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怎么能不提前通知就关门啊?好多学生都不知道。”童安鱼一边走一边逡巡那些仍伏案自习的卷王。
“幸好你卡点到了,不然就借不到这本书了。”
“不过你每天忙成这样,还有时间看这么枯燥的书,是不是有点太卷了。”
“我们去告诉别人一声要提前关门吧?”
说着童安鱼就要往人堆里扎。
林淮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因为胡同那晚心有余悸,担心她被校外人士骚扰。
且不说精神病还在的概率有多低,恰好撞见她的概率又多低,她有她的室友朋友,有在校两年的经验,她未必没有收到学院发的提醒,她自会有解决办法。
何需他来这里借一本完全不会看的书,再编一句谎话。
如今谎话要被戳穿了。
林淮叙扯住她的书包带,打断了她的步伐:“很吵。”
很吵吗?
从这两个字判断,他或许是觉得不耐烦了。
可这就是她的性格,她没法强迫自己变得文静乖巧。
或许林淮叙以后就会发现跳脱嘴碎的好,童安鱼自我安慰。
虽然林淮叙现在还不太喜欢她,但能被他拎书包带也是很好的。
这样他们俩的羽绒服会蹭到一起,发出沙沙的动静。
到了一层大厅,林淮叙立刻松开了她的书包带,走向一旁的自助机器,借了这本他并不感兴趣的书。
一月中旬,正是京市天最冷的时候,玻璃门上挂着厚重的军绿色门帘,童安鱼费力用身体挤开玻璃门,瞬间被风吹得眯着眼睛。
林淮叙本不想再和她靠近,但看她手指头被门框冰的发红,还是下意识抬手撑住了门。
元晴诧异地观察着他们,很难想象林淮叙撇下《茶花女》的凄婉桥段,来这里见这个女生。
曾经她们海市二代圈子里不乏妩媚动人的大美女,年纪轻轻就时尚感拉满,会计较自己身上每一寸肌肉和脂肪,保养更是细致到头发丝。
林淮叙哪能看不懂那些明里暗里的示好,可面对那些连元晴都如临大敌的美女,他就像装了防沉迷系统。
也就同样对网络安全感兴趣的能让他多看一眼,如果对方也打比赛,冲榜,那他话就多一些。
而他们之所以没能在一起,应该是因为青梅竹马的缘故,太熟,所以谁也不好意思主动迈出那一步,将友情变质。
“这位是?”元晴问。
“校友。”林淮叙将那本书揣进包里,还挺沉。
元晴将信将疑:“阿叙,你着急赶过来做什么?”
“他来借书,今天图书馆关门早,他再晚点就借不到了。”童安鱼抢答,她猜面前这三位一定就是林淮叙的朋友,爱屋及乌,她对这三人印象也不错。
林淮叙不言语,算是默认。
“哈喽哈喽,我们是叙哥发小,过来找他玩,你们学校太冷了卧槽。”孔嘉树胖的不油腻,白白圆圆,憨厚的像弥勒佛,他和童安鱼岁数最接近,也都挺能说。
童安鱼挥手:“哈喽。”
多亏了孔嘉树,路上林淮叙一个字都不用说,也把小熊T恤带进了队伍里。
这显得并非他主动,而是孔嘉树过于热情好客。
和孔嘉树叽叽喳喳这一路,童安鱼了解到不少信息。
比如他们都是海市人,他们四个从小玩到大关系铁的要命,他们几家原先都住核心区,后来搬去了机场附近,他们从小就听林淮叙的,林淮叙是老大。
“他小时候也这么冷吗?”童安鱼指指走在最前面一直没回头的林淮叙。
“叙哥对我们挺好的,可能对外人冷一点。”孔嘉树有什么说什么,情商同样堪忧。
童安鱼被当面暴击,果然她只是个外人。
元晴扭回身,朝童安鱼笑:“妹妹,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涉及感情问题的玩笑,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聊,她确信林淮叙不会跟她计较。
林淮叙果然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喜欢呀。”童安鱼也不藏着掖着,他们都是林淮叙的朋友,说不定还能帮她美言几句。
