

    “您是先王最信任的王国书记长,是王上最喜欢的老师,又曾代表耶路撒冷参加教廷会议,能力远在希拉克略之上,对于您现在的处境我深感遗憾。”

    提尔的威廉在鲍德温的父亲,阿尔马里克时期还算是身居要职大权在握。雷蒙德摄政的时候对他也十分优待,同样的,他也投桃报李一直支持雷蒙德。直到北方贵族势力过大,鲍德温有意扶持库尔奈特家族,接连任命了自己的舅舅约瑟芬和继父西顿领主雷纳德作为高级侍从和王室总管。加之宗主教选举失败,他的政治影响江河日下,这才退出耶路撒冷这个政治斗争中心返回提尔。

    政治斗争中站错队无疑是致命的,即使是国王的老师,即使与国王有着深厚的情谊,一旦违拗了统治者的心意,依然会受到无情的打压。这也是当初赵不言画太极,不肯出言帮雷蒙德和威廉的原因之一。单凭阿格尼丝并不能把希拉克略推上那个位置,这背后自然还有鲍德温的默许。

    “您现在说起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威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惆怅,对于错失宗主教一职,对于自己大势已去一事,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甘心,只是不如当日那般愤懑不平。

    “我刚刚加冕,王上将王宫中的许多事务全权交于了我。只是我到底还年轻,缺乏经验。不知道威廉老师有没有兴趣成为我的王室顾问,这是任命书。”

    赵不言的笑容如花绽放,温柔又充满生命力,她再次将手中的任命书向前递送。如此巨大的诱惑,她相信她的这位老师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毕竟自己平白无故的晾了他大半天,足够让他思绪万千,失落感翻涌。

    “请允许我提醒,威廉老师,有些事情能够有第二次机会已是不易,绝不可能再有第三次。”

    赵不言抬眸与威廉对视,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些戏谑。

    她的意思威廉自然明白,如果他想要接住她抛来的橄榄枝,自此以后,他与雷蒙德将不会再是盟友。

    他要背叛盟友吗?

    权力面前,喜悦与负疚交织成网将他困囚其中。威廉盯着那封任命书挣扎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如赵不言所料伸出手想要接住那封任命书。这时,赵不言拿着羊皮纸的手却加劲一紧,两人的手便同时停在空中僵持起来。

    “我想这样,您就不必再去辞行了。大马士革还缺一个协调各个教会的主教,恐怕还要麻烦您。”

    赵不言说完便漫不经心的松开手。突然的失力,让威廉的手肘在收回时弹了一下,失礼的举动,让他有些尴尬。

    “上帝保佑,希望我能帮到您。只是不知道,王上那边是否......”

    “王上派遣了希拉克略和约瑟芬前往罗马面见教皇,我想教会的相关事务不能丢下才是。”

    赵不言的话很委婉,让威廉的内心好似冬季的地中海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他望着那张端庄温柔的面容,眼睛里却是野心勃勃的欲望,她想要让他做的恐怕不只是她的王室顾问。

    “您有什么要求呢?”

    威廉低头沉默了半晌,最开始的震惊消失后,属于政客的敏锐重新占领头脑高地。

    “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您能和的黎波里伯爵还有安条克亲王一直保持良好的沟通与联系,仅此而已。”

    赵不言说的倒是轻巧,可威廉听的却是眉头紧锁,警铃大作。原本窗外的阳光正好,只是他逆光而立,脸上倒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

    “最终他答应了吗?”

    鲍德温垂眸看着棋盘,拿起手边的黑车将对面的白象撞到在棋盘上。

    “当然,有谁能拒绝呢?”

    赵不言左手托着下巴,挑了挑眉,将卒子推了过去,挡在白国王面前。

    “想必雷蒙德也会很高兴吧,现在王后在明面上站到了他那一边。”

    “嗯哼,祝我党争顺利吧,王上。”

    这大概是最滑稽的党争现场,贵族党新晋代表,耶路撒冷的王后向宫廷党中流砥柱,耶路撒冷的国王,祈求斗争顺利。

    “May God bless you.”

    “Thanks.”

    不知道下面的大臣们如果得知他们的斗争是这二位play中的一环,会作何感想?

    “听说,前几日斯蒂芬妮夫人给你写了信。”

    黑棋势头正盛,车棋长驱直入推进,眼看吃完白卒子就要威胁到白国王的位置,却没想到身后的白王后回身吃掉了黑车。

    “雷纳德又病了,斯蒂芬妮夫人想要我的医官过去瞧瞧。”

    上次庆功宴结束,雷纳德回到卡拉克城堡不久就传出了生病的消息。先是胸闷气短,再是咳嗽胸痛,后来甚至卧床不起,看了许多医生却也看不出根由。直到鲍德温派苏莱曼前往探望,向雷纳德的妻子,米伦的斯蒂芬妮,推荐了方之岐。

    ??鲍德温移动完棋子,依靠到身后的软垫上,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爱人。而赵不言正抿着唇,低着头思考棋子走向,棋局进入最后的较量,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那藏着情丝的眼神。

    她移动完棋子,扬起脸,两人的视线在晚间摇曳的烛光里悄然交汇,她眼睛里的期待撞进他的心里。

    鲍德温轻笑一声,继续挪动棋子,直至最后用自己的黑王后吃掉了对面的白国王。

    一局终了,赵不言铩羽而归,学了这么久,她还是很少能赢鲍德温。看着他那副笑意藏都藏不住的脸,赵不言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起身告退。

    “所以,蒂亚,你只是过来和我汇报政务的吗?”

