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印？
纪景佳瞪大了眼睛，差点跳起来！这不是传说之中的东西吗？
相传，西周和中梁的覆灭就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人皇印的消息。
如此重宝，天下英雄群起而争之也属正常，可这东西已经消失了近千年，历任帝王都不曾放弃过寻找，都不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陈白榆手中能有消息，这就是父亲选择他的原因？
不对！
纪景佳很快就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定睛瞧着纪晚秋问：“孩儿晓得父亲并无争雄之心，他要孩儿嫁，孩儿嫁就是了，父亲何苦要与那陈白榆一起搅这趟浑水？”
“你师祖下山前递过来的信前几日就到了，他在信中说你与往日不同了，果真是，景儿呀，也不是为父隐瞒与你，只是现在，你知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纪晚秋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饱含赞赏与感慨。
“现在你的身子如何了？说实话，别拿对你母亲说的那套来糊弄，”他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你身边那两个小丫头不可轻信，她们自小混迹在秦楼楚馆，若非陈白榆开恩，现在早已在某个不知名的恩客榻上了，那二人尽管尚年幼也并非看起来那般简单，还有那另一人你可见过了？”
“父亲所说的可是秋霜？”纪景佳点了点头，其实她早在及笄那日心中就有些猜想了，那姐妹二人吃酒实在太过豪爽了。
姚玉璃那是吃醉了，忽略了这些细节，还在担忧她们二人年幼吃酒这么凶对身子不好，“方才见过了，陈公子所留的药还有两丸，明后两日就满一月之期了，他自从那日从山中急匆匆离开，至今也没有给女儿传过什么消息，我亦不知后面还需不需要再用了。”
“那秋霜在他的一众手下里面，应该是颇有威望，在此地，基本上全部是她在替他发号施令，前些时日府中钉子报来的消息来看，她对那陈公子情根深种，你师祖说你与他有些斩不断的纠缠，多多防着些，万事以你的安全为重，”纪晚秋不知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你可想见见你清清表妹？”
“她身子如何了？上头那位呢？如何？”她也知晓宫中发生的事，父亲往日的信中常常提起这位妹妹，她们之间虽然素未谋面，但她对这位表妹的生平知之不少，对她的境遇甚为惋惜。
二人虽然都身子不壮，但又有本质的不同，清清妹妹生来是好的，只是命运多舛造化弄人才落到这般田地。
“命是保下了，今上也保下了，有惊无险也是应该，他就不该命绝于此时才对，此事莫要声张，正捂着呢，待西秦那边知晓，他早已好了大半，出不了事，”纪晚秋从暗格中拿出一个红色的璎珞递了过来，“清清前些日子亲手给你打的，她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礼轻情意重你且担待，昨日她醒了之后马上让人送到府上的，她本想来送你出嫁的，哎......”
仿佛那声哀叹击碎了他的支撑一样，素来挺直的背微微塌了下去，一头银丝垂下大半，竟有些佝偻之像，“张晚清自当上了这继后就一直不满清清的名字与她撞了字，但这是太后亲口赐下的名字她也没有办法，就日日着人盯着她，想着法子作践她取乐，她至少还是明面上的皇后，她的大哥又手握兵权，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每次她发作都有由头，我着实不好太过插手，着实是苦了清清那孩子。”
“张家想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纪景佳垂了胳膊，袖摆从膝上垂了下去，盖住了脚，痛得有些麻木的脚微微动了动，“父亲可还记得前些时日与我提过一位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
她的目光坚定。
纪晚秋心中转了个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待你完婚后再收拾张家也不晚，那说书先生的身份还需得好好琢磨琢磨，这次宫中的变故也与张家脱不了干系，可惜他动作太快，线索还须得慢慢挖。”
支撑着他的那个壳子一旦松懈，说完了正事，他终于有些像一个忧心女儿远嫁的父亲了，“西秦来迎亲的使臣就在城外的驿站，待明日，明，明日吉时到了上门来迎亲，你......”
