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悬剑学院。”
“悬剑学院到了，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在站台门完全打开后，从左边车门下车，小心站台空隙，并注意脚下安全。”
“We are now at Xuanjian ……”
播报声冷冰冰地响起，在这个空荡荡的车厢，显得格外响亮。
地铁上的空调有些太凉了，丝丝缕缕的凉意渗透进燕荔薄薄的校服里。少年正歪着脑袋，偷偷补觉。
他的五官生得漂亮，皮肤很白，嘴唇殷粉。细碎的短发半遮着后颈，看着毛茸茸的。
人如其名，燕荔整个人便如同一颗刚剥出的荔枝一样，水嫩年轻。
他睡的很香。
路人看着他身上的悬剑校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他。他的手刚伸出一点，就看见听见了铃声的少年猛得窜起，眼底的困倦似乎没有褪干净，嗖得就冲出了地铁。
好快！好敏捷的速度……大概是个哨兵吧？明明脸蛋长得很像向导，腰也很细。
燕荔几乎在转瞬之间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燕荔跑得很快——他快要迟到了。
今天是悬剑学院开学的第一天，他不想今天就被指着脑袋挨训。
年轻哨兵的腿抡得飞起，在离大门五步之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了。
燕荔没忍住闷出一声呼喊：“哎！！等等！”
“哎什么哎？”门口在此时却开了，里头走出两人。这两人身量差距不大，其中一人探出脑袋，半靠着门，笑眯眯地，“哎了也没用，扣分。”
燕荔盯着他袖边的代表学生会的徽章，有些发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嘴一撇，葡萄似的眼亮晶晶的：“学长，放了我这一次吧。我是新生，今天入学呢。”
他指指自己的名牌，小狗牌似的银质胸章雕刻着他的名字，还有年级。
燕荔在长辈娇惯下长大，撒娇卖乖信手拈来，养成个无法无天小霸王架势。他说话声调软，又带着少年音的清脆，此时为了避免被扣分，尾音都黏糊糊的，想要让这两位学长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陈子奚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肩膀一耸，笑了。
他这笑容分明没有哪里不对，燕荔却无端地觉得他这笑容不怀好意，后背生寒。
说来也奇怪，分明是夏天，这太阳毒辣辣的，两个执勤学生在这儿站半天边，连点汗都不出。
陈子奚笑着用手肘碰了碰他身边自带寒气的、挽着低马尾的冷脸男：“你怎么说，江晏？咱们发不发善心？”
陈子奚：“你说两句好话给学长我们听听？”
燕荔脸皮厚惯了，开口嘴里便蹦了一堆彩虹屁。
燕荔上下嘴皮一碰：“学长们心地善良、面若潘安……”
他看着像身后有条尾巴，摇得飞起。
陈子奚“嚯”了一声。
江晏的回应则是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在手臂上架着的名单上记下了燕荔名牌上的名字。
陈子奚“哎呀”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你看——这不是学长不帮你呀。”
他笑眯眯的，长得是帅，就是有股欠劲儿：“……你小江学长这不是不愿意吗。”
江晏吐字有点冷漠，他看了一眼燕荔落在外头白腻刺眼的皮肤，也似乎也被太阳晒得心烦：“走了。”
他们学生会检查仪容仪表，并不兼职抓迟到。燕荔刚好撞他俩眼前，那这就是最后一单。
燕荔晴天霹雳，尾音都低了，像只小犬儿呜咽似的委屈：“不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嘛……你俩等等，喂……”
他眼睁睁看着两个学长“言笑晏晏”地走开，直到保安提醒他才回过神。
燕荔落魄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抱着书包。脸蛋在阳光下格外白，眼睛天生就有些湿漉漉的，好不可怜。
保安长吁短叹，有点可怜这个还没长开的小少年：“小朋友不走运啊！这两阎王逗你玩呢，他们一个都不放过的。”
保安：“咦……你是不是有点眼熟？”
燕荔小霸王气极了，没理会这话，已经拖着步子往里头走，鼓着腮帮子嘀嘀咕咕地：“好啊！敢逗你小爷我。”
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一肚子坏水晃荡得厉害。
保安看着燕荔的背影：“……”
他喃喃自语：“他是不是以前来过？”
……
陈子奚：“江晏，你情绪不对啊？”
江晏没吭声：“……”
江晏：“没有。”
陈子奚：“你还和我装呢？我觉得那小孩名字眼熟得很，他是不是你那资助人的孩子？”
江晏抿着一张薄唇，唇色很淡：“嗯。”
他是一位S级向导，从他幼年时期有记忆的时候，他就没再见过自己的父母。他在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日子，随后便被父亲的同门，指挥使王清收养了。
