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日生,雷雨袭来,盖过日轮,雷霆一闪,藐视众生。
街道刚冒出热气的包子铺还没开张,雨便先一步地淋下,包子老板赶忙拉出棚子避雨,听着惊雷乍响,浑身鸡皮疙瘩竖起地诧异:
“今日的天气,真是古怪——”
“老板!包子来两个!”
突然一位冒着雨跑来的男孩,看样子不过十岁,一身麻衣补丁地来到铺子下,热情洋溢地招呼着听雷出神的老板。
看他迟迟没反应,眸光一转,空手抓到蒸笼那刻,老板目光一闪,严肃地一手按住:“别闹哦!”
男孩赶紧收回,面对老板目光藐视也笑盈盈道:“对不起!我是来买包子的!两个!”
“嗯?今日怎么有钱买包子了?以前你爹娘不是不肯吗?”老板语气凉薄但不免心中好奇地边问边装起热腾的包子。
男孩叉着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娘说今日给我买,说可以买肉包子!哼哼~”
“老板!赊俩包子,要一肉一菜的~”
突然右侧传来老板心知肚明的声音,压根不想理会的把包子递给男孩,催促道:“快走吧!一个脸皮厚的人来了,等等被他盯上你手里的包子,就麻烦了!”
“啊?”男孩一脸疑惑的挠头,根本没察觉身后撑着金色油纸伞的温初站在他的身后,温初摊开左手,就朝男孩圆圆的脑袋摸去:“别听他的阿暮,我可不会打小孩的东西!”
“老板!我言出必行,肯定还你钱,如今我脱不开身不能赚钱,麻烦通融通融嘛~”温初贼兮兮的模样,语气夹着的让眼前的老板翻了不知多少个白眼和反胃,赶紧装了两个包子扔到他手里:
“赶紧走!一个两个的堵在这,其他人怎么买啊!”
男孩被揉的头发都乱了,还没反应过来,温初就从揉到直接握拳敲了下去:“走了!我送你回去。”
“啊!”
“啊什么?我见过你,你见过我,不是陌生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抢你东西吧?”温初双眼眯起,故作伤心地瘪嘴,男孩招架不住这古怪的大哥哥,红着脸,有些难为情地垂头:
“麻烦哥哥了,我家在前面街道左拐,进个虎头第三家就是了...”
温初欣然:“无妨的,我跟着你,无恶意。”
男孩小心翼翼的抬眼,温初并未看着他,正伸出手,雨打掌心,眉眼一沉:“有血味...赶紧回家吧,今日不要出来。”
阿暮不明深意,只是走去前面,踏着布满水流的街道上,怀中紧捂着从未吃过的肉包子。
....
“回司!!我回来了——!”温初拿着一张从路上顺手摘来的荷叶遮雨,屁颠屁颠的跑进屋内,雨滴划过喘气的嘴角,眉眼清澈的看着给一把将毛巾遮到脑袋上,苏回司手法轻缓地为他擦干头发上的雨水。
“你不是带伞了吗?怎么还淋成这样?”
“嘿嘿~先不说这个,今早我去买了包子,一菜一肉,都给你吃!”温初从怀里掏出俩被他捂着还温热的包子,苏回司轻笑地接过,随后打开,精准的拿起肉包子直接塞进他龇牙咧嘴的嘴巴里头。
温初疑惑地想要吐出来,苏回司一个平静的眼神,他当场垂下手,任由他给他找了衣服,起了热水,拉起帘子,把他隔绝在屏风后面。
苏回司道:“以免感染风寒。”
“哦...”温初那透过吃了半个包子里头传来的闷重的声音,赶紧脱下衣服,随意的泡了一下,站起身时水珠划过明显结实有曲线的身子板,迅速的穿好衣服,就马不停蹄的推开屏风,就看见苏回司嘴里咬着菜包子,双手正费劲的扎着越弄越乱的头发。
“噗哈哈——!”
温初忍不禁地笑出声,苏回司刚抽出手要拿发带,头发就丝丝落在肩上,耳畔听着温初的嘲笑,无奈地叹道:“头发为何就是不听我的?”
温初漫不经心地走到他身后:“需不需要帮忙啊~”
“不能麻烦你了。”苏回司一口拒绝,温初抿着明显不悦的小嘴:“回司~如果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觉得麻烦~”
“....好吧。”苏回司一把松开,回头抬眸,眉眼带笑地递出发梳:“麻烦阿初了。”
“嘿嘿!不麻烦不麻烦!”
瞬间展露笑颜地握住发梳,微弯着身子,一遍轻柔的梳下,发现不再像第一天的时候会掉头发,暗自松了口气地为他熟络地扎起半扎高发,束上发带后大功告成!
“好了!回司觉得如何?”温初叉着腰,一脸等待夸奖。
苏回司刚想开口夸赞,那双看着铜镜的自己,却恍惚间看见一颗金色的银杏树,落下一片叶子,叶落与空,却被黑气腐蚀成灰烬,哭声缭绕四周,他不明所以的四周观望,却望不到哭声的尽头。
“为何,心中不安?此地又是何处?”
...
........
“回司?
回司!回司!!!”
急促的呼喊声掩盖了哭声,画面消失,在眼前的是蹲下身神色焦急的温初。
温初见他瞳孔回神,立马问道:“你可哪里不适?方才怎么失了神?”
