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井撩起刘海，难得温和地笑了：“你赢了。”
唐暮舟看到他刘海下梦般迷离的双眸后属实怔了一下。不只是他，李云逸也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阴沉的刘海下藏着的竟是那么美的一双眼。像贝壳里的珍珠，雪地中的极光，黑暗森林深处的童话。
侧面看去还能看到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
唐暮舟看着他的眼睛，一下子忘了自己该说什么，站在原地抓了半天头发，最后哑声道：“算了算了，杀人这种分不要也罢，以后如果在死境遇到大家相互帮帮忙嘛，死境的分可比杀人多不少。”
从洛井身上，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
疯子不发疯就是天使。
李云逸却觉得，洛井本身就是天使，是这个世界把他逼疯了。
洛井放下刘海，转过身，放心地把背后交给唐暮舟。
看着洛井远去。金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上：“洛哥等等我！你怎么忍心把我丢在狼窝里的！”
后颈的衣领被拉住，唐暮舟阴恻恻地在背后问道：“狼窝？”
金愿大哭：“我错了……”
唐暮舟勾上他的肩，思索着望着眼前的樱花林：“我有这么可怕吗？你可是我对象，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金愿继续哭：“我这么个金|枝|玉|体怎么可以当后宫！我还是个处，我不能没有我的清|白！”
唐暮舟不耐烦地拽他头发：“再哭！信不信老子把你艹了再杀！”
金愿立马收住眼泪。
“疼……”
“我还没艹呢！叫你|妈！”
“头发疼……”
李云逸在一旁看笑了。他没有跟上洛井，而是慢悠悠地和金愿、唐暮舟两人并肩前行。
洛井走着走着，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了。
他回头，眼前只有绵长弯曲的来路。灰色的石板两边，花开正盛。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回头，慢慢地、机械地，一步一步走向尽头。
“老师！洛井他晕倒了！”
洛井听到声音后慢慢睁眼，阳光很刺眼，他眯缝起双眼。这时的他似乎还没有长长的刘海作为保护罩。
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他，一只四十多码的球鞋重重地踹了他一下：“还装死？”
洛井皱着眉头撑起身，旁边一个穿着绿色条纹T恤的锅盖头小女孩惊讶地看着他：“你在装晕！老师！洛井他骗人！他故意装死来吓我们！”
洛井看着眼前那个小孩，在内心封藏了许久的黑暗势不可挡地席卷而来。
温伽信。
这时就听那男人居高临下地对他道：“小孩子不要说谎。”
这是一节体育课。洛井记得曾经的自己努力辩解他没有撒谎，是温伽信她们几个把他打晕的，老师怎么会信一个打跆拳道踢木板如踢薄纸的男生会被几个女生打晕。
体育老师只是强调让他别撒谎，就离开了。
老师走后，温伽信和她几个朋友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你以为老师会相信你说的话？像你这样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写小说的人，在老师眼里就是个垃圾！”
再次回到曾经，他已经学会不再委屈，不再辩解。他坦然地笑了笑：“抱歉老师，我再也不会了。”
温伽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失忆了吗？”
洛井歪了头，绕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明明是我们把你打晕的啊！你没有装晕。”温伽信急得直跺脚，“你忘了？”
洛井看了看旁边的体育老师，笑道：“哦，我记起来了——老师，她们打我。”
体育老师却不以为然：“男生挨点打有什么关系，人家女孩手又不中。”
洛井起身，仰视老师：“那你是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工具打的。”
温伽信顿时慌了：“老师，不是我，我没有！”
洛井指着自己的头，一字一句道：“她们用扫帚柄，打我头。”
“没有！”温伽信大声道，“不然你说说扫帚在哪？”
洛井指指一旁在扫地的高年级学生：“她们问那些学生借的，老师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他们。”
体育老师拧眉，凌厉地看着温伽信：“你这种行为很恶劣啊。”
温伽信满脸委屈：“老师他乱说的，我们就是轻轻打了一下，他自己晕倒的。”
体育老师狐疑地看着他们，然后走向不远处扫地的高年级学生。
洛井看了眼温伽信。
温伽信得意地冲他一笑，似乎胜券在握。
多半她和高年级的同学打过招呼。
果然，老师去问了高年级同学，她们一致否认没有向温伽信借过扫帚。
老师看着满脸委屈的温伽信和面无表情的洛井，还是选择相信温伽信，毕竟温伽信可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像洛井这样不学无术的叛逆学生才最有可能是欺负别人的那个。