“卧槽叙哥,你听到了吗?”孔嘉树果然起哄。
一直懒得跟童安鱼打招呼的冯俊达突然开口,笑得很不真诚:“那你太倒霉了,要是三年前追到他,他说不定还能送你梵克雅宝,现在估计只能送易拉罐铁环了。”
林淮叙的脚步明显顿了一刻。
他偏巧走到两楼之间的风口,寒风夹着碎叶和沙土呼啸而来,将羽绒服紧紧箍在他身上,显得他像悬崖峭壁间岌岌可危的松枝。
元晴用力锤了冯俊达后背一拳:“乱说什么呢你。”
童安鱼突然发现自己能跟上林淮叙的脚步了,风吹的她声音闷闷呜呜。
她莫名其妙地看冯俊达:“有什么倒霉啊,我又不缺梵克雅宝,为什么需要男人送。”
冯俊达一时卡壳,不知该如何戳破她这个逻辑。
林淮叙彻底停下来望向她,正迎上她黑漆漆的眼睛。
“那你喜欢我什么?”
“啊?”为了听清他的话,她特意拽掉了耳包。
“你喜欢什么?”他又问一遍。
“喜欢你多说话。”童安鱼脱口而出。
她又看不懂他的表情,只好通过言语了解他,可他偏偏话那么少,明明现在不破锣了啊。
林淮叙:“......”
他知道她听岔了,但此刻的他没能理解这句话的缘故。
到了十五号公寓楼附近,他们分道扬镳,孔嘉树跟童安鱼说拜拜,俩人也加了微信。
等队伍重新安静下来,热情完全退却,元晴走到林淮叙身边:“怎么突然问她喜欢你什么,想谈恋爱了?”
林淮叙远远看着学校大门的灯光,看着它弥散到人的眼睛里,随即嗤笑:“你觉得我现在有资格谈恋爱吗?”
元晴怔了怔,下意识吐露心声:“也不是不能——”
冯俊达突然打断:“对啊,林家欠了咱们三家这么多,阿叙哪有心情谈恋爱。”
“只是想知道怎么让她死心。”林淮叙漫不经心抽出根并不优质的香烟。
冯俊达这些年一直爱阴阳怪气,毕竟他曾想过毕业后直接到科林动游入职,不吃一点生活的苦,谁想现在找工作都成问题,零花钱也很紧巴。
不过他的话也确实让人清醒,要紧事那么多,林淮叙没精力与人牵缠。
元晴觉得自己是多心了,于是话题到此为止,她点开微信朋友圈,翻到第七条,递给林淮叙看。
“忘了同你说,司湛的儿子司煦,今天在宾大代表新生发言,总统女儿与他握手合影,好派头。”
林淮叙偏头,看到照片里身着西装的司煦,杏眼薄腮,红唇皓齿,很标致的男生女相,偏又把肌肉练得很结实。
元晴:“听说他还有个小五岁的妹妹,在国内娇生惯养着,按年纪应该在上高中。”
冯俊达啐道:“我真恨不得弄死他们,艹。”
元晴过于用力,将穿戴甲掀翻了,可她浑然不觉,仰头看向林淮叙:“我们沦落到今天,都是司家做的孽,必须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夜间风大,林淮叙拨了几次火机也没能点燃烟丝,他只好将烟收起来,很平静说:“会的。”
-
雪过风晴,林淮叙坐在高等数学的期末考场中,考试内容对他来说过于简单,他一小时交卷,提前离开考场。
现在是十点四十,他正思考先去食堂吃午饭还是先去图书馆,手机就弹出日经消息——
【在?看看猫。】
某人给出了第三个选项,先看猫。
【还没去,现在去。】
【真的吗,我和你一起去!】
童安鱼在另一个考场交卷出来,比林淮叙还早五分钟。
她是骑山地车过来的,速度很快,围巾两头在身边上蹿下跳。
车急刹在林淮叙面前,她掀开耳包,露出潮红的耳朵,模仿摩托骑手摘掉头盔,一甩头:“上来,小童载你过去。”
林淮叙睨她一眼,将半支烟掐灭扔进垃圾桶:“下来。”
童安鱼利落蹦下来将车把递给他,本来她也没成心想载他。
林淮叙调整好座椅高度,等她坐稳。
最后一次,载她,然后就保持距离。
童安鱼抓住他的优衣库羽绒服,忍不住思考,冬天抓羽绒服,是不是夏天就能摸腰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林淮叙,夏天你穿超薄T恤吗?”