“难道...我还是太弱了!灵力巩固不够?”
苏回司一指头搓在温初那胡思乱想的脑袋,温和安抚道:“不!你很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神色逐渐深沉困惑:“只是我方才见到奇异的景象,是棵与云间并间的银杏树落下的叶子,被黑气侵蚀化为灰烬,心中便惴惴不安,总觉得在暗示这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温初一听,思想回归到他的话语中,坐到他一旁,说起今早的奇异:“今早我出门,本该晴空万里,可踏进永望城,天上便乌云密布,雷霆不断!”
“这里有那名叫白礼霄的傩者庇护,一般极少有这突如其来的怪天,此刻,是我在这十年见到的第二次。”
苏回司垂下眼帘,沉默片刻,站起身正色道:“既有异象,只能在人多之地,我想去一趟永望。”
温初:“我跟你一同!”
“好。”
雨水伴随着电闪雷鸣穿过每个打着油纸伞的百姓,百姓踏着布满水流的街道,那是宁静又蔓延灰暗的瞬间。
唯一一人,胸口被刺伤,身上无一不是鲜血,阿暮奔跑在人群中,穿过对于身上有鲜血的人,脸上却纷纷洋溢着“哦?死人了?”的表情。
今早的阿暮本是喜悦无比,甚于以往百倍,可一路奔跑至云端之下的大门左侧停下时,那双腿颤抖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双膝跪地麻木原地,他的瞳孔在雨水的打落间,弥漫着雨水中本有的悲鸣,与此时不见日光的绝望。
他掀起水珠滴落的眼帘,血丝浑浊的双眼,凝望着眼前比自己高三个头的“击明鼓”,握紧鲜血的手,一拳又一拳的踮起脚尖,吃力的击打!
鼓声的微弱,就犹如泪水布满眼眶,心头被震的支离破碎,从泪中滚落下来。
“我,阿暮!”
“杀了父母!有罪!!”
“请!”
“将我千刀万剐——!!”
最后一拳咬紧牙关,全力敲响在雨落绵绵的四周,阿暮双膝跪地,拿出胸口埋藏的匕首,双手递出,只为一“死”!
可回应他的是,鼓声的余音,是雨水打地的微波,是回归安静,无人在意之地,脑海里回荡的二字“废物”。
爹:“废物!连杀鸡宰羊都不会!怎么能在这生存!”
“你要知道,善活不久!我们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娘:“杀了我们,你就能活下去。”
“你不必死亡,你身上已有罪孽,该活。”
白礼霄撑着一把白色纸伞,从高处落在男孩的身后,四周的雨水瞬间被一股灵力化去,为男孩撑起了一片天地。
阿暮不然,只是一味的想要寻死:“请求您!我杀不了自己,可我想死!!!”
“不想活——!”
白礼霄顿了一会,目光思量地蹲下身,问道:“你是霄街四户人家里头的孩子,我记得你才不过十岁。”
“你对于这次的恶,非但没有开心,反而寻死,你....是如何躲得过洗礼?”
这犀利又摄入心魄的疑惑,让男孩的目光微微回了神,泪笑地看着手中匕首倒影的自己,喃喃道:“是我刀锋钝,钝到造成今日局面....”
街坊邻居,闻见了血味,纷纷露头瞧隔壁四户人家里头蔓延出的血水,苏回司踏进城镇就跟温初同样闻见了雨水中细微的血气,他一手撑起青蓝纸伞,一跃上屋檐,脚步极快地飞跃到血味浓郁的霄街。
温初轻功不及,看着他去往的地方,脑海猜测方向的跑去捷径小巷,试图跟上一瞬间没影的苏回司。
直到苏回司双脚一跃落在血水被雨水冲刷的房屋的大门外,望着里头,即是赫然放在庭院中的黄纸伞。
伞上是如同红豆的点缀,是雨水冲不去的印记。
左侧小巷口,温初跑过来,微显气喘的问道:“回司,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戾气比外头的重不知多少倍。”
“你看里头。”苏回司沉重的侧过身,温初目光往里头看去,一眼认出那伞是他给那阿暮的,当时送他回家,就被在进巷口时礼貌的拒绝,便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
他踏进门,一股戾气扑面而来,杀意十足甚至意图击退进入家门的恶人。
可温初的眼中,前面是两位面带红面具,手持菜刀,拦截在庭院的二老。
温初拱手道:“我并无恶意!”
二老持刀逼近,杀伐不减半分地吼道:“敢抢孩儿恶,该杀!”
一把青蓝伞落地,苏回司一把拉住温初的手,将他拉到身后,一手借助雨水形成水镜抵抗戾气化刀向他脑袋砍去。
温初:“回司!”
苏回司抬帘,正气凛然地向眼前与普通人无异的老二,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我是苏回司,他是温初,此地有恶,我们来此是平息....”
“您的孩儿...在哭您没听见吗?”
刀锋降弱,戾气游丝纳入胸口,妇女突然对天大笑了起来,面色扭曲,激愤地眼含泪水不落道:“是天!!
逼开锋芒,我儿纯善...可在此地,无恶乃是罪,善?在如今世道只存于纸张中。”
“小辈,你身上有罪,但该舍弃善。”
“你才能,活下去。活在这早就不是原本原貌的天,地和每时每刻改变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