这时的温伽信已经在她的小脑袋瓜里编好了一整套说辞：“刚刚洛井要欺负我们，我们好害怕，毕竟他是学跆拳道的，力气很大，所以我就鼓起勇气反抗了一下，结果没想到他晕了。”
经过她这么一说，体育老师对洛井的印象更差了，斥责道：“小小年纪，说谎这么厉害，以后别去当骗子骗钱啊。”
洛井垂下头。
他是不是不该挣扎的？他是不是应该任由别人欺负的？
不！
老师不相信没关系，他要把温伽信打个半死，打得她再也不敢欺负他！
为什么之前的自己还在努力当个绅士，拿捏着死活不打女生的底线。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底线了。
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体育老师走后，温伽信又抢走了高年级同学的扫帚，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给他们，露出她那美丽的笑颜：“谢谢你们啦，这个算封口费。”
拿着扫帚的高年级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们这有三个人，两块钱让我们怎么分？”
温伽信敛了笑，把硬币收回自己口袋：“爱要不要！”
“唉你怎么这样！”一个另一个穿着鲜红衣服的男生不乐意了，“之前不是说好给我们钱的吗！”
这时温伽信的两个伙伴到了她身边，一个高马尾歪到了右边，一个扎着双马尾。
温伽信委屈地眨眨眼：“我刚刚给了呀。”
“可是两块钱让我们三个人怎么分？”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急了，“信不信我和体育老师去说！”
温伽信弯嘴笑了：“怎么和老师说？说你之前撒谎了？还是说我不给你封口费所以你后悔了？我告诉你！自从你帮我撒谎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想败坏自己的名誉就给我憋着吧。”
高年级的同学不可思议地看着温伽信，红衣男生小声嘀咕：“这个小妹妹好可怕。”
洛井也觉得可怕，他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心智了，却还是对她束手无策。
洛井终于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怕了，他现在也不敢动她。不过他现在可以自杀，大不了杀了她再自杀。
杀了她，了结自己的心结。
这个女孩是他童年的恶魔，恶魔不死，噩梦永远不会结束！
温伽信扫了一眼洛井，最后还是把扫帚扔给了高年级学生，嫌弃地拍了拍手：“算了，免得你真失忆了，那我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洛井看着这个女孩。
温伽信，长大后成了一个超级杀人犯。
她的阴影曾经笼罩这个城市三年之久。单枪匹马，前前后后杀了一百多人。
逮捕后直接被判了死刑。处刑那天她蓬头垢面，对着镜头大笑：“遇到我，就当你们生不逢时吧！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你们好过，我看不惯的人，我都不会让你的好好活着，我喜欢的人也一样。”
一个人想要通过做好事出名，很难。但一个人想要做坏事出名，似乎很简单。杀人而已，他也会。
洛井想着，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教学楼。老师明确规定了体育课期间不能去教学楼，但洛井不在乎，大不了被骂几句，他被骂得还少吗？
好学生是从夸奖里长大的，差生却是被被骂着长大的。
三年级在三楼。
洛井按着记忆找到了自己曾经的教室。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位置。可是，真的不想进去。他怕回忆太多，自己承受不住。
他在走廊上慢慢地走着，其他班都在上课，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觉到一道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洛井回头，对上了那道视线。
好熟悉。
教室里那个穿着白衬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的那个男孩，好像……
李云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是李云逸。
但是，真的那么巧吗？
在他的每一个年龄段，李云逸都在身边陪着他。只是曾经的他们，形同陌路。
“李云逸。”教室里的那个男生被老师点名了，“看谁呢？”
洛井心跳快了一拍——竟然真的是他。
李云逸指着教室外的洛井，声音还很稚嫩：“陶老师，教室外面的男生好像找我有事，我想出去一下。”
陶老师看看李云逸，又看看洛井。
竟然答应了！
洛井微微张嘴。这要是放到自己身上，先别说出不出得去了，不被骂就已经是老师开恩。
洛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遭人厌，李云逸却人见人爱。
仅仅是因为成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