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和热爱的纸笔,而是极其珍重地、用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破旧的向日葵玩偶。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这是我妈……”南言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深入骨髓的悲伤,“……在我五个月的时候,熬夜给我缝的。”
她的指尖停留在向日葵粗糙的布面上,“她说……希望我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光。”
她的声音顿了顿,那份短暂的温柔如同烛火般熄灭,重新被巨大的空洞和悲伤取代:
“可是……光在哪里呢?”她像是在问蓝意,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
蓝意看着抽屉里那些东西——被撕碎的荣耀、被尘封的热爱、唯一的、象征着逝去母爱的温暖信物。
此刻,一个被至亲反复摧毁、却依然在废墟里固执地保留着一丝对“光”的渺茫渴望的、破碎的灵魂彻底暴露在蓝意面前。
这与她所知道的南言完全不一样。
南言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蓝意。她不再看那个抽屉。
她的目光,穿透了虚空,穿透了蓝意,仿佛看向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地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彻底的虚脱和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然后,她用那双平静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却深藏着无尽疲惫与悲伤的眼睛,看着蓝意。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清晰地落在这片充满伤痕和秘密的寂静里:
“蓝意。”
“带我走。”
“离开这里。”
“去哪里都好。”
“只要……不是这里。”
蓝意对南言的视线,她的瞳孔里,是绝望的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求救信号。
她将自己,连同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那些冰冷的药片、那些丑陋的伤痕、那些被撕碎的骄傲和唯一的温暖信物……全部,毫无保留地,推到了蓝意面前。
带我走。
离开这座用痛苦、耻辱和绝望筑成的牢笼。
离开这个被父亲诅咒、被自我厌弃的地方。
即使前方依旧是未知的深渊,即使你的“止痛”可能只是另一个幻梦……我也愿意,跟你走。
蓝意站在原地,看着南言那双平静下蕴藏着巨大风暴的眼睛,听着那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带我走”。
巨大的悲伤、怜惜、责任感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知道,南言此刻交付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更是她破碎不堪、摇摇欲坠的灵魂。
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走上前,没有拥抱,没有言语。
她只是伸出手,用自己温热的、带着坚定力量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南言冰冷的手背。
然后,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那个装着南言所有秘密和破碎的抽屉匣,轻轻合上,锁好。
做完这一切,蓝意才重新直起身,深深地望进南言空洞而疲惫的眼底。
她的蓝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一种……义无反顾的温柔。
“好。”蓝意只回了一个字。
声音低沉,却如同誓言,重重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南言死寂的心湖上。
她握住南言冰冷的手,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再看这间充满痛苦回忆的公寓一眼。
她牵着她,如同牵着一个刚刚从地狱归来的迷途灵魂,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走向外面依旧飘着冷雨、却可能蕴藏着未知微光的黑夜。
南言顺从地被牵着,脚步虚浮,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蓝意的手心滚烫,那份温度,透过冰冷的皮肤,微弱地传递着。
她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寒夜将尽时,遥远天际出现的第一颗,微弱却执着的星。
雨丝落在她们走出楼道的瞬间。蓝意脱下自己稍厚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南言单薄颤抖的身上。
然后,她更紧地握住了南言的手。
“走。”蓝意说,声音在雨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两个身影,一个沉静如深海的黑色郁金香,一个破碎如风中残烛的蛊惑火焰,相互依偎着,投入了茫茫的雨夜。
她们的身后,是散落一地的冰冷药片,是无声诉说着痛苦的公寓,是南正鸿留下的恶毒诅咒。
而前方,是未知的、可能依旧布满荆棘、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远方。
南言靠在蓝意身侧,感受着那微弱却固执传递过来的体温,听着耳边坚定而清晰的脚步声。
她疲惫地闭上眼,将所有不堪的破碎、所有沉重的耻辱、所有对“止痛”的依赖和对“光”的渺茫渴望……都交付给了身边这个说要带她走的人。
带我走。
离开这无边的黑夜。
去哪里都好。
只要……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