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第五次拨打秋辞的电话，听筒里依然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复赛前一周的物理实验室空荡寂静。凌晨独自坐在角落，盯着桌上秋辞留下的电路设计图。自从上周那条简短短信后，秋辞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手机关机，家里无人，连废弃厂房也空空如也。
"他还没联系你吗？"张浩推门而入，手里抱着厚厚一叠参考资料。
凌晨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口袋。"我们得自己完成传感器改装了。"
"可是秋辞设计的核心部件..."
"我来想办法。"凌晨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他整夜未眠，眼前全是秋辞最后那条短信的每一个字：「别再找我」。
李明匆匆跑进实验室，脸色异常。"出事了！我刚在教务处听到刘老师和校长的谈话..."他压低声音，"秋辞的父亲...是那个三年前被判刑的林城市长秋明远！"
凌晨手中的螺丝刀"当啷"掉在地上。
"网上都传开了，"李明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则本地新闻：《贪官之子隐姓埋名就读我市重点中学》。配图正是秋辞的入学照片，还有他父亲在法庭上的画面。
"学校正在讨论是否取消他的参赛资格，甚至可能...开除。"
凌晨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这不合规定！他父亲的事与他无关！"
"但隐瞒转学原因确实违反校规..."张浩犹豫道。
凌晨抓起书包冲出实验室，耳边嗡嗡作响。他终于明白秋辞为何突然消失——不是自愿离开，而是被迫逃亡。
校园公告栏前围满了学生，窃窃私语声像毒雾般弥漫。"难怪那么孤僻...""贪污犯的儿子能有什么好...""听说他打架特别狠..."
凌晨挤进人群，一把撕下刚贴出的通告：关于秋辞同学转学资质问题的听证会通知。
"你干什么！"教务处主任厉声喝道。
凌晨转身面对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声音颤抖却坚定："秋辞是我们团队的核心！他父亲的事不应该影响——"
"凌晨！"班主任刘老师匆匆赶来，"到我办公室来。现在。"
办公室里，刘老师关上门，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秋辞关系好，但这事很复杂。他隐瞒工读学校经历和父亲身份入学，校方有权处分。"
"工读学校？"凌晨皱眉，"他不是因为父亲出事才转学的吗？"
刘老师推了推眼镜，"他的档案显示，去年在林城工读学校有打架斗殴记录，所以才..."
"不可能！"凌晨打断她，"秋辞从不主动惹事。一定是有人因为他父亲的事..."
"你了解他多少？"刘老师反问，"他告诉过你家庭情况吗？"
凌晨哑口无言。是的，秋辞从未详细提过自己的过去，除了那次在厂房偶然提及的父亲入狱。
"学校会公正处理。"刘老师语气缓和，"但你要做好准备，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放学后，凌晨骑车直奔城郊废弃厂房。夕阳将铁皮屋顶染成血色，厂房比上次来时更加寂静。推开门，尘埃在光束中漂浮，那辆本田摩托车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处油渍和轮胎痕迹。
"秋辞！"凌晨的呼喊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角落里，一张折叠的纸条静静躺在工具箱上。凌晨颤抖着展开，是秋辞潦草的字迹：
「债主找到学校了。我必须走。复赛资料在蓝色文件夹里，都准备好了。别来找我。——Q」
纸条背面写着一个林城的地址。
凌晨攥紧纸条，胸口像被铁钳夹住。债主？什么债主？秋辞到底卷入了什么麻烦？他掏出手机拍下地址，然后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我需要请两天假...对，去林城...不，是一个人。"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为了那个秋辞？"
凌晨深吸一口气。"是的。"
"你妈妈告诉我他的事了。"父亲的声音异常平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凌晨看着手中的纸条，"他需要帮助。"
又是一阵沉默。"注意安全。每天报平安。"
挂断电话，凌晨在厂房里又搜寻了一圈，发现秋辞的储物柜里还留着一件旧外套。他下意识拿起闻了闻，上面还残留着机油和淡淡烟草的味道，让他的眼眶突然发热。
