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识乃现任大理寺少卿,受人委托,南下表面查贪饷案,实则暗中调查当年皇城内致使太子被废的巫蛊案。
前几日听闻风声,这距离江南不过五十里的县城内,有巫蛊案中类似被掏去内脏的案子,前来一探究竟,险些放任一宗冤假错案。
谢少识抬眸看向不远处被拷问的女子,那女子看去十七八岁,一头黑发杂乱散下,脏污不堪的脸也挡不住那双含情目的烨烨生辉。
他长叹一口气,走到那女子面前,抱拳道:“县衙识人不清,致使姑娘蒙冤,实属抱歉,在下定查个水落石出,还姑娘清白,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出,在下竭力补偿。”
缪渡心扶着椅子站起身,腿还有些发抖,身上的鞭痕渗出血,本就脏污的衣衫看去更加狼狈。
她没忘了眼前男子自称“本官”,还有那趾高气昂的审问人对男子谄媚、毕恭毕敬的态度,男人的身份必不简单。
若眼前男人真的表里如一,或许可借对方权势彻底融入这个世界,更好的进行软件测试。
缪渡心轻声说:“谢大人相救,大人愿为小女申冤已然大幸,不敢作何要求,望大人能让我看看那张二公子的尸身。”
谢少识不知缪渡心用意,略一思考后,便也同意,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能对尸体做什么呢?
听审问人方才的话语,这姑娘与死者许是眷侣关系,该是见最后一面罢。
“尸身可怖,姑娘做好准备。”谢少识说道。
缪渡心撑着因为疼痛发软的腿往前走几步,终于站在钉床面前。
血液已经凝固,可仍挡住伤口的模样,张二公子生的一副白皙读书人模样,清秀的脸上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眼眸爆出似是见到了无比恐怖的事情,舌头吐出半截,几乎要被自己咬断。
缪渡心在心中呼唤系统道:【扫描眼前尸体。】
因为系统无实体,最多只能扫描,分析伤口形状推测凶器类型。判断骨骼有无内伤,根据比较明显的污渍判断来源,计算发现尸体的位置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
【扫描开始,得出以下分析:
死者年龄约为18-20岁之间,手上无茧、衣服布料昂贵,为有钱人家。除胸前伤痕外无其余伤,胸前伤口为致命伤。面色惊恐、舌头几乎咬断,非第一时间死亡或是死前看见极为惊恐事物。
伤口光滑,为一击造成,推测凶器为锋利砍刀,最少小臂长短。心脏缺失,相连血肉、血管为撕拉状,心脏为人力拽出,真凶心理状态很好,应为常年犯案之人。(补充,可调查卷宗,寻找相同案件,大概率为连环杀人案。)
检测到死者领口有明显脏污,类似油渍,还请主人进一步提取判断。】
见缪渡心久久没有动作,谢少识以为眼前这姑娘是吓傻了,慢步上前正想观察对方,缪渡心却忽然往后跌去,谢少识下意识一扶,手上沾了温热的血,这才发现缪渡心扔在流血的伤口。
没想到审问人胆子竟大到这种地步,言语逼迫犹嫌不够,还欲屈打成招。
“姑娘,如何?”谢少识用了些力气,让缪渡心靠在自己怀中,关切问道:“先出去吧,在下派人为姑娘好好看看身子。”
缪渡心撑着沙哑的嗓子,轻声将刚才系统的扫描结果,总结说出:“张二公子胸前的伤口痕迹光滑,凶器应该是类似砍刀这类约摸小臂粗细的刀具,心脏处的血肉为撕拉状,是凶手徒手扯下心脏,有这般心性,或许是个惯犯,大人不妨查查是否有类似卷宗。”
“还有……”缪渡心半眯着眼,手指向死者的衣领,“那里,小女看见那出有脏污,很像油污的痕迹。”
谢少识眼眸闪过震惊,很快又变成一种怀疑,抿着唇,许久才说道:“在下先带姑娘出去吧。”
缪渡心见谢少识的表情,就知道坏事了,真是说多错多。
谢少识搀扶着缪渡心往外走去,半地下的审问室外就是牢房,不少囚犯叫嚣着冤枉与放我出去、饶过我,也有囚犯一言不发坐在角落,蓬头垢面下是一双阴狠的眼盯着二人。
迈过长廊,登上向上的台阶,空气逐渐清新,少了腐烂腥臭的霉味。离地面更近,缪渡心听到一阵雨声,见到月色,稀薄的月光落在身上,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彻底出了牢狱,外头士是两位撑着伞的男人,见谢少识出来,撑着油纸伞快步迎上来,伞面稳稳遮在谢少识头上,毕恭毕敬喊道:“大人。”
谢少识“嗯”一声,“请位大夫给这姑娘看看身上的上,再找些合身衣物。”
其中一位下属应道:“好。”
缪渡心被那下属搀扶,谢少识低头对另一人耳语道:“寸步不离看好她。”
初在审问室旁时,谢少识听这姑娘有理有据的反驳,确实不信这样一位姑娘是杀人凶手,可后来对方见尸体的分析有理有据,倒有些迫于展示,不管是否,凶手都与之有关系。
缪渡心被搀扶着走出县衙,坐上外面的马车,车轮卷起地上尘埃,空气中泛着潮意,月光被稀薄的乌云覆盖,逐渐层叠,再照不出分毫,雨逐渐变大,拍打着周遭的一切,声音嘈杂。
马车停在城中一处宅子,撑伞的男人在外面喊道:“请姑娘下车,大夫已在宅内等候。”
无亲无故,就算是出于补偿,也不该将缪渡心带回来,言外之意明显。
那男人在怀疑她是凶手,活着凶手与她有关。关切是为了令她放松警惕,进一步试探。
只希望那男人能听进去自己的一番话,无论怀疑与否,都会再让她观察,之后再度展现才能,便能顺理成章与之合作,继续追查。
和一位查案的官在一起,还愁没有足够的案件给系统发挥吗?
