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爆料者被辅导员叫去批评了,表白墙上的帖子也都删了,这件事在校内引起的讨论不小,至少一年内爆料者都要在同学间抬不起头了。
这期间蒋晓英退了和童安鱼一起选的书法选修课,改选了理学院的《物理学前沿导论》。
一晃到了周五,童安鱼难得课少。
“小鱼,工人俱乐部那边新开了家辣子烤肉,我找学生会的搞了两张优惠券,咱去尝尝呗。”朱晏说。
这家新开不久就已经是网红店了,人均一百二的价格,还是天天爆满。
“等我换套衣服。”童安鱼用嘴巴叼着发圈,在脑后卷了个丸子,三两下绑好,然后脱掉浅色裙子,换了条黑色T恤。
T恤是旧的,不怕脏,刚好回来扔洗衣机。
她们到店时是晚上六点,门口已经排了很长的队,本着来都来了的良好心态,童安鱼取了号,拎了两把椅子,跟朱晏坐在队伍旁边等。
最近空气质量一般,黄昏也没好多少,但天边衬着一片浓郁的红,莫名将草木砖石都映得很温柔。
她掬着手心,仿佛也能捧起泠泠散落的柔光。
排了整整两个小时,她们才被安排到一张小桌子。
烤肉的味道只能算合格,且在大学城附近不算有性价比。
这一顿饭直吃到晚上十点,童安鱼真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店门口已经没人在排队,原本热闹的胡同也仅有四五家店仍开着。
朱晏吃得心满意足,她拎起两人的包:“走吧,给屋里那俩货带两杯奶茶回去。”
蒋晓英和孙晗今晚有实验课,九点半才结束,目前俩人已经累得目光呆滞,在寝室里嗷嗷待哺。
离得最近的奶茶店在胡同另一端,靠着后面几栋七十年代老房子。
童安鱼向胡同深处看去,心里突然有些发毛:“是不是有点黑。”
这几栋房子连物业都没有,更不用说正规照明设备了,仅在单元门前吊着一只烫红的钨丝灯泡,被虫蚊撞得晃晃悠悠。
“这附近都是大学,怕什么,快快快,我攒他家的满赠卡呢。”朱晏在这家奶茶店消费很多次,一张卡片红戳快盖满了。
童安鱼想想也是,以京市的治安,不太可能出问题。
两人将包抱在身前,迈步走入胡同。
胡同里有南北通透的风,拍在身上,将烤肉香吹到身后。
朱晏点了两杯半糖芋泥波波,让店主给盖好戳,算了算还差三杯就能领一个小象包,她揣好卡,拎着奶茶折返。
就在回去的路上,风中突然传来难闻酒气,一个壮硕的影子立在胡同里,上半身光着,肚皮滚圆,裤子半坠不坠。
童安鱼猛地停住脚步,谨慎地瞥了一眼,然后推着朱晏远离这个人,贴着另一边墙走。
朱晏也不傻,明白这是个酒蒙子,避开就好。
可惜她们刻意的动作还是引起了这个人的注意,他脑袋东倒西歪地晃着,玻璃酒瓶指着她们,醉醺醺地喊:“你们看什么,是不是看我了,看老子得交钱!”
童安鱼能够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但她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她跟朱晏对视一眼,小声又干脆说:“跑!”
两人默契地拔腿就跑,跟这样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
可惜和人高马大的壮年男性相比,她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那人跟条疯狗似的追了上来,嘴里骂骂咧咧:“看老子给钱,不然打死你们妈的!”
回声在胡同里越逼越近,朱晏尖叫着将手里的奶茶砸了过去,一杯砸空,另一杯砸到醉汉脑门,塑料盖立刻爆开,冰凉甜腻的液体顺着那颗圆滚的头颅淌下来,落在他肥硕的身躯上。
“敢砸老子!贱人!”
醉汉怒发冲冠,居然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酒瓶,他已经完全被情绪操控,根本不知道奶茶与玻璃瓶的破坏力有多大差距,对准童安鱼和朱晏就要砸出去。
朱晏已经没有什么可扔的了,她很后悔走进胡同买奶茶,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童安鱼下意识用包挡住脑袋,心已经凉了。
她毕竟还是个学生,从小被父母哥哥保护的好,第一次独自面对这种场面。
醉汉第一下刚好砸在童安鱼的保龄球包上,顶级小牛皮承受了这一击,童安鱼只觉得前额一震,向后栽倒。
手撑到地面那一刻,她意识到完了。
酒瓶或许会打碎她的头骨,或许会让她破相,她可能会住进ICU,被迫中断学业。
胡同这么黑,对方是一个失去理智的魁梧中年男人,不会有人冒险帮她。
醉汉果然抡起酒瓶朝童安鱼头顶砸,童安鱼猛一闭眼。
关键时刻,醉汉身后突然扑上来一个迅猛的身影,他动作利落地抱住醉汉的手臂,腰腹用力向后拉扯,然后狠狠一折。
咔吧!