“......”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T恤不好抓,到时候我可能得搂你腰。”她盘算的很好,且非常有理有据。
“......”要不是她的车,林淮叙很想把她扔下去。
小猫恢复的很好,可以在笼子里玩闹了,只是那只受伤的腿还不能用力。
它已经熟悉林淮叙的味道,他一伸手,它就偏过脑袋给他摸。
童安鱼来得少,伸手去逗它,它连忙抬起爪子扑。
林淮叙捏住它的后颈,让它抓了个空。
“应该很快就能接回家了,你们需要猫玩具和猫粮吗,可以打折。”
“行,从垫付金里扣吧。”童安鱼后来又垫了一万,既然林淮叙知道了,她也不必遮掩,反正这是她的猫了。
回学校的路上,阳光已经变得很舒适。
童安鱼一时兴起,轻拍林淮叙的后背:“我请你吃食堂吧。”
“不用。”想也没想的拒绝。
“我想谢谢你,昨天回宿舍我才看到班级群里发了警示,说科技楼附近有校外人士骚扰女生。”
林淮叙:“是么。”
“幸亏你回来借书了,不然我就得自己回去了。”
林淮叙不得不承认情商低也是种天赋,就让她以为他真是过去借书的吧。
“那你以后跟室友一起自习。”
“我们都习惯自己自习了,每个人计划不同,一年之后你就懂了。”
习惯自己自习?
林淮叙特意转回头看了看她,想看她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的。
到了食堂,童安鱼把书包塞给林淮叙,不等他拒绝,留下一句“占个座,我一定得请你”就跑了。
林淮叙掐着眉心,直到感受到一点疼才松手,最后无可奈何地找了个空位等着。
他开始反思,或许应该对她再冷淡点,然后她就会走了。
想象着应该对她的态度,他脸上也显出些许薄情,人流越上越多,食堂开始拥挤,但偏没人靠近他这桌。
等待的有点久,林淮叙猜她或许去买香锅火锅之类现煮的东西,他不习惯浪费时间,于是拿出电脑开始加班。
国内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已经很久没有运动,长期伏案,让他后背的肌肉稍显劳损,时而发出咔吧声响。
“我回来了!”
林淮叙刚想说自己不吃辣,用以拒绝她挑选的食物,却见她端上来的是一大碟煎蒸鳕鱼。
整整四大块,算起来得有六十元。
“等会儿,还有呢。”说着,她神神秘秘从身后拎过一个外卖保温袋。
打开塑封条,她伸手从里面掏出两杯焦糖拿铁,一人一杯,摆在他面前。
林淮叙忘记合上电脑,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盛着某种让人近乡情怯的直白。
“为什么买这些?”
她低头咬着吸管,抬眼用那种很天真的眼神看他,然后笑出整齐洁白的小牙:“焦糖拿铁,煎蒸鳕鱼,还有其他你想要的,我都想让你得到。”
一些错失的,不值一提的遗憾,被他习以为常的消化,却被她耿耿于怀的记得。
林淮叙缓慢收回目光,拨开咖啡盖,抬起饮了一口。
浓淡适宜,是标准金杯。
他开口:“童安鱼,晚上别忘了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