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霸来说，听不听得到并不重要。他右手执黑骨，端平指向前方，以左手食中二指缓缓抹过右臂，停于黑骨之处，刹那间从骨头中爆发出灼人的火焰，扑向中心的那座黑土房。那房子像活过来一般，发出唧唧的声音，火势凶猛蔓延到了其他土房身上。
外围的土房并不如中心那座坚固，一座接一座的被焚烧殆尽，阿比的脑海中的杂乱声音逐渐归于平静。
“你把他们都烧死了？”阿比震惊，“那我的身体怎么办？”
“不要了。”王霸轻飘飘地说。
阿比不可置信地坐在地上，松开了抱着王霸大腿的手。
火焰灼烧着，王霸的周身形成一个弹性的泡泡，把鱼也包了进去。阿比捡起地上的弯刀，晃了晃。
“前辈？”阿比试探着叫了一声，“喂？有人吗？”
弯刀纹丝不动，也不出声。
“这弯刀是不是可以归我了。”阿比抬头，尚且稚嫩的脸上透露天真的神色。
“你喜欢的话。”王霸说。
早先捡来的半根旗杆不知丢到了哪里，如今有一柄新的武器，阿比很开心，他挥了挥手上的弯刀，然后顺手从王霸手里扯出一根布条缠在骨弯刀的手柄上。
没错，王霸的手里还拿着一根裹带，正是来时牵着他那根，但是这裹带除了戏弄他没有任何作用，毕竟他的身体丢了。
如果阿比见过人世间遛狗的话，就会知道，自己就是那条被牵着的鱼，和狗没什么分别。
王霸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这根界也归我了。”阿比难得霸道地说。
“你喜欢的话。”王霸还是这句话。
“我还喜欢我的身体。”阿比不高兴道，他心里清楚自己身体丢了和王霸没什么关系，但是这火烧尽后，他的身体应当只剩下一点残渣。
难不成我以后要像一只幽魂一样飘荡吗？阿比悲苦地想，他起身走了两步，发现自己飘不起来，更加悲苦了。
外面的火焰渐渐熄灭了，阿比走出王霸身旁的那一刻起，炙热的余温烫的他窜了起来，闷热的火气快把他加工成幽灵版烤鱼。
他识时务地呆在王霸身旁。
“带你去看好玩的。”王霸说。
阿比听到玩这个字从王霸的口中说出就深感不安，“又玩什么？还没玩完？”他有些不情愿。
“那你留下。”王霸道。
“别！玩，我想玩。”阿比急忙说，靠他自己一个人未必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算是当鬼魂，也要在外面当自由的鬼魂，在这里呆着跟地下被封印的那群邪灵有什么分别。
王霸笑了一下，赞赏他的识趣。
“我变不回鱼了。”阿比摊手道，他的魂体只能维持脱离身体时的形态。
“无妨。”王霸道，他掐着阿比的胳膊就要起飞，阿比连忙叫住他。
“等等！我这胳膊真吃不消，万一断了一根都没有了。”阿比委屈道。
没想到王霸真的听进去了，转而把他扛在肩上，像搬石头一样搬走了。阿比在肩上也不老实，左右都是闲着。
“王霸大人，你是如何飞的，能否教教我？”阿比好奇地问。
“种族天赋。”王霸道。
阿比上扬的嘴角低落了下去，不一会又提了上来，“我们同是鱼类，我也有天赋的。”
王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方才不还嚷闹着我不是人鱼吗？此时又成同类了？”
“何时，未曾啊大人。”阿比装傻道。
阿比的肚子压在王霸的肩膀上，他只能用一只手抓住弯刀，全身依靠在这人身上，生怕自己掉下去。王霸的左手牢牢地把着他的腿，不会让他有掉下去的机会，但是阿比仍然有些害怕。
不一会他就忘了害怕，阿比把弯刀的尖头对准王霸的后背，试探着比划了一下，王霸见肩膀上这人安静，侧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人正准备在他背后下黑手，弯刀都举起来了。
“鱼。”王霸道。
“在！”阿比大声回应。
“你在干什么？”王霸说。
“你背上有虫子。”阿比心虚地说。
……
风呼呼地吹着，别说虫子了，只要王霸一松手，阿比就会被高速飞行产生的风吹走。
“是吗？你想下去玩吗？”王霸边说就要放开手。
“不想不想！”阿比连忙道，“我就想试试这刀锋利不锋利，没别的意思。”
“真的！”阿比虔诚地说道，可惜王霸看不到他真诚的脸。
阿比老实了一会，他又盯上了王霸的后背，从年轻结实的背部看下去是他有力的双腿，还有包裹在长靴里的后脚跟，他的脚踩在……踩在一团云上？
是在地面上抬头就能看见的云，但是颜色却隐蔽许多，透明偏灰，只有仔细瞧才辨认得出来。
“王霸！”阿比喊道。
王霸的耳边被这人大声的震了一下，像是打雷一般，他不耐烦地想把这个麻烦精丢下去。