胡同里能清晰听到骨骼发出的痛响。
“啊!啊!”醉汉高声吼叫,但酒精很快麻痹了他的痛觉,他抡拳朝那人打去。
那人身形瘦削,但个子很高,他避开醉汉那一拳,扬长避短,朝醉汉脆弱的鼻梁就砸。
这一击下手果断,醉汉捂着鼻子撞到后墙上,鼻血狂窜,还踩翻了堆放着的垃圾袋。
那人并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抬腿踹向醉汉肥厚的肚皮,人的皮|肉发出“嘭”的一声,醉汉口中飙出黄汤。
“去你妈的,□□崽子!”
玻璃酒瓶被石墙砸出参差的豁口,他喷着酸水,竟然直接将堪比凶器的瓶身朝那人挥去!
胡同里实在昏暗,那人已经躲得够快,但手掌还是被玻璃尖划了一下。
踉跄躲闪的时候,那人踹到了打斗中遗落的包,里面的文件散了满地。
“胡同里有变态!大家帮帮忙!”
朱晏吓懵了,但童安鱼还能思考,她能看出那个人并不习惯打架斗殴,此刻占上风完全是因为壮汉醉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直冲向最近的烧烤店,冲里面的食客和店员大喊呼救。
热心人还是多,人群呼啦跑出来,几个服务生拎了凳子,三下五除二将醉汉制服,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
有人认出来,这人就住在那几栋老房子里,他酗酒家暴,一直等着拆迁暴富,可政府迟迟没下文,他就骂天骂地,埋怨世道不公。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唯独那个单枪匹马拦住醉汉的人始终沉默。
他拎起沾满灰土的背包,又蹲下身,去捡被踩得脏泞不堪的文件,他的右手一滴滴淌血,鲜红的指印盖在文件上,浸透纸背,成了胡同里最亮的颜色。
童安鱼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她不知道这是吊桥效应还是别的什么,那张汗湿的脸,淌血的手,躬下的脊背,甚至是颈子上绷起的青筋,都催化着她的血液流速。
他成了区别于衣冠楚楚的明星和花枝招展的男模,虽有姿色却无关姿色的某一款。
林淮叙。
他还是穿着那身白卫衣和牛仔裤,只是洗得有些掉色了。
明明受了伤,眼神却依旧沉静,倨傲,像黑夜里没有月光的湖。
童安鱼不确定他还认不认得自己,于是望着滴落的血花,嘴唇抿了又抿,然后说:“谢谢。”
林淮叙手上动作没停,声音比今晚的夜色都沉:“没事。”
他似乎也不在乎童安鱼是谁,精力全在散落的文件上。
童安鱼和朱晏赶忙帮他一起捡,借着微弱的光线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初中物理试题,批改过。
“你晚上在做家教?怪不得没时间参加新生舞会。”朱晏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
林淮叙这才抬眼扫量尴尬笑着的朱晏,以及努力盯着他看的童安鱼。
他的目光在童安鱼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认了出来。
这小熊T恤第一个跑去叫人,又第一个跑回来,明明挺害怕,却一口气冲到前面,来盯着他。
最开始是脸,然后是手,目光像执拗的小夹子,咬住他就不放。
“你手受伤了,我、我们陪你去医院吧。”童安鱼小心翼翼将被踩皱的习题递给他,不愿碰他滴血的右手,硬要交给左手。
林淮叙觉得她的执拗有点可笑,就好像他此刻不用右手,就能任其休养一样。
“不用。”
伤口没有伤筋动骨,他心里有数,救人是下意识的反应,但他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药店,药店也行!”
见林淮叙要走,童安鱼心里着急,脑子一热拦在他前面,张开双臂。
幸亏林淮叙刹车及时,他差点被小熊T恤抱了个满怀。
又有夜风在吹,将林淮叙身上的味道吹过来。
童安鱼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是很清冽的泉水的味道,淡,但是干净。
“说了不用。”林淮叙语气是冷的,却不算伤人,只是十分有距离感,对于拒绝,他已经很有经验。
童安鱼一咬牙,连忙从包里翻出一袋花王消毒湿巾,她用力撕开包装,扯出一把:“至少消消毒,谁知道他瓶子里装的什么,你感染住ICU了怎么办?”
“......”
还有比这更狠的诅咒吗?
说完她也不等林淮叙拒绝,伸手抓住他的右手腕,用湿巾擦去。
别看林淮叙瘦削,但她居然握不住他的腕,男生的骨头很沉,皮肤紧紧贴着骨骼,没多余脂肪。
有脉搏在她指纹下跳舞,带着刚剧烈运动后的那种速度,强有力的仿佛能把她的手指弹开。
好在林淮叙只是淡淡看着她,没有继续抗拒。
林淮叙身边同龄人居多,对于这种明显稚嫩又犀利的女生,他暂时不知道怎么对付。
女生的丸子头又歪了,但脸蛋鼓的像两颗丸子,红唇用力抿着,正因他的一再拒绝而着急。
明明是他受伤,她倒急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