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间的监测手环屏幕,那抹刺目的警示红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她疯狂搏动的心脏,固执地、无声地尖叫着。每一次闪烁,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神经。
“嗡——嗡——嗡——”
被随意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虫,疯狂地亮起、震动、又熄灭。
屏幕每一次亮起,都清晰地映照出一个陌生的、带着恶意编码的号码,如同窥伺在深渊边缘的毒蛇之眼。屏幕上跳动的信息预览,更是淬着剧毒的字眼:
“红颜祸水!科学家当小三爽吗?”
“装什么清高?还不是靠爬床上位!”
“逼得许星野吐血进医院,贱人去死!”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泼来,将她死死摁在窒息的水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绝望中,书房里未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自动亮起,惨白的光线瞬间刺破黑暗,如同舞台上追命的聚光灯,精准地投射在她脸上。
一个猩红得几乎滴血的新闻标题,带着加粗的惊叹号,蛮横地占据了大半个推送窗口:
「深扒许星野十六年执念白月光——心理学家的上位手段?独家解析林砚之的“学术”与“心机”!」
林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她走到书桌前,点开那篇推送。
屏幕上瞬间铺满了令人作呕的内容。
她的官方获奖照片被恶意截取、放大,眼神被解读为“伪装的清冷”和“掩饰不住的野心”。
几张在医院走廊里,她躲避闪光灯的背影被反复展示、圈点,配上耸动的文字:「心虚逃窜!」「正主被撞破奸情后的狼狈!」。
更令人发指的是,文章煞有介事地“分析”了她的事业发展路径,将她在顶尖期刊发表的论文,歪曲成利用心理学手段“操控人心”、“精准捕获顶流”的“实证”。甚至将她获得青晖奖的项目,污蔑为“资本运作”和“为嫁入豪门铺路”的跳板。
评论区早已沦为污秽的泥潭。不堪入目的辱骂、恶毒的诅咒、对女性身体和下流的意淫……如同失控的蛆虫在屏幕上疯狂蠕动。
「我就说搞心理学的都可怕,这下实锤了!高级PUA玩家!」
「青晖奖?呵呵,睡出来的吧?」
「许星野真是瞎了眼,被这种心机婊耍得团团转!」
「夏柠实惨!被心机女博士抢男人!」
「保护我方夏柠!抵制学术婊林砚之滚出学术界!」
林砚之死死盯着屏幕,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屏幕上那些扭曲的字符仿佛活了过来,化作狰狞的鬼脸,带着恶毒的笑声朝她扑来。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从喉间挤出。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额角瞬间渗出冰冷的汗珠。监测手环的震动陡然加剧,尖锐的蜂鸣声终于突破了静音模式,在死寂的公寓里凄厉地响起,如同丧钟!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这一次,不是陌生号码的骚扰,而是一条自动推送的、来自权威新闻客户端的快讯,标题如同淬毒的冰锥:
青晖奖得主母亲陈岚教授发声:女儿林砚之与许星野先生仅为普通朋友关系,近期网络谣言纯属恶意中伤!呼吁停止网暴!
林砚之的指尖骤然冰凉。
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点开链接。屏幕上清晰地展示着母亲陈岚通过陈叔叔律所的官方平台发布的、措辞严谨的声明稿。字字句句,如同最锋利的冰刃:
“……作为林砚之的母亲,我对近期网络平台上针对我女儿林砚之博士的恶意揣测、诽谤及人身攻击表示极度震惊与愤慨!林砚之博士作为心理学领域的青年学者,其事业成就与个人品行有目共睹。她与许星野先生之间,仅为基于工作场合认识的普通朋友关系,绝无任何网络谣传的不当行为!”
声明条理清晰,甚至引用了部分法律条文,斥责偷拍行为侵犯隐私,要求停止传播不实信息。通篇维护的,是林家的“清誉”和“体面”。字里行间,将许星野描绘成一个可能带来麻烦的“外人”,而她林砚之,则是被无辜卷入、需要被“母亲”澄清保护的、与对方毫无瓜葛的独立个体。
“……某些不负责任的报道将许星野先生的身体状况与我女儿强行关联,不仅是对许先生的不尊重,更是对我女儿人格的严重侮辱!在此,我恳请广大网友保持理性,尊重事实,停止对我女儿的网络暴力。相关侵权行为,我已委托律师团队进行证据保全,并将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绝不姑息!”
