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走就走,下午便收拾好了行李,踏上了旅程。
他们临走前向小棠和林伶音道别,四人皆面露不舍。
小棠更是夸张。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小棠和陈时和已经成立“梧时小分队”,感情可谓深厚。现在得知他们要走了,她上前一步一下便抱住陈时和的手臂,嚷嚷着“不要走”,眼眶都红了。最后还是苍梧和伶音看不下去了,拖着拽着小棠才愿意放手。
每座城市都有捉妖司,是专门发布悬赏令的地方。
苍梧轻车熟路地进去,递上一块薄薄的令牌,说明要求,后很快便接到了一个中级悬赏。
这次的任务是东俞最西部俟村中的蝶妖一族。
前不久,蝶群迎来了一位新的首领。自此以后,这里蝶妖便开始吸食人血,打破了西部百姓和蝶妖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据捉妖司提供的信息来看,蝶妖首领本体为绿带翠凤蝶,漂亮却危险,毒性最强。
蝶妖周身浮着粉尘,稍不经意沾到皮肤,便肌肉僵硬浑身动弹不得,甚至还会休克。
为了不打草惊蛇,苍梧与陈时和二人打扮的邋里邋遢,驱着牛车进的村。
俟村结界破烂不堪,内外都是黄沙漫天的模样,周围的其他村落不知去了何方。
村里的人很少,稀稀拉拉的。
天色已晚,见有外乡人来,村口的老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他们领进了一间空下的屋子里。
“你们快去睡下吧,夜间可能会有些吵。明天你们就得走,咱们这儿可不欢迎外人。”老妪跟他们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回了家。
老妪家便在一旁。她走到家门口,无意间一转头,竟看到那两个刚来的外乡人提了个大木桶往水井那边走去。
老妪站住了脚跟,心里抉择了一番,最终还是不想惹祸上身,叹着气,转身回了屋,并快速锁好了门窗。
苍梧有洁癖,陈时和亦是。
两人受不了头上脸上身上那用于伪装的臭烘烘的泥土,一合计,便准备去提桶水随便搓搓。
太阳逐渐没入了地平线,世间万籁俱静。
可渐渐的,渐渐的,四周锦帛撕裂的声音愈来愈大,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届时,刚冲洗干净、浑身舒爽的两人身着黑衣,蒙着口鼻,猥猥琐琐地蹲在屋角。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在黄土中穿行的蝶妖们突然嗅到了跳动的活人气,一时间兴奋的不能自已,翅膀簌簌抖动,地上积成了一条荧色光带。
他们已经好久没闻到这么年轻的血味了。
他们原本以植物的汁液为食。新首领上任后,领着他们偷食了一头牛,他们这才发觉血液是如此的美味,原来的生活是多么索然无味。
但事态不止于此。刚开始是牛羊猪一类的牲口,后来他们却越发不得满足,开始有了觊觎人血的想法。
一次,一人类小孩儿追着一只菜粉蝶妖误入了他们的领地,不小心磕在了石头上,膝盖破了,鲜血汩汩而流。
首领鼻头耸动,终究是没忍住。她快速从林后现身,用翅上粉末麻痹住了小孩儿,大口吸食着。
待她享用完,蝶妖们便蜂拥而上。可怜的小孩儿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滩齑粉。
而后蝶妖们便合力破了那本就不怎么结实的结界。俟村的人便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失踪。
原来三百来个的百姓在短短一个月内失踪了过半。偏偏蝶妖又无处不在,俟村人没办法向官方请求帮助。
又过了半月,一仓皇出逃的村民报了官,悬赏令这才发布出来。
蝶群洞悉地势,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来到陈时和他们所在的房门口,密密匝匝却整齐有序,迅速排开,把屋子包围在中央。
屋子周围的避妖阵起着微弱的功效,绿带翠凤蝶不愿多费力气,拍打着门扉,换上了一副带着哭腔的嗓音。
“可以让我进去吗,后边……后边有蝶妖在追我!”
陈时和与苍梧在暗中相视一笑,果真自己送上门来了。
苍梧在来俟村的路上答应这次是陈时和的主场,于是他颤着嗓音,装作一副恐惧样:“真……真的吗,蝶妖离这大概还有多远?”