回家简单收拾行李时，母亲推门而入。
"你要去找他？"她的声音紧绷。
凌晨往背包里塞进充电器和外套，没有抬头。"嗯。"
"他父亲是贪污犯！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你知道卷入这种事有多危险吗？"
"那又怎样？"凌晨猛地转身，"秋辞做错什么了？因为他父亲犯罪，他就活该被孤立、被驱逐？"
母亲脸色发白。"我是担心你！那些人讨债的手段...你根本想象不到！"
"正因如此，他才更需要朋友。"凌晨拉上背包拉链，"妈，从小到大我都按你们期望活着——但这次，我必须去。"
母亲的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但凌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订了最早一班去林城的大巴，整夜无眠。
次日清晨，大巴驶入林城车站。这是一座灰蒙蒙的工业城市，空气中弥漫着钢铁和煤烟的味道。按照地址，凌晨来到城北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狭窄的巷子里晾晒着衣物，几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
17栋3单元201。凌晨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心跳如鼓。他抬手敲门，无人应答。反复几次后，隔壁门开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探头出来。
"找秋家？他们搬走了。"
"什么时候？"
"前天半夜。吵得要死，好像有人来闹事。"妇女压低声音，"那家的姑娘哭得厉害，弟弟跟人打起来了..."
凌晨的血液瞬间凝固。"您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谁知道呢。那家人晦气，老爹贪污坐牢，讨债的三天两头上门..."妇女突然噤声，警惕地看着凌晨，"你是什么人？"
凌晨匆匆道谢离开，站在楼下茫然四顾。秋辞会去哪里？他掏出手机，发现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老地方。一个人来。——Q」
老地方？凌晨突然想起秋辞曾提过和父亲常去的修车厂。一番搜索后，他找到了林城最大的汽修集中区。
午后阳光毒辣，凌晨穿梭在满是油污的修车间，向每个店主打听秋辞的下落。大多数人不耐烦地挥手赶他走，直到一家名为"顺发汽修"的小店前。
"秋辞？"满脸油污的老板打量着他，"你是他什么人？"
"同学。"凌晨急切地问，"您见过他？"
老板指了指后院。"昨天来过，问他姐的事。往那边走了。"
后院堆满报废车辆，凌晨在缝隙间穿行，突然听到熟悉的嗓音从不远处一辆废弃大巴车里传来。他悄悄靠近，从破碎的车窗看到秋辞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车厢里。
秋辞的样子让凌晨心头一颤——左眼淤青，嘴角结痂，右手缠着绷带。女子二十出头，面容憔悴，正低声啜泣。
"姐，别哭了。"秋辞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女子抬起泪眼，"五十万啊！那些人说了，下周再不还，就把你..."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秋辞打断她，"明天我去找王老板，他上次说愿意买那辆本田。"
"不行！那是爸留给你唯一的东西！"
"比起你的安全，那算什么？"秋辞苦笑，"反正...早就修不好了。"
女子突然抱住他，肩膀剧烈抖动。"对不起...都怪我轻信那些人...以为真能靠修车厂翻本..."
秋辞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空洞地望向车顶。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与窗外的凌晨相遇，瞳孔骤然收缩。
凌晨还没来得及开口，秋辞已经冲出大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拖到角落。"你他妈来干什么！"他低吼，眼中燃着愤怒的火焰。
"我收到你的短信..."
"那不是我发的！"秋辞脸色铁青，"是那些人...他们找到学校，肯定也翻了我的手机。这是个陷阱！你必须立刻离开！"
凌晨反手抓住秋辞的手腕。"什么陷阱？什么五十万？告诉我实话！"
秋辞挣脱开来，呼吸急促。"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凌晨声音发抖，"你突然消失，学校要开除你，复赛就在五天后...我以为..."