“呵……”
一声短促、冰冷、带着浓重自嘲意味的笑声,从林砚之喉咙深处挤出,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
普通朋友?毫无瓜葛?
母亲那在洗手间里厉声指责她“自私”、“逃避责任”、“不懂人伦亲情”的话语,言犹在耳,字字诛心。那个在颁奖台上,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替她规划“下一步人生”,期待她“组建稳定和谐家庭”的母亲,此刻为了维护所谓的“体面”和“清誉”,竟可以如此干净利落地将她与许星野之间的一切,斩钉截铁地定义为“普通朋友”!
这声明不是保护,是切割!
是比任何网络暴力更冰冷、更彻底的背叛!是用最体面的方式,将她珍视的、挣扎的、痛苦的一切,连同许星野这个人,一同扫进“麻烦”的垃圾堆!
彷佛用这种方式,就可以切割掉许星野,让那个男人彻底离开她,让她重新变成那个乖顺完美的女儿。
母亲维护的从来不是她林砚之,而是那个符合她“完美人生规划”的、没有瑕疵的女儿形象!
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怒火,混合着被至亲背刺的剧痛和荒诞感,如同沉寂的火山被瞬间引爆!冰冷的岩浆冲垮了所有试图重建的理性堤坝。
就在这深渊边缘,公寓门锁传来解锁的轻响!
“砚砚!”
苏小满几乎是撞开门冲了进来。客厅里浓重的黑暗和那刺耳的蜂鸣让她瞬间心脏骤停。她踉跄着跑进书房,扑到林砚之身边。
“砚砚!你怎么了?别吓我!”苏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蜷缩在电脑前的林砚之。目光扫过电脑屏幕,那些猩红的标题和污秽的评论如同烙铁烫进她的眼睛。
“啊——这些畜生!这些王八蛋!”苏小满发出愤怒又无助的尖叫,泪水汹涌而出。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关掉那刺眼的屏幕,却被林砚之猛地一把攥住了手腕。
那只手冰凉得吓人,力道却大得惊人,指骨凸起,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绝望。
“别关。”林砚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苏小满的哭声噎在了喉咙里。
她从未在林砚之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甚至带着些微疏离感的脸上,此刻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金纸。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里面翻涌着的却不是泪水,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深不见底的冰冷风暴——那是被彻底激怒的绝对理性,混合着被逼至绝境的的疯狂。
“砚砚……”苏小满被那眼神慑住,声音颤抖,“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我陪你出国待几天。”
林砚之的目光越过她,死死钉在屏幕上那些扭曲的文字上,如同要将它们连带着背后的魑魅魍魉一同钉死在耻辱柱上。她松开苏小满的手腕,那被掐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离开?不,那就如他们所愿了。”林砚之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淬满了寒冰,看得苏小满遍体生寒,“小满,你看到我妈刚刚发布的声明了吗?她,只顾自己的脸面,连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就擅自发布声明,这就是和外人一起,围猎我。”
她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冰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狠狠砸落在死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我要反击。”
她不再看那篇声明,目光如炬,死死盯向书桌上的电脑。
一股冰冷的决绝如同电流般贯通全身。
“小满,”林砚之的声音恢复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弯腰,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一把抓起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瞬间被她的掌心温度浸染,“帮我做件事。”
苏小满还沉浸在刚才那冰冷眼神带来的震撼里,下意识地点头:“你说!”
“一会送我回医院。”
林砚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污浊的空气都排出去。她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入那片由恶意和谣言构筑的混沌泥沼。
她拨通了周谨言的电话:“周总,没有打扰您休息吧?”
“林博士,你还好吧?”周谨言的声音带着关切。
“我没事,放心。麻烦您帮我个忙,”林砚之的声音冷冽如冰,“麻烦您把社会舆情智能分析模型后台的所有权限临时开放给我。”
“我帮你分析吧,需要做些什么?”
