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公司真得很好命，”江小白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他压低声音送出最后的祝福：“那就希望它一直能够如此好运。”
躁动不安的世界，新源科技的声望好坏掺半，有人是它忠实的拥护者，有人是谩骂它的诋毁者。
树大招风的道理！
虞子期深深凝望着他，打心底虞子期绝无可能对公司有半分喜爱。
全家老小，前半生尽数跟公司挂钩，后半生全军覆没掩埋在未知的真相中，他的仇恨刻苦铭心。
江小白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注视，他扭过脑袋，澄澈的眼底满是疑惑，江小白爱憎分明，从始至终就是非常好懂的少爷。
毕竟你也不能强求，一位从出生就被判定命不保夕的倒霉蛋，这辈子还要活得小心翼翼。
“说得很好！”茗天捧着超大版的保温杯，他蹲在两位室友的中间，开口夸赞的话带着满满的真心。
茗天的纯粹源自谁骂公司，他无条件支持谁，听到谩骂就是舒心。
江小白低头看着茗天招摇的发色，毛茸茸的银发，还有他蹲在地上的姿势，真得很像家养的漂亮宠物，自带提供情绪价值的昂贵物种。
要么一言不发，要么直戳心窝，被打破的气氛瞬间豁然开朗。
确认三方立场相同，虞子期压低音量，主动参与讨论小组：“源气作为新能源不可否认的好用，数十载持续推动新时代发展，这么多年，科学家一遍遍证实源气对自然环境的绿色无污染，但......”
他话锋一转，低沉的嗓音隐晦地说道：“我们也可能是被文字玩弄，又有谁一遍又一遍证实它对人体完全无害呢？”
论文通告一篇接一篇发表，无形中保护环境的优先权超越人类本身，宣传推销果真是洗脑的一把好手。
黑的变白的，坏的变好的，有趣！实在有趣！
都说了商人不得参政，要不然他们的世界能沦落成如今的鬼样。
虞子期嗤笑着，冷眼直视前方的队伍如蜗牛般前行，他们咬耳朵的音量刚好压在仅供三人聆听的范围。
茗天肯定地收束：“家大业大，迟早玩完。”
合格的捧哏总是如此优秀，茗天捧着比脑袋还大的保温杯，“咕咚咕咚”时不时往嘴里猛灌水。
“大腿，你这是在干嘛？”
江小白要不是知道队伍的尽头是精神值检测，他单是目睹茗天的行为，铁定怀疑自己要进行的项目是尿检和血检，因为这位的一举一动，像极了企图销毁身体罪证的违规者。
类似运动员赛后消化违规兴奋剂的操作。
精神检测人人从小都做，只需要全身照灯扫描，仪器自动会检测数值，所以市面上根本不存在短时间可以更改检测结果的作弊方法。
茗天乖巧地捧着保温杯，说话间又是猛猛灌下一大口：“并不是，只是感觉脸色不好，提前灌点水。”
“哦~”江小白想到大腿起床时的惊悚画面，要不说水是生命之泉，多喝点不犯毛病。
“那你喝着，我去前边打探消息，40分钟，也该轮到我们检查。”
茗天点头示意，江小白屁颠屁颠干活。
三人组中，留下的虞子期没有江小白好糊弄，他瞧着茗天如同水牛的灌水法，忍不住调侃：“知道是喝水，不知道以为你在灌酒。”
毒舌的家伙说话仍旧如此精辟。
“那么......”茗天歪着脑袋，戏谑地仰头看他：“你要来一口吗？”
茗天刻意将保温杯高高举起，瓶身左右摇晃，听这动静，里面沉甸甸的水已然喝了大半，他比所见的模样更努力灌水。
‘要喝吗？’茗天亮晶的眸子好似在无声地催促。
虞子期自认是克制力很强的人，但茗天异常的举动无疑加深他的好奇心，思索几瞬，他最终抵不住诱惑浅喝了一口。
‘入口柔，一线喉！’
保温杯里的液体，简直比广告宣传的黄金酒还要带劲。
往日时刻折磨着他的阴冷鬼气，瞬间被灌入身体的暖流驱散，很舒服，四肢百骸少有的舒心让虞子期愕然地睁大眼睛。
茗天见状，勾起嘴角，笑道：“你可以多喝几口。”
虞子期贪恋这份清晨的暖意，脑子没来得及劝阻，身体听话地多喝两口，然后他将保温杯飞快地塞回茗天手中，装作哑巴的虞子期彻底不说话了。
茗天低低地笑着，他知道虞子期的行为叫做羞耻。
其实跟同龄的人类交朋友，似乎比想象中更让人欣喜，茗天肯定自己喜欢新室友。
当江小白凯旋归来，向来配合他碎碎念的虞子期紧闭嘴巴，保持沉默，而蹲在地上的大腿照常喝水。
一切如常，但江小白莫名感到些许奇怪......
