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的这一趟，并没有得到天剑楼的出手。
但就算如此，他仍是凭着一己之力护着裴朔。
用浩圣盟的权势强硬的保住了裴渊。
如此行径，虽是令人诟病，但又令人无可奈何。
这次虽是有钟离影出面，但裴渊非要护下裴朔，也并非不可能。
这江湖中人，怎么也得卖浩圣盟一个面子。
直到此时，很多人才明白，原来那个一向公正无私的浩圣盟盟主，竟也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
听闻裴朔脱罪的消息，江陌云多少有些不甘心，“想不到，这次竟又被他逃脱了。”
钟离影闻言，随口说道：“谁让他有一个厉害的大哥，有浩圣盟背后相护，怕是真的奈何不了他了。”
其实如今这个结果，钟离影事先便已料想到了。
他与裴渊也算是多年的相识了，裴渊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裴渊的大义无私，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卑鄙小人。
若不然，又岂会让裴朔逍遥至今。
裴朔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为，说到底，还是因为有裴渊在背后为其撑腰。
裴渊作为浩圣盟盟主，又岂能不知裴朔这些年在外的所作所为。
只可惜，他如今无权无势，就算他再看不惯，也不能将裴渊怎么样。
钟离影饮了一大口酒，对赶来的江陌云说道：“先说好，那些钱，我是不会退的。”
江陌云此次前来，自然不是为了要钱，“前辈放心，我既已经将钱交出，就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听到这话，钟离影顿时大笑：“好，这话我喜欢。”
“那说吧，这次过来又是为了什么？”钟离影又问。
江陌云面色凝重，“前辈，对于这件事，当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这回不能将裴朔绳之于法，之后对十绝山庄恐怕将会是不小的隐患。
想到这个，江陌云便又更忧心了几分。
钟离影知道江陌云在担心什么，但这件事情涉及到浩圣盟，他也不好过多插手。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提出一份建议。
他看着江陌云说道 ：“你若有能耐，倒是可以去找天剑楼，说不定天剑楼现在有这份闲心帮你这个忙。”
听到天剑楼，江陌云顿时泄了气。
“那还是算了。”
钟离影不清楚江陌云为什么会对天剑楼这么抵触，但他现在没心思去深究这些，只是说道：“要怎么办随你，反正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听到钟离影这样说，江陌云明白再多待下去也是无用，便准备离开了。
他行礼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前辈了，告辞。”
钟离影摆摆手，“不送。”
江陌云一路回赶，刚踏入丹青阁，便被顾长明叫了过去。
“去干什么了？”顾长明问道。
“没干什么。”江陌云别过头，不想让顾长明发现自己的担心。
他随口说道：“只是出去随便转转。”
“真的吗？”顾长明走近，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江陌云被盯得有些心虚。
忽然，顾长明俯下身，凑到江陌云耳边轻声说道：“陌云，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对我撒谎了。”
顾长明突然的接近，让江陌云有些不自在。
他急忙退后几步，脸颊有些微微发红，却仍是嘴硬，“我没撒谎！”
江陌云的那几分心思，顾长明又岂会不知道。
他伸手将江陌云又拉了过去，轻叹一声，“你啊，别再为了这件事担心了。”
见顾长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江陌云也便不再遮掩，他低着头，小声说道：“可就这样结束，早晚是个祸害。”
“万一之后让他们知道有你我参与其中，那、那……”
“别多想了。”顾长明出声安抚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嗯。”江陌云抱住了顾长明，迟迟不肯松手。
——
裴朔重获自由没多久，便就又被抓了起来。
这一次，动手的是林知敬。
而裴渊的如意算盘，也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林知敬不满裴渊已久，更是看不惯裴朔的所为。
这一次，他本以为裴渊会顾忌在江湖中的颜面，能大义灭亲，却想不到裴渊会做出这般荒唐的决定。
裴朔犯下诸多恶事，而裴渊竟还将人护下。