王清常年在前线，江晏也跟着王清在前线长大。王清还偶尔会回几趟首都，他江晏没回几次，一直到考上悬剑学院才长久地留下。
江晏是知道王清这个亲生儿子的。王清对这个儿子据说宝贝的很，哪怕是个哨兵也没有拎到前线来历练。连名字都刻意避开了自己的姓氏，就为了保护他。
这些事情江晏没有瞒着陈子奚，但除此以外知道的人也没有多少了。
陈子奚：“呦，一上来就给那小祖宗扣了分。”
江晏的指尖挲了一下，精神体游隼窜到他的肩头，用脑袋蹭江晏的脸颊。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他不认识我。他连自己的爹是指挥使都不知道。”
但是江晏见过燕荔。
他只回过几次首都，每一次见燕荔都是远远的，他看过燕荔光着脚丫跌跌撞撞地奔向王清，到逐渐长大一些坐在地上玩飞机模型，到成为一个小少年像模像样地在地下靶场练枪。他跟王清打视频的时候江晏也看着他，看着他一天一天长大，一天一天长成一个漂亮的、带着生机的少年哨兵。
王清的眉间也有过一瞬间的愁绪，他很惋惜地说过：“如果阿晏是哨兵，小宝是向导就好了。”
江晏知道王清想说什么。江晏可以继承他的衣钵，燕荔不能。如果燕荔是个向导，他可以在首都当他一辈子的小少爷，先是被王清骄纵半辈子，然后被江晏庇护半辈子。
但是燕荔是个哨兵，还是个S级哨兵，他莽了一股劲非要考悬剑，谁能允许王清有这样一个儿子？
江晏有句话没和陈子奚说过，燕荔无论怎么样，这辈子都上不了战场。
他有个在前线当指挥使的爹，他就得一辈子待在首都。
前线不吃紧，燕荔再优秀，首都都可以不要这个S级哨兵。
王清知道，江晏知道，燕荔不知道。
陈子奚知道江晏不想多聊这个，没几句就岔开了话题，把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但他们都知道，燕荔只要在这个学校里，他俩就不可能当他不存在。
……
燕荔的名声比他们想的还要传的快。
新生里来了一个S级哨兵！精神体是萨摩耶，本人也跟小狗似的见人就笑，长得还漂亮，可爱得不行！
燕荔在开学的一个星期内，就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每天都有人准时蹲点他讨要联系方式，顺便在这个S级哨兵前面挂个脸。
燕荔也来者不拒，谁要都给，乐呵呵地还以为交到了新朋友。眼熟的每个都是自己的故友。
萨摩耶精神体更是狗中天使，被谁摸都摇尾巴。
据说有人手痒，摸了燕荔的头，也只得到了燕荔圆溜溜眼睛的一瞄：他不讨厌这个。
在此之后，燕荔的脑袋也成了打卡点。
当然，只有熟人才可以摸。
开学一周后，是新生的队列审阅，还有全校的一场摸底赛。江晏作为学生会会长，忙得不可开交，将燕荔的存在抛在脑后。
江晏有着不输于哨兵的身体素质，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向导，要不是有王清力保，他连前线历练的机会都没。情理上，也该对燕荔照拂一二。
他站在主席台上，看着燕荔领着自己的方队往前走，少年身姿挺拔，制度把腰勒得盈盈一握。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在爱里长大的小少爷。
老师们负责给队列打分，也情不自禁地多看燕荔几眼。
魏校长眯着眼睛看了燕荔几眼，又看向江晏。
魏校长：“小江啊……”
江晏：“我在。”
魏校长：“——你多关照他一些。”
“嗯，”江晏一顿，“我知道。”
燕荔才不知道那群“长辈”心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身为S级哨兵，父母竟然想让他去文学院，哼，他必定争个荣誉回去给他们看。
他走完队列，站在操场上，等着校长等人发言。
燕荔不喜欢听这些冗长的官腔，一时疏忽，又开始打瞌睡。
他是走读生，每天起个大早就要来，晚上还耐不住想打游戏，天天睡眠不足。上课也爱偷懒打瞌睡，老师们看他成绩好又讨人喜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负责巡逻的学长手掌在燕荔眼前一晃。
燕荔眼马上一睁！
是张淮深。他一身巧克力肤色在燕荔身边格外显眼。
张淮深冲他笑笑，他也是个S级哨兵，比燕荔高几级，有一只藏獒精神体。
张淮深的掌心在燕荔腰后一托，又揉了揉燕荔的脑袋，他压低声音：“站好了，台上在看你。”
燕荔懵懵地抬起头，别的没对上，对上了江晏扫下来的眼。
江晏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但又似乎有太多想说的东西藏在眼里。
燕荔可不管这些！他还和江晏有仇呢。
他当即把背挺得很直，像只备战的大白鹅！目光炯炯得和江晏对上。
江晏一顿，把目光挪开了。他感受得到燕荔的目光还在追逐他，那个目光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江晏无法忽视。
少年生得太好看，又太有活力。和旁人都不是同一个图层的。
他在此时突然莫名想到王清曾经调笑着和他说过的一段话。
王清：“如果你是哨兵……小宝是向导，我还想把小宝嫁给你呢……”
江晏的耳根突然有点红，他的喉结滚动，让自己多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