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旻没再拥有那样的好运气,他接连输了第四、第五场,随后彻底被淘汰,但好歹还是钻进了前百名。
清云宗的那个小霸王终于在最后几天赶了回来,一路胜上去,竟也比纳兰旻排名还靠前。
最后决出了一百名年轻修士,加上三十二个幸存者,一共一百三十二人进入秘境。
一道白光笼罩住在场中央的所有人,江照林只感觉浑身一轻,接着整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意识在黑暗中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再次有了知觉,但视野还没恢复,便试着伸展着四肢,他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渊湛当中。
江照林:“......”
怎么说,从前一直待在剑中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外面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又突然被关进来,他的心情很不美妙。
这里是一片非常开阔的草地,江照林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拿在手中,行走间有尖尖的草叶滑过渊湛,刺得他痒痒的。
不知道这人走了多久,外面逐渐热闹起来,有小贩的吆喝声、男人女人揽客的声音、母亲叫住小孩的声音......显然这里是一方闹市。
声音又逐渐远去,归于寂静,这人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吱呀”一声,一个小童的声音传来。
“慕公子!里面请!”小童话里话外都是恭敬,还有一点谄媚,“咱们老爷恭候多时了。”
慕公子?这人是慕同光,但他怎么一点熟悉之感都没有?
慕同光点点头,跨过门槛,跟着小厮朝着里面走去。江照林没了视野,只能凭声音,这一路上倒是热闹,又是流水声又是鸟叫声,还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娇笑声。
很快,慕同光跟着小厮到了正厅,江照林终于听到了这家主人的声音,是一个略苍老、但很富有的声音。
“哎呦!慕公子,可算等到你了。”
慕同光皱眉,抬剑挡住扑过来的肥胖的身体,“苏老爷,不用靠这么近,直接说说情况。”
“诶!”苏老爷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哂笑,“事情就是我在信中说的那样。”
“前些日子我偶然得到一副古画,没过几天,我家寒声就冲进我书房,叫着那古画里的人已经与他结亲,要将古画带回自己放中!”说到这儿,苏老爷的声音喑哑起来,颤颤巍巍的。
苏老爷突然又急切起来,开始急切地边说边喘气,“他已经......与冯知府家的千金定亲,如今这样像什么话!我起初以为他是魔怔了,找了好些大夫......都看不好,说他没病,可是......这怎么能没病!怎么可能没病呢!”
寒声?江照林好像抓住了一点,心想,不会是戚寒声吧?那冯家千金说得是冯千羽。
一旁的小厮连忙将苏老爷搀住,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递给他一杯热茶,他喝下去后才回过气,脸色好看起来。
慕同光不关心苏少爷的事,他只是淡淡地问:“那副古画在哪里?”
“在......我书房里,”苏老爷说:“一开始,我也随寒声将画收到他房里,可是那之后他状况愈发严重,甚至都不愿意出门,他娘没得早,我一个人没再娶,将他拉扯长大啊......”
“停。”慕同光果断打断了苏老爷的忆往昔,“带我去看看那幅画。”
“诶!好!”
江照林听完了对话,感觉好像理清了一点线头。
当年剑宗那个剑意之境,直接粗暴地将所有人都抹去记忆,丢进仿造出来的、早已被毁的万剑山当中,无时无刻不在上万把剑共同制造的剑意、剑威、剑势中度过。这些剑各有不同,只有掌握了所有剑的规律,才能活动如常。
直到有人找出一道愿意跟随自己的剑意,亦或是悟出自己的剑意,才能破了秘境,找回记忆。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如今朔月门这个传承秘境也是一样,将所有人记忆抹除,但不知道为什么,江照林只是回到剑中,却还持有记忆。
他也没有搞清楚这里的规律,不知道如何破镜。
慕同光跟着苏老爷进了书房,里面采光不好,大白天的即使开了门开了窗,也算不上亮堂,甚至对读书人来说是昏暗的。
慕同光抬眼扫视了一圈整个书房,将所有东西尽收眼底,这时,苏老爷将古画取来了,他收回了视线。
“就是这副画!慕公子,你看。”
苏老爷将画卷展开,画的颜色很清淡,画中只有一个舞剑的身影,画得很随意,分不清男女,更看不出年龄。
慕同光伸手接过画卷,在他触碰到画纸的那一刻,江照林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吸力,将他往画中扯。
他拼尽全力抵抗,奈何在这里没有灵力,他只是一个弱小的灵体,最终还是被扯进画里。
视野一下子恢复,豁然开朗,江照林一下子就被眼前放大的脸吓了一大跳——慕同光在凑近观察这副画。
慕同光有些疑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方才感觉这画里的人像是一下子活了一般,眼波流转,然而他再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眼波,这画里的人潦草得脸都看不清,更别说眼睛了。
慕同光将画拿远了,江照林正舒了一口气,就听见一阵啜泣声,那声音很小很细,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
他四处打量,终于在画纸角落的树后面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少年,但是,很不对劲。
江照林不由得“嘶”了一声,那在哭的正是戚寒声。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改变,但灵魂是不会变的,江照林能确定这确实是戚寒声。
他后来再去瞧比试时,是见过戚寒声的,这小霸王每次比试都是来得晚,走得快,将将擦边赶上时间,一招两招便将对手踢下台,也不等长老宣布胜利,又急匆匆走掉了。
——与纳兰旻说得那个张扬、从不留手的戚寒声不太一样。
但此时的戚寒声更不一样,那张惯常张扬肆意的脸皱成一团,眼里蓄满了泪,让江照林一阵牙酸。
这要是给纳兰旻看到了,他能仰天大笑,笑三天不带停的。
江照林险险将思绪拉回来,如果戚寒声在这里,那之前苏员外说的儿子寒声,又是谁?
