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简直哭笑不得。他视线向旁边看去，瞄见自己右肩上搭了一截熟悉的水袖。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沈凌僵着半边身子，刚抬手想把它捏走，它就倏的一下不见了。
袁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张大师显然是看到了，盯着沈凌的举动若有所思。商无咎烦躁的搓着手上的指环，眼神凶狠的简直要把面前的桌子戳出洞来，也不知哪个惹他了。
“之后你运势果然变好了吗？”沈凌若无其事继续问。
“嗯，好了。第二天就有几个催债催的最凶的人，突然打电话说可以缓几天，甚至还有一个谈了很久的项目突然就同意跟我们公司签合同。本来周转不灵的资金一下就盘活了。生意逐渐好了起来。”明明是峰回路转的好事，袁斌却丝毫没有喜色，只有满脸的恐慌。
“其实跟鬼借钱，算是通俗的说法。用我们的行话来讲，这叫借运。”一直没说话的张大师突然缓缓开口，“俗话说，有借有还，眼下就到了他该还的时候了。”
“你当初究竟借了多少？现在又要还多少呢？”沈凌不懂他们行什么话，问的直截了当。
“借了十年大运，还……”袁斌声音干涩，“还到倾家荡产。”
“这跟没借有什么区别？”沈凌下意识的感叹，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其实细想是有区别的。
如果没借这十年运道，就没有袁斌一家人十年的荣华富贵和显赫的社会地位。甚至当时袁斌在巨大压力之下，真的被逼的跳了楼也说不定。如此说来，算上这十年来的通货膨胀，袁斌相当于借了个黑心的高利贷。
沈凌咬着嘴唇，微皱着眉。商无咎用余光偷瞄着他，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那个道士怎么回事？他这么帮你，图的是什么？”沈凌终于问出盘旋在他心里的疑问。
“他自己说是为了普度众生，功德无量。行善事，求善果。大概就这些，我记不太清了。”
“简直一派胡言！这个人，肯定不是正经道士。”沈凌刚觉得哪里不对，就听张大师提高了声调：“虽然我不是道门中人，但对他们的一些术法、典籍、教义、还是有所了解的。道士讲究超脱物外，道法自然。修炼求的是长生不老。这些善因善果，前世今生的，都是佛教的讲究，跟他们道士不相干。而且他教唆你向鬼借运，还有这些做法过程，分明就是邪门歪道！”
原来是这样，沈凌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听的时候总感觉十分违和。
“后来怎么解决的？”看着袁斌的行事做派，一点不像是倾家荡产了的样子。
袁斌突然眼圈一红，竟然呜呜哭了起来。沈凌奇怪，自己也没问什么过分的话，怎么就哭了呢？
“清原说，如果我不舍财就只能舍命。”他声泪俱下，一边哭一边吸溜鼻涕，看的沈凌叹为观止。虽说他工作时也看多了人哭，但这么出神入化的还是头一次。
好半天袁斌才勉强找回声音，哽咽着说：“是我不好，都怪我——”只听他嗷的一声，又要续上一段，沈凌都傻眼了，怎么还哭的一惊一乍的。这时沉默半天的商无咎终于连上了wifi信号似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咚、咚”两声闷响，比裁判吹哨都好使，哭声戛然而止。
“我女儿在国外留学，妻子长期在那边陪读。公司几百号员工指着我吃饭。我父亲生病也不能没钱治，姐姐家条件也不好。我倾家荡产不要紧，这些依靠我生活的人们怎么办？”袁斌双目赤红，有种舍生取义的决绝，“不就是要命吗，我给它！用我一条命换这么多人的安稳生活，也值了。”
沈凌听到这，暗自在心里给袁斌竖个大拇指，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纯爷们儿。
“本来我都想好了，可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说完这句他又要嚎，偷偷瞄了一眼商无咎，到底还是憋住了。“我父亲，我父亲他替我去了……”
完了，大拇指竖早了。还以为鬼界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结果愣是李代桃僵也没查出来！
沈凌有些惊讶，他抬眼看向三人。袁斌正哭着擤鼻涕；张大师一脸的高深莫测；商无咎——商无咎是真的听烦了。
“你来找我，想做什么？”商无咎仰起头靠向椅背，音调和缓，神情莫测。
“哦！哦！那个，我父亲去世了，但，但仪式还未完成，可是那只碗丢了。所以，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商无咎气场太强，让这个阅人无数的商场老油条，说话都开始结巴，紧张的前言不搭后语。
“碗丢了，你怎么不去找那个道士？”
“道士也丢了。不，不是丢了，是失踪了，跟碗一起失踪了，他留的地址和证件都是假的，根本联系不上？我现在怀疑是不是他偷了碗跑了。”
听话说到此处，张大师面漏露尴尬之色。沈凌却恍然大悟——如果清原还在，袁斌也不会找上张大师，而张大师接手后察觉此事有异，便撺掇他找上了商无咎。
“你想找人？还是找碗？”商无咎不耐烦的转着指环，简直下一秒就要把他们都轰出去。
“我，我我，找碗，然后，再把事情解决。”袁斌磕巴的越发厉害。按理说纵使商无咎瞅着脾气不大好，他也不该吓成这副模样。
隔着门窗，能听到外面街上的人流熙攘。室内寂静，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
“那么，我要是能帮你，你拿什么跟我换呀？”商无咎突然笑容可掬，眼神暧昧。那是沈凌从未见过的表情。
不同寻常的让人毛骨悚然。
但袁斌此无知无觉，他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近乎谄媚的表情，变脸速度快的让人叹为观止。他冲商无咎咧着嘴笑出一口黄牙，“只要我有的，您随便提，都行！”
这幅上赶着的样子让沈凌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刚要细想，已经听到商无咎痛快的说：“好！我答应你，帮你解决这件事。”
与虎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