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就在长春宫北面,中间只隔一条甬道,皇后自信护着鄂婉不费力气。

    可听皇上这样说,皇后心中早已明了。

    也罢,她要做足双月子无法侍寝,与其让别人钻了空子,不如把机会留给鄂婉。

    鄂婉暂居长春宫,一向本分,不肯主动沾皇上的边,与纯贵妃和魏贵人之流不同。

    况且这回是皇上主动提出,皇后心里再酸,也只能点头:“皇上以为鄂贵人住哪儿合适?”

    乾隆沉吟,好奇鄂婉此时在想什么,很想知道她是否愿意侍寝,奈何这死丫头没有传出任何心声。

    鄂婉此时早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砸懵,大脑放空,心也放空。

    等了半天等不到心声,抬眼见皇后脸上难掩倦容,乾隆似笑非笑说:“朕一时竟也想不出合适的所在。这样吧,暂且让她搬去养心殿后头的围房,等朕想好了,再给她安排住处。”

    皇后蹙眉:“养心殿后头的围房里住着的不是宫女便是官女子,让鄂贵人搬进去,是不是有些委屈?”

    不过也不是没有先例,那个人生前就住在潜邸书房后头的罩房,被当时的宝亲王宠上了天。

    后来皇上御极,养心殿后身同样设了围房,却再没有能上台面的妃嫔住进去过。

    便是得宠如魏氏,也只能搬进当时形同冷宫的延禧宫。

    想起那个人,皇后心中酸楚,可一想到与她享受同等待遇的人是鄂婉,酸楚中又多出些庆幸。

    送走皇上,鄂婉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抱着皇后说不想搬出长春宫。

    皇上强要人,皇后也没办法,拍着她的后背说:“你忘了自己进宫的初衷了?西林觉罗家的兴衰荣辱全在皇上一念之间,你总住在长春宫,远离皇上,谁也救不了。”

    看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日子终于结束了,鄂婉服侍皇后睡下,怏怏地回了承禧殿。

    “小主一跃两级,如今已是贵人了,有什么可愁苦的?”听说鄂婉要搬走,正在收拾东西,靖秋主动过来帮忙。

    当初魏贵人得宠,从官女子跃两级直升常在的时候,靖秋气得够呛,只恨皇上错把鱼目当珍珠,伤了皇后娘娘的心。

    现在换成鄂婉,靖秋不但恨不起来,还很替她高兴。

    “成了贵人又如何,还不是没个住的地方。”

    鄂婉愁眉苦脸:“养心殿后头的围房,哪里比得上长春宫的配殿。”

    见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靖秋免费给她科普:“你可别小看了养心殿后头的围房,住在那里几乎天天能见到皇上,多少妃嫔挤破了脑袋都住不进去呢。”

    她冷酷笑笑:“比如咱们病恹恹的魏贵人,几次在皇上面前撒娇卖痴,说延禧宫离养心殿太远了,她想住得离皇上近些,都没有这份殊荣!”

    鄂婉:“……”

    第二天,上午接受皇后的叮嘱和赏赐,在承禧殿睡了最后一个午觉,鄂婉跟着靖秋去了养心殿后身的围房。

    寿梅和玉棠仍旧跟着她,是今天唯一能带给鄂婉的慰藉。

    鄂婉住进长春宫陪伴皇后很少外出,更没在皇上居住的养心殿附近溜达过,没想到养心殿后身的围房并不是长春宫的围房那样矮.小.逼.仄的建筑,看着仿佛违建,更像是最后一进院子的后罩房。

    坐北朝南,宽敞又明亮。

    乾隆不愧是清朝最会享受的皇帝,连自家住宅最不起眼的地方都修得如此富丽堂皇。

    给人一种跟着皇上有肉吃的感觉。

    “老奴迎接来迟,还请贵人见谅。”

    熟悉的声音将鄂婉拉回现实,抬眸看见老熟人,心底最后一丝隐忧也没了。

    “嬷嬷,怎么是你?”鄂婉惊喜,她一直以为松佳嬷嬷在内务当差,没想到竟然在养心殿遇上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靖秋自发给鄂婉科普,“松佳嬷嬷是皇后娘娘入宫之前,先帝爷赏给当今料理后院事务的老人儿,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与李公公一起处置养心殿的内务。”

    “那嬷嬷怎么有时间出宫教我规矩,断断续续好几年?”鄂婉更惊讶了。

    想起皇上的叮嘱,松佳嬷嬷没有正面回答鄂婉的问题,迂回道:“靖秋姑娘说笑了,老婆子年纪大了,不过是皇上念旧,这才让我在养心殿白占一个位置养老。”