"以为什么？"秋辞冷笑，"以为我们是朋友？醒醒吧！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入凌晨心脏。他咬紧牙关，"那这是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秋辞留在厂房的纸条，"为什么要留下复赛资料？为什么写地址给我？"
秋辞别过脸，下颌线条紧绷。"...一时糊涂。"
"骗子。"凌晨逼近一步，"你明明在乎，明明需要帮助！"
"帮助？"秋辞突然转身，眼中闪着危险的光，"你知道那些债主是什么人吗？高利贷！□□！上周他们打断了我姐夫的腿！你以为凭你一个高中生能做什么？"
凌晨被这信息震得后退半步。"你姐姐借了高利贷？"
秋辞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放弃抵抗。"我爸入狱后，家里财产全被没收。姐姐为了供我上学，借了十万做修车生意...结果利滚利变成五十万。"他苦笑，"债主听说我爸快出狱了，以为能敲一笔...却发现他早和我们断绝关系。"
"所以那些人去学校找你..."
"逼我现身。"秋辞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们查到我的新学校，威胁要公开我的身份...除非我回来''''谈谈''''。"
凌晨这才注意到秋辞衣服下的可疑隆起。"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
秋辞沉默片刻，缓缓掀开衣角——一把水果刀别在腰间。
"你疯了！"凌晨倒吸一口冷气，"这解决不了问题！"
"我没得选！"秋辞低吼，"明天最后期限，要么还钱，要么..."他忽然停住，看向凌晨身后，脸色骤变。
凌晨转身，三个穿黑T恤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为首的叼着烟，笑眯眯地鼓掌。"感人，真感人。"他慢悠悠走近，"秋少爷还有这么关心他的小同学。"
秋辞一把将凌晨拉到身后。"王强，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让他走。"
"急什么？"王强吐了个烟圈，"既然你朋友大老远来了，不如一起''''聊聊''''？"
凌晨感到秋辞的手在微微发抖，却仍死死挡在他前面。"我说了，让他走。钱的事我明天去找你。"
"钱？"王强大笑，"现在涨价了。六十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凌晨，"除非...你愿意用别的方式抵债？"
秋辞瞬间暴起，一拳砸向王强面门。"跑！"他对凌晨吼道。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王强的两个手下扑向秋辞，而凌晨本能地抓起地上一根铁管挡在秋辞身前。"住手！我已经报警了！"他虚张声势地大喊。
王强擦着鼻血冷笑。"报警？小子，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他掏出手机，"要不我现在就叫几个记者来，采访下秋市长的公子是如何欠债不还还打人的？"
秋辞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你想要什么？"
"简单。"王强咧嘴一笑，"你爸虽然和你们断绝关系，但血浓于水啊。他在海外还有秘密账户吧？只要他吐出来一点..."
"我们没有联系！"秋辞咬牙，"三年了，他连一封信都没回过！"
"那就没办法了。"王强故作遗憾地摊手，"明天下午五点，六十万。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凌晨，"你朋友的学校可能会收到一些有趣的视频...关于你们''''特殊关系''''的。"
秋辞的脸色瞬间惨白。
王强一行人离开后，废弃车场恢复寂静。秋辞的姐姐从大巴车里跑出来，惊恐地看着弟弟。"他们拍了什么？什么视频？"
秋辞摇摇头，转向凌晨，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现在，求你...回去吧。"
凌晨的心脏剧烈跳动，却坚定地摇头。"不。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我们''''！"秋辞突然爆发，"你还不明白吗？正因为在乎你，我才必须让你走！"
这句话像闪电劈开夜空。凌晨呆住了，秋辞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狼狈地别过脸。
"秋辞..."凌晨声音轻颤。
"够了！"秋辞打断他，"我明天会把摩托车卖了，再找亲戚借点...剩下的..."他声音低下去，"总会有办法。"
凌晨看着他青肿的脸和疲惫的眼睛，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秋辞。
秋辞浑身僵硬，却没有推开。"...干什么？"
"给我24小时。"凌晨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做任何傻事。答应我。"
秋辞沉默了很久，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回程的大巴上，凌晨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