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林一阵晕眩,抓住了旁边的柱子才没倒下去,他立马瞪了一眼还躺在地上死人一样的慕同光。

    往常倒是跳得高,怎么入了个梦就这弱了?!在梦里若是睡着,时间久了还不醒,可就是真的要迷失在梦里了。

    江照林缓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终于好点,没那么晕了,他走过去缓缓蹲下,起手就捏住慕同光的鼻子,试图把他憋醒。

    睡梦中的慕同光狠狠吸了下鼻子,发现吸不上气,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嘴吸起气来。

    江照林:“......”

    他没法了,这个秘境与修仙界不是一个体系,自然就没有灵气给他做补充,并且通过方才那一招他就发现,这里的灵气消耗起码是外界的四五倍。

    他必须省着点用,不能再像外面一样一个术法就将慕同光弄醒。

    他呆了会儿,干脆跨坐到慕同光腰上,举起手左右开弓,“啪啪”两声,慕同光的脸通红一片,并且迅速肿起,没几息脸皮就厚了好几个度。

    也许是歪打正着,这个方法倒是起作用了。

    慕同光先是眉头皱起,嘴角微颤,眼皮下的眼珠疯狂乱转,就在江照林犹豫要不要打第三下时,慕同光猛地睁开眼。

    睁眼的那一瞬,他就察觉到自己正被人控制在地上,迅速直起腰,往前一扑,江照林本就没有防备,一时间被他扑倒在地上。

    慕同光双手将江照林的手按在地上,眼睛盯着江照林,大口大口喘着气。

    粗粝的喘息声环绕在江照林耳边,炽热的气息让他耳朵有些发痒。

    慕同光眼睛对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身下这人的容貌,薄唇、微挑的桃花眼,一头及腰的白发,表情愣愣的,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与纸人完全不搭边。

    他立马想起身往后撤,但是显然晚了,回过神来的江照林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另一只手一扬。

    “啪”——慕同光又被打了一巴掌。

    打完,江照林抿着唇看他,但很快他又嗤笑一声,挑衅似的挑眉。

    慕同光手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已经肿得比另一边高了,他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江照林,黑白的世界渐渐崩塌。

    江照林知道,这是慕同光终于要醒了,于是他跟着脱离了梦境,放任身心俱疲的自己睡过去。

    慕同光睁眼时还没回过神来,他眼神放空,盯了墙边桌子上的茶壶好一会儿,眼睛里才慢慢有了神采。

    那副古画从他怀里掉出来,先是掉到床上,随后卷轴的一头滚落到地上,画卷就这么展开。画上的那人变了动作,先前是站立着的,似乎是在赏花,如今却背靠树干,头往旁边歪了些,像是睡着了。

    慕同光就这么怔愣着看了会儿,才将还有些温热的画纸捡起来,卷好放在枕边。

    外面有更夫敲着梆子路过,已经是卯时了。

    慕同光更没了睡意,点燃了蜡烛,掏出笔墨纸砚摆在桌上。

    他能跟苏寒声聊起来,是学过画画的,只是不像苏寒声那般风雅,声名远扬。他学画最开始是一时兴起,没有多余的笔墨,也没有什么很深远的意义,只是朝着画得像的方向去的。

    他醉心于方寸画纸之间,忘记了时间。

    画纸上逐渐显出一张人脸的雏形,先是眉眼,接着是鼻子、嘴,还有脖子下面一点的一颗红痣,那时他在拉扯的不经意间瞧见的。

    画到这里,他像是醉酒了一般,从脸红到了颈侧和耳根,呼吸急促。

    慕同光此时终于理解了苏寒声,立刻将苏老爷的托付、以及他许诺的十分丰厚的报酬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画中灵如此心地善良、柔弱惹人怜,苏寒声此举,只能说实在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呀......

    但他很快又兀自生起闷气来,苏老爷说,苏寒声已经与画中灵成亲?这怎么行?他的立场又瞬间倒转回来,全力支持苏老爷。

    再说了,画中灵怎么会看上苏寒声,只不过是家中富有了些、长于书画了些,其他还有哪里比得上他?

    一定是画中灵被困在画中,逃脱不得,不得已为了自由委身于苏寒声。

    对,就是这样的。

    眼看天色渐亮,脑子里的兴奋平静下来,他终于有了一点睡意,他将渊湛和画卷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

    ......