“你骗我，你压根就不会自己的飞，你是有飞行法宝。”阿比道。
王霸懒得搭理这人。
“我不要在你肩膀上了，我要下去跟你一起。”阿比说。
“再说就把你扔下去。”王霸松手道，强劲的风一下子就要把肩膀上的这条鱼卷走，但是他适时地抓住了这鱼的小腿，把人拽了回来。
鱼被吓得不轻。
越过倒塌的祭坛，那些食骨之族的族人仍然站立着，一丝眼神也没有分给天上，那座骨头垒成的宫殿也静静地伫立着。
风雨欲来。
忽然，灰暗的天空开始颤抖扭曲，风诡异的旋转着，带起地上的土灰和碎骨，浑浊的像是被泥沙灌入的河流。不多时，一丝微光穿过混沌渗了进来，顺着河流的方向延伸，天裂了，红色的光透了进来，风更急了。
白色的飘带分外显眼，被魔气纠缠着，裹挟着石头、连根拔起的树木、土块卷了进来，浑浊的天空被这些有份量的东西代替，
仙、魔都到场了。
裂开的缝隙又缓缓合上，找不到进来时的光亮。
仙魔滚作一团，毫无防备地被吞了进来，待一方反应过来后，又打作一团。仙魔极其容易分辨，穿着白衣系着飘带的就是仙，长得奇形怪状，身型有大有小的就是魔，最奇怪的应当是那个豹头龟身的魔，勉强能看出人的特征。
“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仙人边打斗边说，看起来尚有余力。
“难不成是食骨之地？”另一个仙人猜测道，一边防着魔从背后飞扑上来，魔气腐蚀性极强，一旦沾上身体就会被蚕食，直至消失。
此番被吞进来的仙中不再有如同阿比这样的人，都是正经的仙人，从衣服和身法上就能看出，再或者说，如同阿比这样的预备仙已经所剩无几了。
“上面不是在休战吗？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仙魔进来？”阿比疑惑，“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能看好玩的？”
“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王霸高深莫测地说。
两人在一旁光明正大地观战，也不参与。阿比是魂体，寻常人看不到，王霸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也没有被注意。
“我们好歹是预备仙，祭坛上被烧死的仙就算了，毕竟那时我也无能为力……”阿比说。
阿比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此时你便有能为力了？”王霸质疑。
“仙人自然是很强的。”阿比肯定道，“我相信他们。”
这鱼一向见风使舵。
两派斗得有来有回，双方都没有关键性的人物在场，因此这斗争实在是难舍难分，非要分出高低的话还是仙人略胜一筹，因为被卷进来的仙人显然更多，而魔像是顺带着捎进来的，数量稀少，但由于浑身碰不得，仍是很棘手。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休息处吗，怎么会被卷到这里？”一个仙人找准时机，用剑切掉了那魔的一半脑袋，魔的动作迟缓了许多，但依旧活着。
“魔要如何杀掉？”阿比看得心惊。
“心脏。”王霸道，“魔的心脏是储藏法力的地方，打碎就会消散。”
“那就是在胸口喽？为何这些仙人不去刺胸口呢？”阿比问道。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心脏藏在哪。”王霸听的好笑。
“那岂不是拿这些魔一点办法也没有？”阿比说。
“怎么会？”王霸疑惑，“让他们全都粉碎就好了。”
阿比无言，这家伙真的是人鱼吗，怎么会如此凶残。由于阿比的族群太过渺小，住的也太过偏僻，并未得到有关于珍贵人鱼的故事。族长只会讲海族化形的故事：有天赋的海族苦修数年，一经化形就急忙去看看海上的世界，然后被海上的男男女女骗走感情，最终鱼法两空的故事。
听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
漫天仙法和魔气飞舞着，阿比仔细辨认在场的魔族，想要找出吃掉灯笼鱼的那只，可惜无果。正如王霸所说，在场的魔族没有一只是藏着掖着的，就算外形丑陋，也响当当地亮在外面，不会用一团黑雾包裹住。
一只魔被击中了脖颈，啪的一下爆裂开来，震飞了周遭正在打斗着的仙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