谢少识再回到牢房内,细细看着那尸体,确实与缪渡心说的无二差别。接着,他低头看死者的衣领,手指摸过衣领上的污渍,滑腻的触感确实似油污。
油污、砍刀,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凶手是否是一位厨子,常年杀各种动物,心理确定会比一般人更加强大、适应。
还有缪渡心提到的惯犯……
死法确实很像巫蛊案和近日京城中的连环杀人案,只是凶手如果是一人,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来到这县城犯案?
团体。
想到这个词,谢少识后背惊出冷汗。
如果真是一个团体,实在骇人听闻,并有能力做到此事,牵扯甚广……
谢少识晃了晃脑袋,将此事暂时甩出,大步朝大堂走去。
训斥当地知县后,谢少识命他们调出当地的卷宗,尤其是死者有缺少器官的案件,却发现算上张二公子,只有两起案件。
另一起案件是上月一渔女溺毙河中,眼珠消失,记录的结果是被鱼类啄食。
缪渡心揉着酸胀的眼,身上的鞭伤上了药后便不会火辣辣的疼,透着一股清凉,躺在床上,疲惫一股脑将身体占据,令她沉沉睡去。
“师姐、师姐!张队被抓啦!哈哈哈哈——”熟悉的女声在耳侧响起。
缪渡心侧头看去,是她同系的师妹,毕业后加入她的团队一起奋斗。
张队是隔壁小组的领头人,两边开发的软件类似,都是破案系统。缪渡心是主张用机械代替人脑分析,张队则更极端些,用仿生人侦探全盘接替警员。
上个月张队与她争同一笔投资,矛盾爆发。
张队故意修改了他们的实验数据,向上面汇报后还在网络上恶意抹黑,传播极广,试图让缪渡心团队的项目叫停。
缪渡心假装示弱收集证据,测试当天将证据全部发表,一夜未眠查看网民反馈。
缪渡心露出舒心的笑容,对师妹说道:“大家终于可以安心了。”
下一秒,师妹恬静的脸被炫目的红光替代,电子音都透露出焦急,“警告!警告!模拟错误……”
缪渡心骤然清醒,半坐在床上,喘着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珠砸下来,掷地有声。
有脚步声混在雨声里,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走出窗外的长廊脚步声停在房门口,下一秒响起敲门声。
“深夜打扰,不知姑娘睡着了吗?”男人出声询问道。
缪渡心回道:“刚醒。”
说着便下床开门。
门外谢少识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打扰姑娘休息,抱歉了。”
缪渡心摇摇头,“没事,不是大人,是被噩梦惊醒,不知大人寻我何事?”
谢少识直白道:“姑娘回来后,我再观察那尸体,发现与姑娘说的无差,看姑娘海识,有几个问题想与姑娘讨教。”
“大人但说无妨。”缪渡心答道。
谢少识说:“今日听审问人说的过往是否是真?”
开始问话,眼前的男人就变了一副神色,严肃的、认真的,那种长年累月的温和也化作了雷厉风行。
缪渡心:“惭愧,我醒后并无之前记忆,但听审问人提及我还有一位后娘,或许可从她口中得知。”
“好。”谢少识点点头。
失忆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幌子,能避免露出更多破绽,许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也可以就此略过,再追问下去没有意义。
谢少识又成了副春风化雨的温和样子,“在下此次匆忙出行,身旁并无太多的人,见姑娘知识渊博,不知姑娘可否相助,与在下一同查案。”
缪渡心骤然亮了眼,斩钉截铁答应下来,“当然愿意!”
这就是她的目的啊。
“小女也想为自己申冤出一份力,谢大人成全。”
见缪渡心爽快的样子,谢少识心中怀疑更甚,压在心底藏匿极好。
“在下大理寺少卿,谢少识,不知姑娘姓名。”
“缪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