    慕同光走后,苏老爷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一个月以来终于有了笑意,他转头回到府内。

    自从苏寒声差点将整个苏府烧了,父子俩终于各退一步,苏老爷不再要将古画扔了毁了,苏寒声不再犟着吵着日日夜夜要与画在一起。

    古画最终安置在苏老爷书房之中,苏寒声可以去看,但不许带回自己院子里。

    苏寒声此时就在书房中,却没有拿起那幅假冒品古画,而是捧着一把折扇,神色温柔地自言自语。

    下人守在门口,听着里面苏寒声的声音,心里发毛,却又不能不听从苏老爷的命令,就只好扶着墙,免得腿软跌到地上去了。

    “声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原来的地方不舒服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面来了。”

    折扇里的戚寒声伸展四肢跳了跳,折扇的扇面自然不如古画的画纸面积大,只能将将够他活动一圈的。

    但好在他不挑,好养活得很。

    “那你先在里面将就一会儿,我为你画一幅新画?”苏寒声不乐意了,他立即铺开画纸,临下笔了又抬头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戚寒声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面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去别的地方,你给我画了也没用。”

    苏寒声颓然地停下了动作。

    ......

    慕同光醒来时,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了,他没吃早餐,肚子里早已空空。

    小二送来了餐食,放在了桌上,慕同光自己不吃,就在那儿絮絮叨叨,企图用吃的勾引画中灵再出来相见。

    “你们画灵需要吃东西吗?你饿了吗?”

    “要不你也来尝尝,这家店的香酥鸡很好吃的。”

    “昨日里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要是这饭菜你不喜欢,”他已经完全将苏寒声抛之脑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当以身相许?”

    “还是你还在想着苏寒声?他连你是真是假都分不清,蠢货一个,有什么好的?”

    幸好江照林昨日消耗过度,还没有醒,听不到这比往日更胜一筹的酸言酸语。

    江照林睡得正香,画卷自然没有反应,慕同光撇撇嘴,只好自己一人开始吃饭。

    他吃一口就要嚼得很用力,还要故意发出吧唧嘴的声音,是那种被江照林听到就会挨骂的行为。

    慕同光艰难咽下嘴里的菜,摸了摸后脑勺,“怎么还是不愿意理我......”

    他终于恢复了正常,没有再吧唧嘴,十分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下午,他再次去去苏府时,仍然受到了苏老爷的热烈欢迎——往常他也不是没拿假画哄骗过苏寒声,但苏寒声都一眼就认出来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通大闹。

    而昨日那副假画到现在还没被苏寒声发现,这说明这位慕公子是有真本事的!

    只是他刚将慕同光迎进来,就有下人慌里慌张跑进来,跑掉了一只鞋,经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跤,摔了个大马趴。

    他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乌泱泱大声嚎:“老爷——不好啦!冯小姐打上门来了!老爷!”

    苏老爷吓得从椅子上跌倒了地上,直冒冷汗,“哎呦!寒声那臭小子呢?还不赶紧叫他出来!”

    “他一定是听说了寒声做的那些混账事,完了,完了呀——”他哆哆嗦嗦地念叨,脑子里则是想着以往那些得罪了知府的人是什么下场。

    实在是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冯家家主乃现任知府,冯小姐冯千羽更是知府老爷唯一的孩子。

    幼时冯千羽与表弟外出,遭遇了从北边逃脱官府追捕翻山而来的山匪,幸好遇到了行商归来的苏老爷。

    死里逃生的冯千羽抓着队伍里比他大了两岁的苏寒声不放,自那之后,两家愈发走得近,到后来更是默许了将来的亲事。

    现在估计是戚寒声做的那些混账事传到了冯府,冯小姐上门讨说法来了!

    苏老爷又哎哟了一声,还是不见苏寒声的踪影,他紧张地搓搓手,就见冯千羽带着她那个跟屁虫表弟到了厅前,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为难的下人。

    冯千羽是个火爆脾气,有事说事,“你苏家若想退婚就退婚,何必做这些事来恶心我?!”

    纳兰旻附和道:“对!恶心人!”

    刚赶到前厅的苏寒声闻言立马就把老爹卖了,“我早就有了退婚的心思,是我爹一直压着不让提!”

    苏老爷眼前一黑,简直想就这样原地昏死过去!

    再说了,冯千羽说是那样说,可苏家要是真去提了,那不是打知府老爷的脸吗!那他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慕同光从冯千羽到来的时候就退到了角落里,满眼兴趣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好巧不巧,刚醒的江照林揉揉眼睛,也赶上了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