此番作为，让林知敬从心底看不起。
所以，他也不得不出面，亲自了断了裴朔这个祸患。
还不等裴渊赶来，裴朔便已经被他处决了。
但林知敬此次前来，目的可不只是这么简单，除了裴朔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要解决的人，那个人便是浩圣盟盟主裴渊。
裴渊这个人，看似刚正不阿，本性却是与裴朔相同，同样是阴险为恶之人。
而这种种，他也是在这段时间，才真正知晓。
曾经，他只是看不惯裴渊，却不想裴渊竟是如此不堪信任之人。
实在是枉费兄长当初对其的看重与栽培。
如今的裴渊，早已被权利所侵蚀，与邪祟勾结，造成劫祸，使众多无辜之人受害，而多年前的觅音阁惨案，便正是裴渊所为。
如此恶人，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当林知敬真正与裴渊交手之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他功体半废的事。
若是往日，他定可以轻易将人除去，但现在却是落了下风。
就在林知敬为难之时，玄苍君赶了过来。
浩圣盟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玄苍君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在看见玄苍君的那一刻，裴渊瞬间瞪大了眼，“你…你还活着。”
玄苍君没有回答裴渊，只是挡在了林知敬面前，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你先退下，这件事，由我亲自解决。”
待林知敬退下后，玄苍君才算是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裴渊身上。
看着面前一错再错的人，玄苍君不由觉得痛心。
他曾对裴渊给予厚望，可如今，裴渊还是让他失望了。
“小渊，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曾经那个怀有壮志的人又去了哪里！”
听到玄苍君提起之前，裴渊握紧了拳头，怒声说道：“别跟我提曾经，你懂我什么！”
“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又岂能真正明白我的艰辛！”
看到裴渊如今仍是没有丝毫悔改之意，玄苍君无奈，“回头吧，别再错下去了。”
裴渊闻言不禁大笑，他早已做了太多错事，如今还怎么回头。
“别再废话！”
裴渊说罢便不再多言，直接出剑。
“冥顽不化！”玄苍君怒喝一声，便挡住了裴渊的出招。
裴渊整个人被玄苍君制约，情急之下，裴渊竟直接出剑，斩断了自己的一只胳膊，以此来脱身。
玄苍君确实没想到裴渊会这样做，一时没反应过来，竟让裴渊真的脱身了。
但有他在，要让裴渊伏法，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裴渊终究还是被找到了，是在一个山洞里，他再一次被逼入了绝境。
玄苍君明白，这一次，裴渊是真的逃不掉了。
为了保住裴渊这最后的体面，这一次，玄苍君依旧选择独自与裴渊相处。
看着已被逼到角落的人，玄苍君心中感慨万千。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玄苍君问道。
裴渊苦笑：“想不到最后，我竟是要死在你面前。”
“后悔吗？”玄苍君又问。
裴渊：“我裴渊从不后悔，我这一生，也算是值得了。”
如今到了最后，玄苍君心中竟有些不忍了。他将剑收了起来，坐到了裴渊对面。
就像曾经教导裴渊时一样。
但见到玄苍君的此番举动，裴渊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大声说道：“玄苍君，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玄苍君冷声说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身为浩圣盟盟主，这个身份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裴渊大笑，“我要的，是这世间至尊的位置，要的，是再不会受任何欺辱。”
听到裴渊的话，玄苍君不由凝眉。
他知晓裴渊幼时孤苦，带着幼弟受过不少欺负，却没想到这些经历，竟能对裴渊影响至今。
玄苍君叹气，“想不到这么久了，你仍是放不下。”
裴渊没理会玄苍君的感慨，而是反问道：“玄苍君，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感激你，谢你最初救了我？”
玄苍君不明白裴渊为什么要这样问。
