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GCPD之外,热气贴着哥谭湾的沿线冲上岛陆,空气中似乎也夹着阳光。作为守护哥谭的第一线,GCPD内部的空调奋力旋转风扇,奈何杯水车薪,有凉风吹过,警员便觉得凉爽。风去照拂别人,热气就很快占领阵地。
但是不包括审讯室。这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没有安装空调,除了减少财政压力,这也是审讯的一种手段。
蕾妮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闷热带来的眩晕感。今天与哥谭的每一个夏日清晨并无二致。
至少在诞猛地站起来之前。
她只看到诞突兀站起来,一张人人都熟悉的脸上带着惊讶和焦虑,双手支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米黄色的长袖衬衫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缚,勒起道道深痕。
危险!危险!蕾妮脑门直跳,经验告诉她,对方很危险!
“停下来!坐回去!”蕾妮咬着牙,一只手挡在自己胸前权当做保护。哥谭什么样的人都有,五花八门的超能力层出不穷,谨慎点总是有道理。
另一只手探向身后,一把枪正安份挂在那里,“无论发生什么,先冷静下来!”她大喊。
对方身上的刺几乎要扎到他了。
哪怕女性警员说的又快又轻,诞一个字也没听懂,他也知道,对方很紧张。
“[危险!要到外面去!]”他把手抬高,压制住内心的不安,一只手指着铁门解释。
另一只手摆在空中,证明自己的无害。
“你说什么!”蕾妮被诞的动作刺激到,她干脆利索把枪举到身前,“坐回去!”
一滴冷汗滑过蕾妮鼓起的太阳穴,时间在她这里无限拉长,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危险的少年,牢牢盯住诞的每一个动作,“再动我就开枪了!”她的声音紧绷如弦,食指稳稳压在扳机上。
但是诞却没有任何害怕的表现。相反,他非常冷静,已经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学的所有英文单词:韦恩化工早教公益课,前三节,共45个英文单词,这就是他学到的全部。
“book,paper and pen…”他明白现在的状况全是因为语言不通。无法交流人人都是孤岛。他把手伸回去,两只手都举到头顶,表面自己的无害(这是和好人怀恩学的,他每次见到诞都这么干),再次重复:“book,paper and pen…”
蕾妮深呼吸,夏天炎热的空气在她肺部膨胀一圈,又夹杂着杂质吞吐出来,稍稍之后,她感觉自己被夏天熏得发晕的大脑冷静下来,“你想写下来?”
她尝试着把自己手里的资料递过去。拿着枪的另一只手也趁机挨个活动自己的手指。这是一种可能。两人能友好交流的开始。
诞伸出手。他要画下来,危险-警惕-裂痕-倒塌-逃跑……他要画下来……
也许这就是天公不作美,总要给诞的成功路上添点困难。
一枚子弹穿过他伸出的右手,血液迸发而出。诞看到蕾妮惊讶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然后他们两个一起看向铁门。
警探艾伦站在门口,举着手枪,他的食指按下去,第二枚子弹带着火花从镗口飞出……
几乎是同时,蕾妮判断出艾伦瞄准的是诞的心脏,她改变口型,大喊:“不!!停下!”与此同时,她打开自己手枪的保险,转身对准艾伦的手……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在诞的感知中,时间仿佛被拉长:那枚子弹撕裂空气,轨迹清晰直奔他的心脏;蕾妮警官惊怒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艾伦枪口的硝烟尚未散尽;他的心口紧绷,【菌】的根须迅速覆盖上去,形成一个沉重、厚实、坚固的茧……
凭借着生死之间爆发出的反应速度,诞猛地侧身向后!弹头擦破了他的衬衫下摆,狠狠楔入身后的墙壁。
几乎在同一刹那,艾伦惊惶的“你没事吧?”与蕾妮暴怒的“你在做什么?!”在狭小的审讯室里炸开,回荡出阵阵回音!
蕾妮皱起眉头,用视线在诞的每一寸皮肤上巡视而过,确认他身上没有出现伤口,方才能出一口气,这个时候她才从喉咙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近在咫尺。
艾伦胡乱抹了把脸,冷汗混着室内的闷热,触手先是冰凉,随即又变得黏腻温热。
他朝蕾妮大吼:“我以为你出事了!”他指着自己的耳朵,愤怒地叫起来:“我听到你说话了!”
他没理由不愤怒,他在审讯室开枪了,没有前因后果,只有一场误会,他的副警长之梦做到头了!整个职业生涯都快要结束了!戈登会不停给他上眼药!戈登底下的狗腿也会不停打压他!他这辈子都完了!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艾伦烦躁地踱来踱去,“你在喊''''我要开枪了!''''我以为你在求救!”
“他”艾伦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诞,“他不是在威胁你吗?”
蕾妮把艾伦的手指按回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掏出角落里的急救箱,拿出一包绷带,和一瓶消毒水,指着诞的右手。
这就不需要任何语言了。治病和交钱这两个动作,谁都能理解含义。
诞点点头,还在滴着鲜血的右手垂在身侧,鲜血一滴滴砸落在温热的地面上,很快汽化出去。
他看着蘑菇如有嗅觉般逐渐集中到这里,地面上的血远不够祂补足缺失的能量,祂沿着滴落的血迹向上攀爬,还有些细如丝线的菌类以更快的速度爬到蘑菇伞盖上。
它们越长越高,直到亲吻右手的伤口。
他摸了摸菌丝冰凉的身体,感谢祂想要保护自己。
丝丝缕缕鲜血沿着它们传递,一直传递到不知道目前在哪里扎根的祂身上。
人类拥有的能量很多,但还是不够!祂想不明白为什么永远都在饥饿,但这不妨碍祂本能膨胀起来。占领、占领更多!