绿带翠凤蝶扭头环顾着已经列好阵的蝶妖们。
“我把他们甩开了一阵子,但……但啊!他们过来了,求求你开开门,求求你……”
拍门声越来越急促。
“好装。”苍梧在心里嘀咕,把目光投向了门后蓄势待发的陈时和。少年肌肉紧绷,藏在黑衣下的身体里蕴藏着蓬勃的少年气,看起来便赏心悦目。
陈时和手心有些发汗,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他感受得到外边围的层层叠叠的妖,紧张又兴奋。
随着陈时和把门拉开,屋子的避妖针解除,屋内即刻涌进了一大群五彩斑斓的蝴蝶,簇拥着,挨挤着,把陈时和团团围住。
绿带翠凤蝶扇动翅膀,荧尘样的毒粉撒下。
陈时和屏住呼吸,身形微晃,一瞬便消失在蝶群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物件儿——装了水的木桶。
冷光闪烁,游鸿在内力的作用下弯折成了奇异的弧度,避开了密密麻麻的蝶群,把木桶往空中一挑,接着又划拉了几刀。
“砰”的一声巨响,水花在空中炸开,水珠裹挟着劲风狠砸到了每只蝶妖身上,一时间,白的、黄的、灰的、红的蝶类纷纷落地,哀嚎声震耳欲聋。
以绿带翠凤蝶为首的能够化形的蝶妖纷纷化成少男少女的模样,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中透着怨恨。
化成人形后,命门可就容易找了。
只是蝶妖的粉尘遇水不湿,还是莹莹的浮在他们周围。
有点难搞哇。
双方各有各的顾虑,一时间僵持不下。双方均无动作,一时间室内很安静,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而某位观战的苍姓男子脸上却早已爬满了笑容。岁岁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惊艳,真不愧是他养出来的。
但蝶妖此刻的心境却与他大相径庭。
一道、两道、三道……怎么多了一道呼吸声?
恐惧逐渐笼罩在每个蝶妖的心头,他们竟然都没闻到这屋子里的第二道活人气。
绿带翠凤蝶当机立断,把身上的粉末朝前一撒,趁陈时和躲闪间迅速夺门而出。
但陈时和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离开!他怎么可能会在苍梧面前失败!
于是陈时和也不躲闪那些粉末了,愣头青一般提着剑就往屋外冲。
他猜测到粉末的毒性是随着血液循环流至全身的,中毒瘫倒需要一段时间。而他有把握在未毒发的时间里拿下蝶妖。
苍梧说的很对,陈时和在武功这方面的确天赋异禀,尤其是轻功,真真堪称一句来无影去无踪。
蝶妖的速度哪比得上他,未出三丈,陈时和便拎着剑拦住了蝶妖的去路。
“你放我们走,我给你毒粉的解药。”绿带翠凤蝶开口说出了他们对战期间的头一句话。
陈时和才懒得回应她的废话,在他这里,只有苍梧可以絮絮叨叨,因为苍梧的每句话都是珍言。
手起刀落,绿带翠凤蝶便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蝶妖们翅膀都沾了水,湿黏着挂在身上,没办法把毒粉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一时间束手无策。
他们正要逃离,软剑一晃,他们身上就缺了一块,面目都痛到扭曲。很快他们便被陈时和全全拿下。
“来吧,我来教你每个捉妖师都必须完成的最后一步。”苍梧的声音出现在陈时和的身旁,他蹲下身,捡起地上顺着鲜血涌出的妖核,跟陈时和解释道。
“捉妖并不等同于杀戮,每个捉妖师拿到妖核后都需要将其纯化。所谓纯化,即剃去妖核中的‘黑块’,再将其碎成齑粉,让它随风而去。”
苍梧说着,捏碎了绿带翠凤蝶的妖核,原本无风的夜里突然在妖核周围起了道旋儿,粉末在风旋中转了又转,渐渐浮现了一只黑翅白般的蝴蝶,随着风往天边去。
那样纯洁,那样美好。
涤尘返璞,溯其本源,是捉妖师存在的意义。
“它现在只是一只漂亮的蝴蝶了,说不定你们还会在哪儿碰上。”苍梧揉了揉陈时和依旧毛茸茸的脑袋,“岁岁,你今天很棒。”
东边的天空渐渐出现了橙黄色的亮光,太阳就要出来了。
一切都昭示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