“谢谢!”
随着林砚之的要求,周谨言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速度快到出现残影。屏幕上,复杂的代码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疯狂生长、缠绕。他调出智科集团那个强大的舆情分析平台后台,输入一串串指令,将网络上所有关联“许星野”、“林砚之”、“夏柠”、“病房”、“白月光”等关键词的海量信息,如同巨鲸吸水般强行纳入分析引擎。
“分析开始了,”周谨言的声音依旧理性,“结果出来后我发给你。”
“好,麻烦了。”
庞大的数据流开始在他的指令下奔涌、碰撞、被拆解、被归类。恶意评论的集中爆发时间点、传播路径上的关键节点、重复出现的污名化标签、最早发布林砚之清晰身份信息的源头ID、几个活跃水军账号的交叉关联图谱……冰冷的逻辑链条在屏幕上飞速构建,将隐藏在网络面具下的恶意一点点剥离、暴露。
时间在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和屏幕上数据瀑布般的刷新中无声流逝。
十分钟后,林砚之收到了周谨言发来的邮件。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中央,一个被分析引擎用醒目的红色高亮圈出的用户ID——“深喉007”。这个ID不仅是最早发布她清晰照片和“青晖奖内幕”谣言的源头之一,其发帖的IP地址,经过复杂的虚拟跳转后,最终指向的物理位置……
赫然是夏柠工作室所在大楼!
屏幕上同时关联出这个ID与其他几个活跃水军账号的密集互动记录,时间点精确吻合夏柠被赶出病房之后,以及医院偷拍事件爆发之前!
林砚之的唇角,那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再次浮现。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拨给周谨言。
“周总,”林砚之的声音透过电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麻烦您帮我锁定‘深喉007’及其关联的所有水军账号。追踪他们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所有发言轨迹、点赞、转发,重点标记任何涉及煽动网暴、造谣诽谤、人身攻击的言论。固定所有证据链。”
“已经同步整理了。”
“好,那麻烦您打包加密发给我。”
她将周谨言发来的所有证据发给了周瑾恒。邮件发出后,她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尖用力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镜片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风暴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零度的冷静。
“小满,”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帮我选一套衣服。简洁,利落,适合……面对镜头。”
苏小满似乎愣住了几秒,随即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颤抖:“砚砚?你……你是要……”
“对。”林砚之打断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公开。”
凌晨四点。
S市第一医院VIP病区。
走廊尽头的安保人员看到那个去而复返的身影时,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林砚之回来了。
她换下了之前那件略显狼狈的羊绒大衣,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烟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未施脂粉,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唇色苍白,但眼睛却锐利如寒星,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步伐稳定而无声,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只留下笃定的回响,仿佛白天那场狼狈的围猎从未发生。
阿明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睡眼从陪护间走出来,看到林砚之的瞬间,惊得张大了嘴:“林、林博士?您怎么……”
林砚之对他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径直投向病房虚掩的门缝。里面透出昏暗的壁灯光线,以及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他睡了?”她的声音很轻。
“嗯,不过,睡的……不是很安稳。”阿明结结巴巴地回答,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林砚之点点头,“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陪着。”
病房里很安静。许星野陷在宽大的病床里,脸色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苍白,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点滴架上的药液无声滴落。他的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手背上贴着留置针的白色敷料。
林砚之的脚步停在床边。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壁灯微弱的光线,静静地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那紧锁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未曾完全舒展,带着病痛的疲惫和深藏的不安。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尖锐的痛惜,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远比任何网络暴力或母亲的声明更甚。
她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小心,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然后,她伸出微凉的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覆在了他露在被子外的那只手上。
他的掌心依旧带着病中的温热。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许星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梦中感应到了什么。
林砚之屏住呼吸。
几秒后,许星野并没有醒来,只是那只被她握住的手,在无意识中,极其微弱地、却无比坚定地翻转过来,反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力道很轻,带着病中的虚弱,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林砚之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他指腹的薄茧,清晰地摩擦着她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