    自谦的同时,也巧妙地回答了鄂婉的提问。

    她早已退居二线,闲得很。

    靖秋将人送到,回去复命,松佳嬷嬷带着鄂婉参观了她在养心殿的住处。

    一处两间的北房,在围房的最东边,十分安静。外间三面火炕,里间拔步床、梳妆台、斗柜等日常所用的家具一应俱全。

    说是两间,最靠边上还有一个小抱厦,里面干湿分离,放了浴桶和恭桶。

    不用在居住的屋子里方便,鄂婉真的……谢主隆恩。

    她拉着松佳嬷嬷坐在外间炕上,问起养心殿的规矩,果然有三处与众不同。

    其一,住在养心殿围房的官女子和答应,哪怕侍寝之后,也没资格去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其二,这些陪皇上过夜的女子不论品阶都没有绿头牌,却每天要做好服侍皇上的准备。

    其三,这些女子陪皇上过夜之后,有专门的司寝嬷嬷揉肚子,不许怀孕。

    “那我呢?我也要遵守这些吗?”鄂婉住进陌生地方,自然要先了解游戏规则。

    松佳嬷嬷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皇上没说小主可以例外。”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鄂婉喜滋滋道:“不用早起,每天洗香香,还不会怀孕,正合我意。”

    松佳嬷嬷:“……”

    安置好鄂婉,松佳嬷嬷向皇上复命。

    “人住下了?可有不满意的地方?”乾隆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眼也没抬一下。

    松佳嬷嬷含笑应是:“鄂贵人是个省事的,对住处很满意。”

    “她倒不挑。”

    乾隆抬头,李玉立刻走过去揉肩揉脖子。

    又问:“只对住处满意,规矩说了吗?她怎样应对?”

    松佳嬷嬷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斟酌道:“似乎也……还算满意。”

    “不许有孕,她竟也满意?”乾隆示意李玉停下,盯着松佳嬷嬷问,简直怀疑鄂尔泰送人进宫的初衷。

    松佳嬷嬷僵硬点头:“……没有异议。”

    乾隆偏头,嗤笑一声,嘴里骂道:“鄂尔泰这个老东西!”

    想到逝者已矣,乾隆才收起怒意,平心静气吩咐松佳嬷嬷:“她不是没有异议么,规矩就按养心殿的来!”

    脑中闪过鄂婉的脸,乾隆攥了攥拳,拧眉道:“也不要薄待了她,贵人该有的分例都有。”

    松佳嬷嬷暗暗长舒一口气,壮着胆子问:“皇上,今夜……”

    鄂贵人进宫有些日子了,按理说早该侍寝。

    乾隆冷笑:“嬷嬷忘了养心殿的规矩了?”

    不管皇上是否临幸,住在养心殿围房的女子每天都要做好侍寝的准备。

    松佳嬷嬷知道自己话多了,忙忙应是退下。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正好,鄂婉搬到外间炕上午睡,躺在满炕的阳光里,感觉被后宫侵染的阴湿都轻了几分。

    下午,松佳嬷嬷带了几个宫女来,给鄂婉挑。

    没有专门的宫室居住,不需要操心那么多,鄂婉觉得养四个宫女很多余。

    “请嬷嬷代我谢过皇上。”

    先说客套话,而后说心里话:“养心殿围房住着很好,我身边不需要很多人,有寿梅和玉棠两个足够了。”

    傍晚时分,绯芝匆匆走进翊坤宫书房,给娴贵妃报信:“娘娘,鄂贵人身边没添新宫女,咱们的人被松佳嬷嬷分配到前殿扫地了。”

    娴贵妃放下书,以手扶额:“此女在长春宫飞扬跋扈,连受宠的魏贵人都敢欺负,连本宫的脸也敢打,没想到搬去养心殿倒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

    绯芝撇撇嘴:“养心殿是什么地方,皇后娘娘惯着她,皇上未必会惯着她!”

    见娴贵妃蹙眉,绯芝忙走过去给主子按太阳穴,听娴贵妃冷冷道:“我记得养心殿好像有个宫女珠胎暗结,松佳嬷嬷装看不见,皇上似有意抬举呢,只等生下孩子给位份。”

    这事绯芝也听说了:“她从前在承乾宫舒嫔身边当差,据说是纳兰家走了门路送进来给舒嫔固宠的。后来舒嫔被鄂贵人算计打入冷宫,纳兰家又走了门路将那个宫女塞进了养心殿后头的围房。待她生下一儿半女,纳兰氏也能从景阳宫里出来了。”

    “不能让那个宫女生下孩子。若纳兰氏被放出来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如何还能胁迫魏贵人替本宫做事。”娴贵妃淡声说。

    绯芝了然一笑,放开按着太阳穴的手:“奴婢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