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僵在原地。
他醉得糊涂,竟忘了家里只有一张床。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去酒店开两间房。现在同床共枕,算怎么回事?
江照临男女通吃,风流成性,他可是直男……
裴宴盯着那张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自己这副身体现在可是江照临的,他总不至于对着自己的脸……
可万一呢?
裴宴后背绷得笔直,他一个刚毕业的直男,连恋爱都没谈过,现在却要和传闻中的情场高手同睡一张床。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的清白岌岌可危。
而江照临却坦然自若,占据床的正中央,下巴陷在蓬松的被褥里,姿态慵懒。
裴宴咬牙,最终硬着头皮爬上床。江照临只给他留了窄窄一条边沿,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床垫立刻倾斜,让他不得不死死抓住床沿才不至于滚下去。
“这可是我的床!”裴宴心道。
他有些后悔练这么大块头了,还长得这么高,几乎让江照临把床全占了。
霸道!资本家!他又骂了一声。
心道,明天必须换一张床,换两米八的,离他远远的!
天光初透,风声猎猎。
处在格子间都能听到窗外狂风的呼啸声,江照临坐在裴宴的工位,向窗外看了两眼,天上卷起不少垃圾,实在不是一个好天气。
实习生,一周两次小会,一月一次大会,他刚开完周五的组内小会。
手机里裴宴在发他那边的情况。
【开周会啦!目前很顺利,就是业务部的山茶姐一直在打断我,是我说的不对吗?】
【他大爷的,她是不是脑子有泡,新的制度我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没有一点问题,她就说不行,行政主管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但他们俩快吵起来了】
【骂起来了,好刺激,我想发挥一下,又怕不符合你的人设】
雷声骤然在天空中响起,室内响起桌椅挪移的声音,阴雨天,分散了工作的注意力。
江照临耳膜嗡嗡,眼底却闪过一丝玩味。
新的管理制度,行政整个部门整理了一个月,加上他亲自把关,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指出问题的人。
他从裴宴这三两句中,几乎窥见会议室中,各主管的唇枪舌剑。
各部门主管,没一个省油的灯。
背景,权利,能力,性格各有不同。
管理起来,很有意思。
江照临回过神来,他发——
【忍一忍,没到时候】
江照临安抚他,窗户洒上几粒雨滴。
乌云低压,雷声渐起,会议室里人人面目可憎。
裴宴察觉到一些人对他的轻视、不满,一丝指桑骂槐的话他也能听懂。
“好好说话会死,有本事我们下次在拳击场开会。”裴宴攥紧拳头,安慰自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咚咚咚。”
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21楼的平静,21楼都是会议室和会客室。
周会开完,这里毫无人迹,只有隐约的风雨交加的声音。
会议室里漂亮的桃花眼骤然亮起,“谁?”
“我。”江照临推门进空旷的会议室,裴宴就站在门口迎接他。
“我快被气死了,要不是不能动手,今天会议室一半的人都可能进急诊室。”裴宴举着拳头,脸色焦躁。
刚结束会议,他点了两杯奶茶,都摆在会议长桌上。黑色长桌上,鲜亮的奶茶杯十分显眼,一杯喝了一半,一杯推给江照临。
“我只喝咖啡。”江照临把奶茶推回去,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
“古代驴不愿意拉磨,主人会在他的饲料里加入兴奋剂成分,帮助驴保持清醒,提高效率。而我们人类,不需要主人花钱,已经学会给自己点咖啡了,真不错。”裴宴眨眨眼。
江照临抬眸,漆黑的眸子看向裴宴。
“秘书给你汇报今天的行程了吗?”