只听到裴渊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一直恨你。”
“这世上，我最恨的，便是你！”
听到裴渊如此说，玄苍君心中震惊，但还是耐心地听裴渊说了下去。
裴渊说道：“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真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孤儿。”
“说起来，我与小朔会变成无依无靠之人，还是因为你的缘故。”
“是你将父亲杀死，才害得我与小弟流离失所。”
“你的父亲，是谁？”玄苍君终于忍不住问道。
裴渊：“黄九玦。”
听到这个名字，玄苍君顿时瞪大了眼，只感觉不可置信，“你是他的儿子！”
玄苍君又猛然想起了什么，质问道：“那当初，你与柳世青之间！”
“是我故意的。”裴渊笑道：“看着他成为一个废人，是我心中少有的快意。”
“父亲最得意的儿子，终究还是不如我，不如我！”
裴渊大笑着，可笑声中却又带着几分凄凉。
黄九玦待他并不算好，黄九玦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柳世青这个天之骄子。
对他，从来都只有鞭打与无视。
裴渊的一生都被困在亲情之中。
他知道他的父亲不曾在意他，可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是渴望。
但这一切，都因玄苍君的出现，而不可能了。
对于玄苍君，裴渊的情感始终十分复杂。
他恨玄苍君，恨不得玄苍君死，可当玄苍君真正死去之后，他心中却只有不舍。
那种连他也说不清的滋味，令他无比的煎熬。
但此时，在玄苍君面前，他不想露出丝毫弱态。
玄苍君强压心中的怒火，再次质问道：“觅音阁的惨案又是因为什么！”
裴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起了别的。
他不再有任何隐瞒，将心中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人袒露内心所想。
“我没想过会再见到你。”
“我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但我却又下不去手……”
“所以，我便找了人代为动手。”
“从觅音阁的藏书中，我知晓了有特殊命格之人的下落。”
“我一直很谨慎，可还是被觅音阁察觉到了异常，所以为了不暴露，我不得不出手除去这个麻烦。”
“那个有特殊的命格之人，是不死之身。”
“由他出手，我很放心。”
“果然，你死在了他的手里。”
“可你竟然又回来了……”
裴渊说着，声音渐渐变得颤抖，“我恨你，可…可杀你一次就够了……”
听着裴渊所说的这一切，玄苍君闭上了眼。
对于裴渊，他确实失望。
裴渊挣扎着站起身，眼中没了方才的作对，而是变得如曾经一般。
他知道这便是最后了。
“我知道，我逃不了了。”
裴渊哭了。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
裴渊说罢，便直接挥剑自尽。
他不想死在他人手里，更不想死在玄苍君手里。
若是结果已经注定，他选择自己动手。
玄苍君看着眼前的一幕，本能的想上前将人接住，但他却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是林知敬。
林知敬很早就过来了，只是一直躲在暗处。
而裴渊所说的一切，他全都听见了。
任何伤害兄长的人，他都不会原谅。
林知敬将他的兄长带了出去，至于裴渊，根本不值得他的兄长再去在意。
“大哥，那个所谓的不死之人，已经被我除去了，大哥不必再担心。”
“伤害兄长的人，终于都不在了。”
玄苍君还有些恍惚，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回过了神。
这世上不可信任之人许多，但仍有许多值得信任之人。
至少，还有他的小弟。
是他最初的识人不清，才会造成了这诸多的悲剧。
想到这些，玄苍君便又是不禁长叹一声。
事情会变成这样，当真是无常。
关于裴渊的事，玄苍君仍是久久不能放下。
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想了许多。
在最初救起裴渊的时候，他在裴渊的身上，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
曾经的他，也曾如裴渊一般，带着幼弟，在这个江湖中苦苦挣扎。
他曾真的对裴渊给予厚望，他本以为裴渊只是被权势迷了眼，可事实却是给了他最为沉重的一击。
从一开始，就是他看错了人。
裴渊早已误入歧途，而他竟是一直未能发现。
玄苍君神情凝重，他仍是忍不住对裴渊感到惋惜。
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