江照林缓缓靠近戚寒声,轻轻唤了声:“你......”
戚寒声立马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一下,正好就撞上了江照林的下巴,力度之大,让他疼得冒眼泪。
“对、对不起......”小兔子眼红红地说。
江照林:“......”
他忍着疼,清了清嗓子,“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戚寒声低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是这画中灵,本来是在那中间的,你一来,我就被摔到这里了。”
他指了指方才江照林被吸进来时站的位置,那里是整张画纸的中心,一边指还一边还小心翼翼抬起眼瞄了一下江照林。
江照林:“............”
戚寒声的长相不是阴柔那一挂的,也并不粗犷,他是时下女修们最喜欢的那一款少年意气,江照林看着戚寒声现在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一阵恶寒。
他硬邦邦地问:“你之前在画中都做些什么?可有记忆?”
他猜测这画是不是将戚寒声也吸进来,而那原本的画中灵留下戚寒声代替自己困在这里,早就自己出去逍遥自在了。
戚寒声掰着手指头,“我从生出灵智就在这里面了,至今已有......一二百年了吧。”
江照林:“......”抬走吧,没救了!
慕同光此时将画卷卷了回去,“我先将这画收起来带回去。”
苏老爷自然是愿意的,他先前原想将这画扔了,但不管扔多远,他儿子寒声都能找到。有一回他趁苏寒声睡着,将这画扔到了城外的大河里,苏寒声一醒来,衣服鞋袜也来不及穿就奔着大河而去。
苏老爷和下人们都拉不住他,他自己也差点溺死在河里。
后来苏老爷想,扔不掉,那烧掉总成了吧!
好家伙,这回苏寒声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在苏老爷将画扔进火堆的前一刻破门而入!
那可不得了啦!苏寒声大闹一场,差点没把整个苏府给一把火全烧喽!
如今慕同光愿意接手,他自然乐意非常,只是还有些担心,“只是寒声那边......”
“无事,”慕同光手指无意间摩擦着卷轴,“苏公子在府中?我先见一见吧。”
“诶!这边来。”
江照林随着慕同光的脚步到了一间卧房门前,苏老爷上前去敲门,“寒声!”
从房里传来一阵不耐烦地声音,“爹,我说过您不用再来劝我了!我不会娶那冯家千金的!”
苏老爷在慕同光的示意下开口:“寒声,爹不是来劝你的,是有位游学至此的年轻人慕名你的书画,特意来见见你。”
房里的苏寒声倒也没在说什么拒绝的话,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年轻人走出来。
他与慕同光想的不太一样,说实话,不太像一个读书人,如果在外面碰上这个人,肯定会以为他是个练家子。
但慕同光没表露出什么,只是套上假笑,谦逊地拱手道:“苏兄,久闻大名。”
苏寒声从不会对为了书画来寻他的人板起脸,于是他恭敬回了一礼,“过奖了,这位......怎么称呼?”
“在下慕同光,并州人士。”
他们俩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是很有礼貌的互相问候上了,但江照林却愣住了。
这人虽然面上不显山水,但骨子里却张扬极了,正是江照林熟悉的模样——戚寒声!他又探查了一番这人的灵魂,确实没认错。
有两个戚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