裴宴:“汇报了,要一直加班到深夜。”
“要保持清醒,不要做错事,做错事,就当不了总裁了,困的时候,记得给自己买咖啡。”江照临道。
两人坐在会议室座椅里,裴宴趴在哪里吸奶茶,眨眼,剩下的半杯也没了。
“听说喝奶茶也有同样的效果,我试试。”裴宴道。
江照临侧目,白色卫衣的宽松剪影勾勒出他的挺拔轮廓。稚嫩的面庞配上清新的服饰,恍若重返校园时光。
江照临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的辞职申请已经写好了,流程很简单:提交申请,等待审批,然后离开。
既然不想留下来工作,暂时离开休息也是个好的选择。
刚毕业的时候,“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火爆全网。夜深人静时,他对着这行文字,也有些隐秘的向往。
后来,随着职位的提升,辛苦随之递增,最疯狂的那年,他只休息了三天。
贫穷的记忆是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即便后来账户余额不断攀升,他依然不敢停下脚步,病态地囤积着安全感。
也许这场荒诞的身体互换,是命运给他的一个喘息之机。
趁现在,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享受生活,未尝不可。
他从来没提过离职,年轻的时候想过,但是丝毫未付诸于行动。
这种感觉很新鲜,无论是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可以不在乎,放下并且坦然。
有一种生命即将崭新的美感。
大脑皮层是兴奋的,有些细细的麻痒,还有从腰侧带到胸前皮肤,再到额头的颤栗。
良久的思考后,江照临开口:“我准备离职,休息一段时间。”
裴宴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体:“什么?不行的。”
“为什么?”
裴宴:“那我不就没有工作了吗?”
江照临冷冷道:“你已经没有工作了,这批实习生的评分,你是倒数第一,注定要被辞退的。”
“什么!”裴宴凑得很近,哀求:“但是江总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平时抱怨工作的人,很少离职。
一点都不抱怨的,随时可以离职。
裴宴就是抱怨但绝不会离职的员工。
“……江总。”裴宴。
“我准备出去旅游,回来再说吧。”江照临道。
“你不能走,你走了有人找我怎么办呢?”裴宴道。
“再回来。”江照临道。
裴宴握着奶茶杯,眉梢泛起怒意,冷冷道:“我要是不让你走呢?”
江照临面色不变,反问:“我一定要走呢?”
裴宴几乎要把奶茶杯捏扁,手攥着拳,放在会议长桌上,“你离职我也离职。”
江照临抬脚,站了起来,俯下身,右手扣住裴宴的肩膀,左手捏住他的手腕。
裴宴浑身一僵。
“裴宴,当初是你许愿,想要当总裁的,现在如愿了,卸磨杀驴?”
“你敢做任何不利于工作的事情,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你试试。”裴宴抽出手腕,力气大的惊人,应对着,不肯退让。
两人眼神交锋,江照临半眯着眼,眼眸深邃。
等江照临离开后,裴宴才缓缓放松。
裴宴火气很大,我没有走,你凭什么走,互换影响的是两个人的人生,我要留下来给你干活,你也要留下来应付我的事情啊!一走了之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能离开京城。
江照临指尖轻叩着刚送到的档案袋,他向来习惯掌控全局。在身体互换的当晚,就派人彻查了裴宴的底细。
档案第一页就让他眉头紧锁。
01年生人,14岁辍学。
盛世传媒的用人标准,绝不可能接纳连高中文凭都没有的员工。
继续往下翻阅,江照临的指尖不自觉地放轻了。这个少年14岁就开始谋生,15岁闯入电竞圈,17岁问鼎职业联赛冠军并斩获FMVP。19岁那年母亲离世,他选择退役。在职业选手期间完成高中学业,退役后又考入大学,最终走进盛世传媒的大门。
当视线扫到最后一页时,江照临瞳孔骤然收缩。
“经查证,裴宴系瀚海集团实际控制人彭茂学非婚生子。”
瀚海集团和盛世集团是京城的双塔,囊括衣食住行各个领域的两大财团。
裴宴是,彭茂学的儿子?
彭茂学的第一任妻子出自顶级豪门林家,第二任妻子是病中照料他的护士。两任各育一子,没想到竟还有第三个。
时间线显示,裴宴出生在彭茂学与林氏离婚后的空窗期。
林家的大公子离婚后随母归宗,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二公子则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声色犬马无所不为。
如今彭茂学年逾古稀,年初一场大病后更是每况愈下。偌大的瀚海帝国,竟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莫非是主意打到了裴宴身上?
江照临合上档案。上面还有一段话,裴宴当初辍学的原因是,无力支付学费。
这就有待深究了,豪门私生子,因无力支付学费退学,怎么看都觉得很戏剧。
下班时间到,江照临准时收拾东西离开。张会奇在办公室门口投来怨毒的一瞥,江照临并未在意,走得稳稳当当,头也不回地踏入电梯。
暮色中的盛世大厦灯火通明。
江照临刚走出旋转门,兰博基尼刺眼的车灯就恶劣地晃过来。车窗降下时,他看见一张浮肿颓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