    赵不言转过身,无辜而又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有些茫然的呆站在原地。她不太明白鲍德温的意思,今天下午他们明明去花园散了步,晚上还下了很久的棋。

    “我只是想着您今日开了很久的会议应该累了,需要早些休息。”

    叹气,无助的叹气,鲍德温扶额哀怨,自己这婚结的有点不划算了啊,怎么还把爱人的脑子结没了呢?这样闲暇的时光在他们婚后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各忙各的。虽然今天两个人待在一起很久,可见了面就在谈论政事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还在蜜月期啊!QAQ

    “鲍德温。”

    鲍德温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呼唤声,抬起头,那双碧蓝色眼睛里的瞳仁随着那张美丽的容颜逐渐贴近他的脸而慢慢放大,直至亲吻在他的唇上。

    “逗你的。”

    她将自己的下巴搭在鲍德温的颈窝,圈住他的腰身,莺啼般的声音和呼吸带出温热的气体一起在他的耳畔流转。

    夜空如洗,明月高悬,淡淡的银辉缓缓流淌,笼罩着耶路撒冷的王宫,一切都是那样宁静且平和,只除了鲍德温的寝殿。

    迷离状态的赵不言有一点点苦恼,婚前她只体会到了鲍德温的温柔,而今她才发现这层躯壳下隐藏的腹黑与掌控欲也被用在了她的身上。他能找到她身上每一处敏感之地,被扣紧的双手,被引导的意识,让她沉沦其中无法自拔,而他却清醒的欣赏着她的失控。

    她叫着他的名字,眼泪忍不住的滑落,却又很快的被抹去。她轻抚着他的脸颊,描绘着他的轮廓。大概就是这样迷恋吧,迷恋到愿意做他手里的一把尖刀,愿意替他划破黑暗。

    喉咙里不断溢出嘤咛,让她忍不住咬在他的手臂上。鲍德温对这种痛的感知很低,可这一点却又在提醒着他与众人的不同,和他拥有的,这美好的一切。

    “我爱你,蒂亚,很爱。”

    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香软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应,任由濡湿的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脑后,散在她与他中间。

    赵不言贴在他的胸前,听着鲍德温的心还在剧烈的跳动,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刚刚探听到消息,卡拉克从阿克聘请了很多造船匠。我想雷纳德应该没有那个闲心在死海上飘荡才是。”

    鲍德温用手捏住赵不言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有些急切的问到,“蒂亚,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雷纳德在造船是吗?”

    “至少在他上次病好之后是这样的。”

    鲍德温沉思片刻,赵不言的话让他觉得一股凉意袭上心头。他安抚了两句枕边人,便穿好衣服起身走向外室。

    赵不言不放心鲍德温的身体,披好衣服跟随在他身后。直到他停在书案前,她也举着烛台凑到跟前。

    鲍德温见赵不言跟出来,拉着她坐下,又将地图展开在两人面前。

    “蒂亚,看出来了吗?”

    “什么?”

    “这里。”

    鲍德温用手指了指红海上的波斯湾,继续说道,“雷纳德这个人素来残暴不仁我是知道的,可他用兵不拘一格,倒也是个人才,这也是我容忍他至今的原因之一。”

    赵不言仔细观察了鲍德温所指方向,只是波斯湾与卡拉克的距离并不算近,玩笑似的回应,“这么远的距离,您的意思总不能是雷纳德打算从卡拉克旱地行舟至波斯湾,然后去攻击那些撒拉逊人吧。”

    鲍德温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赵不言,这个节骨眼儿上,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赵不言收敛起笑容,错愕的神情爬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神在鲍德温的脸上和地图上来回漂转。她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如果是这样,那么雷纳德简直太敢想了!就算是萨拉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旱地行舟去攻击他们。

    “但是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什么?”

    “这一招出其不意,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自然不能带太多人,可整个红海都在撒拉逊人的控制之下,一旦敌人反应过来,稍有不慎便会被包围全歼,更何况萨拉丁现在就在埃及本土坐镇。”

    听了鲍德温分析,赵不言也不禁担忧起来,他们好不容易才逼得萨拉丁再次签下合约,若是让他抓到合适的机会恐怕战乱再起。

    “王上,如此境况,您是否还要继续留着雷纳德呢?”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既然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徐徐图之,那就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这一夜,被扰乱计划的二人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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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真正的爱情,在男青年身上的最初表现是胆怯,但在女青年身上则是胆大。

    ——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