“好吧！”他自己哄自己：“终于要轮到我们了，难熬的排队之旅即将结束——”
茗天仰头灌下最后一口，三人陆续躺进检测仓，平平无奇的精神值检查结束。
开学首日停课半天全校检测，公司的面子比天大，茗天三人属于最早一批的检测者，所以他正好有时间找鹳鹤打听情况。
自从家里人转交他的监护权，灵壹特殊部门的鹳鹤帮茗天收取大学录取通知书，在精神病院办理出院手续，包括他的身份证和档案全权都由鹳鹤一人经办。
她就是茗天的秘密联络人。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是整个灵壹特殊部门对茗天的承诺，他们的灵异档案和全部门的力量将无条件提供给茗天助力。
“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谈，”鹳鹤扎着整齐干练的马尾，英姿飒爽是她的专属形容词：“闲话少说，这是你需要的档案内容。”
“电视机来自灵异档案，它是人间榜上有名的灵异事件，挺有意思，你仔细瞧瞧，传闻如果向它上供菜谱和食材，很容易受到幸运之神的青睐。”
“来自午夜的电视机，资料较少，短时间只有这么点......至于静悄悄，它是很特别的梦魇副本，名字的由来，正是因为副本活动范围是一整栋房屋，玩家不能在室内发出声响，但凡有所响动立马返回玄关，如此循环往复。”
“你这是什么表情？”鹳鹤不解。
茗天指着‘室内’的关键词，一脸期待。
鹳鹤：“副本可不是鬼界，它所创建的范围具有固定性，房屋连通室外的门并不具备任何作用。”
术业有专攻，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继续，大部分玩家详细描述客厅的地板铺满玩具，稍不注意就会踩踏触碰发出声响，只是声音的评判标准并没有你形容的如此苛刻，保持小心谨慎的态度，一般都没有问题。”
“此副本时间周期长，但死亡率极低，主打折磨心理，少数玩家通关后精神失常或选择自杀。”
“自杀？”茗天细细琢磨：“是被恐惧压垮的吗？”
“没错，内容比较抽象，但根据死前的心理侧写分析，他们更像是沉浸在童年时期的恐惧幻想中，无法逃离，从而选择结束生命，但绝大部分梦魇玩家脱离副本后，随着时间发酵，都能调节到正常状态。”
茗天有点无法理解：“抽象？”
“孩子的恐惧对象千奇百怪，以成年人的视角很难理解，至少副本里表现的恐惧全都源自玩家的童年时光，这方面的数据很难统一分析。”
茗天礼貌询问：“如果是你的话？你小时候害怕什么？”
鹳鹤在收集资料的时候，不免幻想过：“我小时候胆子挺大的，不怕黑，不怕疼，唯独被都市传说瘦长鬼影吓到过，那段时间晚上睡不着就躲在被子里，把头和身体死死裹进安全区。”
茗天想到那间漆黑的卧室......躺在床上的鬼小小一只，长得不伦不类，不可名状的模样已经分不清四肢的具体位置。
他说：“人在感到害怕，试图寻求安全感的姿势，总是高度的一致。”
鹳鹤想到小小版的自己，眼中是怀念和温情：“小孩子普遍喜欢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长大后也未必会改变。”
茗天知道：“胎儿在子宫里呈屈体团抱位，这是刻在DNA的正常生理现象，相对有限的空间，紧紧蜷缩的姿势有助于提升安全感。”
鹳鹤：“......”
突然聊到生理学知识层面，专业的同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成熟的职场女人端起咖啡，优雅地轻抿一口，并向对方礼貌点头示意：‘听懂了！’
“你知道吗？”茗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鬼其实比人更单纯，因为它们一根筋，只会坚持自己所拥有的部分，哪怕荒谬可笑，但这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
“很新颖的说法。”
鹳鹤决定放下矜持，猛灌一大口咖啡，通宵连轴的工作让她感到稍许疲惫。
人还是应该随性一点，困了就摄入咖啡因，接不了的话题就换下一个，于是她提问：“想知道通关的普遍方法吗？”
茗天老实点头，识时务的他将刚端上桌的蛋糕推到鹳鹤面前。
听讲前贿赂对方，是表示尊重和礼貌的表现。
鹳鹤：不错！
两人相约的咖啡店隐私性极强，是隐藏在庆大周边巷子里的秘密基地，这里一整片都是灵壹管辖的范围，安全、私密、同时能够保持正常的社交记录。
哪怕被公司的人查到，茗天也只是热爱吃咖啡店甜点的普通人，毕竟交易流水可往前追溯至少5年，细节上毫无瑕疵。
鹳鹤毫不客气干掉茗天贿赂的蛋糕，她接着说道：“静悄悄至今没有破解之法，通关忠告是什么都不要做，特别是不要企图靠近卧室，运气好的玩家，短时间就能自动通关，运气不好则会待得久一些，因为副本结束时间并不固定。”
茗天翻开档案资料的最后一页，这里有独特的星号标志。
他将资料往前一推，静闻其详......