而诞却一无所知。
蕾妮拿着药品,一边招呼艾伦把满屋子的资料收拾起来,一边向诞走去。
在混乱中,她不知道踩到什么,还被绊了一脚。
蕾妮轻微的阻塞被一直关注她的诞捕捉到。
他皱起眉头,明明已经给【菌】能量了,为什么祂还在扩张?
“[停下来!]”他顿了顿,喉咙吼出一阵无意识的咕噜声,又重新开口:“stop!”
这个世界有一种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
诞的不幸有一半都是因为以上原因导致的。
以蕾妮现在对诞的警惕程度,她看到对方说话,肯定是会停下来思考一下的。
奈何已经晚了。
这间屋子除了一直“稳如泰山”的诞、被烟和热气联合围剿到脑子不清楚的艾伦、已经逐渐冷静成为审讯室主心骨的蕾妮,还有一个【菌】。
她和艾伦都是警察,都穿一样的制服。
养过鳄鱼的人都知道,除了主人和宠物医生,别人是根本分不清甲乙丙丁的……当然,蕾妮和艾伦不是鳄鱼,【菌】不是宠物医生。
以此类推,【菌】绝对分不清他们两人有什么区别。
以本能推断祂:蓝衣服伤害了诞——蓝衣服拿着东西到诞的身边……蓝衣服还想伤害诞。
结果已经非常清楚了。
蕾妮的上腹被看不见的巨大蘑菇撞上,在后面心不在焉捡资料的艾伦也无辜被牵连,两人被巨大蘑菇头撞到墙壁上。
蕾妮感觉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后背火辣辣地疼。
更诡异的是墙壁的触感!当蕾妮试图把手从墙上‘拔’下来时,感觉像是按在了一层密密麻麻、布满微小吸盘的章鱼腿上。
她惊魂不定盯着自己的手掌,再次不确定的按上去……什么也没有……
艾伦撞到了头,眼前发黑,耳边全是警笛滴滴作响的声音,他也爬起来,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他更加恼火,“你又在做什么?”
蕾妮盯着自己的手掌,麻木地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怪怪的?”
“没有!”警探艾伦终于忍不住,不流通的空气加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使他的喉咙瘙痒,汗水粘在他的衣服上,黏黏糊糊的,整个身体犹如有小虫子在爬,“警员蕾妮·蒙托亚,请陈述你能继续本次审讯的理由!不要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艾伦和蕾妮被天气逼到快要疯魔的时候,诞做了一件事。
他默默举起自己的右手,上面还剩下一些血迹,没有吞噬殆尽。
食指和中指捏出剑指,开始缓慢移动。随着他的动作,根根筋脉浮起,凝固的血液开始流动,无缘无故停在空中,一个抽象的符号逐渐形成。
这是一张符箓。
诞眯起眼睛,检查自己的作品。能量在其中流动,如清泉流水,毫无阻塞。
他松口气,放下心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画这个,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同样也是本能的,他知道自己会画这个,还知道这个可以让自己隐身。
画这些需要流动的能量,水的能量太少,画不出来。谈起流动、具有能量的东西,诞还知道血……
所以他之前从来没画过,毕竟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流动的能量供给他的。
谁闲着没事总是受伤啊!
万幸第一次就成功了!
他拿起来,慢慢靠近自己的身体。
没办法,他是在没什么办法能从这里离开!
【菌】生长的很快,不只是墙壁和桌子,蕾妮的衣服上,头发上,都长了不少蘑菇。这些蘑菇还处于不可见的状态,对人体没有影响。
但是祂在进化。
任凭【菌】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祂会“攻占”整个哥谭(前提是祂能找到足够的能量)。
诞心底泛起冰冷的绝望。
但现在,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牢笼,找到办法把祂关回《小白公账》,否则一切就太迟了。
《小白公账》里包含万物的概念,他现在只能看到【菌】,其他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两个月前,他从迷茫中醒来,除了一身华丽服饰,随身携带的只有《小白公账》。
衣服已经被他换成前往海滨城的车票。
唯独这本书,他始终好好保管,更是在【菌】的指导下,学会怎么把书放进其他维度。
他将隐身符沾到自己身上,此时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在审讯室的另一个角落,正在和蕾妮吵架的艾伦看到诞的身体逐渐消失,整个人跟被捏住喉咙的公鸡一样没了气焰。
奇怪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
他结结巴巴,整个人后退两步,蹬蹬靠在墙壁上,问蕾妮:“你刚才想问什么事情来着?”
这太怪了!他此时此刻与蕾妮有同感,这太怪了!
他眼睁睁看着诞从头顶开始,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先是脑袋,脖子,上半身!逐渐到整个身体!
这太怪了!他不怕自己“分体”吗?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魔法吗?”
“哈?”蕾妮整个人顿住,本来要说的驳斥艾伦的一二三点被他一句话打了个稀巴烂,哽在脖子里不上不下,“比如沙赞?”
艾伦带着苦涩的埋怨,幽怨地看了蕾妮一眼,好像打破一个31岁“大男孩”的霍格沃茨梦是什么罪恶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有人跑了!”
“他会隐形!立刻把库房未凝固的水泥搬出来!”这是追踪隐形者脚印最有效的土办法!
多亏了蝙蝠侠传授的经验,在对付和隐形人(劳埃德?文崔克斯)一样具有隐形能力的犯罪分子时,准备一块硕大的未干水泥,可以有效追踪对方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