纪景佳看着他老态毕现，心中一涩，在这乱世的洪流之下，他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站在刀尖之上所做，哪怕错一次整个纪家就会在顷刻间覆灭，她这些年不容易，父亲他这些年能保得纪家全须全尾，所受的煎熬又能容易到哪里去呢？
盈盈拜倒在地，眼泪很快就一滴滴打湿了她面前的木地板，“是女儿不孝，父亲......父亲无需忧心，无论何时，处在何地，女儿都会护好自己的。”
纪家也是。
“好好好，”他胡乱地拿起一根毛笔，根本没注意手中的笔拿反了，“今日你还须得做些准备，教习的嬷嬷早已在房中等你，你且先去吧。”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了，纪景佳磕了三个头拜别了父亲。
推门走出来的时候，瞧见素雪青霜一左一右的的站在院门口，她在回身关门的时候收拾了一下表情，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香汤净身，滑脂抹匀，连湿发都浸了些幽香之膏，慢慢地用干布绞着。
“小姐这脚是怎么回事？！”刘嬷嬷掀起丝袍一角，蹲下身仔细看了一遍，对着身边青霜呵斥道：“你们就这样照看小姐的？仔细我回了夫人剥了你们的皮！”
这刘嬷嬷从宫里出来，言语动作间自然是那高墙里的做派。
青霜也看见了那白嫩的脚趾上血肉模糊一片，确实是她们办事不利，只是去秋霜复命这么点时间，小姐怎么就伤成了这样？刑罚留下的阴影兜头罩了下来，心头慌乱，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向了妹妹。
拿着干布绞发的手依旧很稳，素雪专注手上的活，纪景佳也沉默着当自己这会儿聋了也瞎了。
日后这两个丫头是要陪她去西秦的，就长些教训也好。
刘嬷嬷见她呆站着，“啪”地一耳光打了过去，“小蹄子还不去取些药来！光杵在这有什么用！”
这一耳光打得很实，只声音就让纪景佳心里打了个咯噔，有些不落忍，但她总要习惯的，眼睑垂了下来，盖住了眼中克制不住溢出来的心疼。
药膏厚厚地抹了一层，怕她乱蹭把药都蹭走了影响药效，刘嬷嬷取了薄纱沿着受伤的脚趾裹了两圈。
纪景佳略微动了动，缠得有些紧，揪了线结想要重新缠一遍，手边放着的卷轴有些碍事就拿起随手旁边扔了一下。
卷轴在被褥的斜坡上滚了两圈，打开了来。
重新松松地缠了一遍，正打算下床去找剪刀，好拿它的把手抻抻鞋尖，不然明日有的苦要吃。
一撩床幔，余光扫到了卷轴。
纪景佳：？
这下剪刀也顾不上找了，做贼一样立刻拿起卷轴塞进了被子里。
这卷轴里画的，比她在榕树上看过的那几本书还露骨。
简直——分毫毕现！
原来母亲交代她要仔细看的东西是这个！
这可怎么看嘛！哎呀！纪景佳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被褥，顶着张大红脸趿拉了软鞋下床找剪刀。
就只是不小心看了两眼，这会子怎得脑子里全都是它！
拿着剪刀的手轻轻锤了锤额头，想把脑海中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赶出去！
虎口猛地一麻，“咚”一声剪刀落了地，纪景佳看到了滚落在木柜边上的木果子，她拢紧了身上松散的袍子，厉声喝道：“谁！”
都怪她，一时心软想着青霜挨了打，就早早打发她们回去休息了，这会子被人摸到了门前才知晓。
“我可是舍了大本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佳人，”窗被打开了，陈白榆披着星月站在窗前，“可不能就这轻易地让佳人香消玉殒~”
“你......”她心砰砰跳个不停，眼神下意识地瞄向了床榻，见那卷轴被藏得好好的，稳了稳呼吸，还是觉得有些心虚，眨着眼睛问他：“大悲寺的那群僧人呢？听说被抓的那些人里还有不少香客，可都保下了？”
“嗯，保下了，这不就马不停蹄地来救另一个了。”
他好似心情很好，语气轻快，眼角眉梢都挂着浅笑，“药应该还有两日，”说着俯低了身子胳膊支在了窗台上，鼻翼翁动，闭目仔细嗅了嗅，“你好香啊。”
香？
纪景佳想起刘嬷嬷先前的那一番折腾，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块臭鞋底子也能给它腌入味了。
轻巧地一个翻身，上一瞬还站在窗外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矮下了身子，手搭在软鞋上点了点鞋尖儿，“让我看看。”
陈白榆先前说她香，但她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他身上的幽香，丝丝缕缕地占满了她的嗅觉，再也闻不见其他。
脚站在原地没有动，搭在鞋上的手动了，沿着缎面把脚上的骨头一寸寸地摸过。
有些痒。
脚趾忍不住蜷了蜷，缎面上顶起几个连绵的小小凸起，彷佛刮蹭到了他的手心。
香味渐浓，与她身上的甜香糅杂在一处，浓烈得让人有些心痒，室内仿佛那天重现。
陈白榆呼吸有些沉，闭了闭眼，松开软鞋掐了掐手心，心中不停回想着那天她的哭诉，想要就此起身离开，内心暗自疯涨的欲望却让他的脚却彷佛焊在了地上。
难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