“这是唯一的特例，档案特别标注，有一位自称是聋子的梦魇玩家，他创造了最短的通关记录，这是记载于梦魇玩家论坛的信息，可信度虽然高，但至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佐证他的通关方法。”
“聋子说自己抱住床上的孩子，不再哭泣的鬼和聋子躺在床上睡了一整晚的觉，第二天梦魇副本莫名其妙的结束了，事后我们根据查到的信息对他进行精神值检测，精神状态正常，并无异样。”
“来年，这位玩家在另一个副本去世。”
茗天翻看完最后一页，鹳鹤总结道：“据上报的资料，专家分析副本跟童年时期的恐惧有关，玩家们都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他们在漆黑的卧室床上蜷缩成一团。”
“当眼泪默默落下，那一瞬记忆深处的恐惧如同潮水将自己淹没，回过神，本人刷新至玄关处，幸运的是这只鬼从未展露出攻击性。”
“自从通关建议现世，有关这个副本的资料再也没有更新过，不过有挺多玩家分析，总归是拯救儿时的自己，真正的通关办法或许就跟聋子玩家经历的一样抽象。”
“但又有谁在明知道对方是鬼的情况下，还能抱着一起睡觉呢！”
茗天挑眉，问道：“难道他不是吗？抱着一起睡觉。”
鹳鹤坏笑地勾起唇角：“再告诉你一个信息，这是他经历的第一个梦魇副本，在通关前他不仅聋还瞎。”
初次副本的奖励让他重见光明，果然只有瞎子才会毫无知觉抱着鬼入眠。
茗天把玩着属于自己的咖啡杯，垂眸敛神，认真思考中——
鹳鹤询问：“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点但不多，鬼界和副本存在本质的区别，睡觉通关不可取。”
茗天幻想抱着鬼睡觉的美好画面，恐怕一觉睡醒，分不清四肢位置的克苏鲁模样就是他了。
梦境副本再长久都将画上休止符，鬼界是现实，手法绝无可能是稀里糊涂就能完成的操作。
虽然直接采纳不可行，但借鉴精华可取。
梦魇副本是由核鬼直接创造的危险事件，在它萌芽的摸索阶段，新生玩家死亡率居高不下，人类短时间根本无法理解鬼学的种种规则，但团结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幸存的玩家很快总结了规律。
他们将核鬼统称为规则，每只鬼都有核心规则，它们因规则而诞生，又因为规则被束缚，所以不存在没有弱点制衡的鬼，因此副本不可能是无解的。
梦魇之所以是梦魇，当勇敢者全盘接受恐惧，通过以后它也仅仅只是个噩梦。
茗天或许不够了解梦魇副本，但他足够了解鬼，短短十八年的成长轨迹，鬼接触的比人多，这是他拥有的绝对优势。
“老爷子制定的计划相当实用。”茗天赞叹着，同时敬佩王老爷子的老谋深算。
茗天进入鬼界，成为两界信息相通的连接点，灵壹积攒的资料自然能成为他的助力：“鬼界跟人间虽然不相同，但梦魇副本和灵异事件中关于鬼的信息确实有所助力。”
资料越全面，对茗天的历险越有帮助，他乐呵一笑，想着总比自己两眼一黑，摸眼瞎好太多了。
想到彼岸开挂的黑心老板，茗天又觉得算不了什么。
鹳鹤从今晚开始，脸上的笑意就没消散过：“能帮到你就是我们支持的动力，所以......能稍许透露鬼界的情况如何吗？”
茗天对于昨晚的经历，其实感触并不深，他斟酌片刻：“跟院里活动差不多，正式沟通之前都要磨合一会儿。”
茗天跟邻居就是一来一回拉扯，边唠家常边解决问题，如此反复培养的深厚友谊。
人和鬼交流，也是需要技巧和真心的。
“嗯。”这一瞬，鹳鹤嘴角的笑容凝滞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有事要忙，干练的大姐姐收拾完档案纸张。
“既然鬼界跟精神病院差不多，茗天你记得吃药，我去找老爷子汇报一下情况。”
鹳鹤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茗天的脑袋到底有没有问题，人是很难理解认知以外的世界，反正至少预言中唯一能进入鬼界的天选之子，肯定就是眼前的这小子。
茗天！
眉清目秀，漂亮标志的名牌大学生，他还拥有一身旁人不及的能力，鹳鹤，这种条件你还抱怨什么？
大家硬着头皮把日子过下去，坎坷过后都将是康庄大道。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有事马上联系我，交给你的手机能力特殊，紧急时刻无论如何都能拨通灵壹的联络电话。”
鹳鹤留下空杯的咖啡，急匆匆地率先离开了，茗天目送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