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轻快熟稔的态度,差点让似星河以为自己身后有别人。

    但这里是他的梦境。

    好小子?似星河抖抖耳朵,眼神疑惑,他叫兔子都这么亲切的吗?

    呆了一下的功夫,青年已经走到跟前,蹲了下来。

    这是似星河第一次看清清寒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一点也不一样,昳丽精致,却不会让人错认性别,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情,笑起来又有种散漫的无情。

    三瓣嘴不受控制地咀嚼了两下,似星河用力一扯,草叶应声而断,他突然摔了个屁股墩。

    不,似星河努力绷起毛脸,是兔子摔了个屁股墩。

    清寒已经笑起来了,简直是笑得乐不可支。

    似星河恼怒地抬头看去,正看见青年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节曲起,朝他鼻子狠狠弹了一下:

    “小崽子,对阵法那么嫌弃,又是揪着诡道对我一阵收拾,我看你偷偷学得很欢快嘛,居然附在一只傻兔子身上。”

    似星河瞳孔紧缩:“???”你怎么知——

    他差点脱口而出,张了张嘴,兔子的三瓣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控制不住地又叨了一根草,嚼了起来。

    青年的瞳仁琉璃澄澈,倒映出一只呆呆愣愣吃草的傻兔子。

    似星河突然觉得这个梦不太对劲,就好像谁特意把他拘来逗趣似的。清寒的语气也怪怪的,调笑中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泄愤。

    兔子脑袋慢半拍才开始生气,似星河脸色一黑,想到一个可能,三瓣嘴狠狠动了动:“……”是你?

    剑擅诡道,说不定也有办法进他的梦境。

    但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似星河抿紧三瓣嘴唇,身上兔毛炸开一圈,怀疑这是对之前禁言的报复。

    梦境外,燕岂名突然蹦起来,猛地看向一边睡梦中眉头紧皱、表情凶巴巴的似星河。

    坏了,他怎么忘了,先前在灵谷看见小孩兔子,好像、似乎……顺手给他留了点教训。

    燕岂名心虚地凑上前打量,希望小孩别出什么问题。如果那兔子还活着,他这一睡着,只会落到兔子身上,实打实当一回兔子。

    但现在兔子被烤了吃了啊!燕岂名也拿不准会发生什么。

    似星河心情看起来不太好,但脸色还算红润,脖颈耳根也红了一片。

    额……好像不是红润,是气的。

    燕岂名凑近上去,将剑尖和小孩的额头相抵,尝试沟通他的神魂。

    梦里的似星河已经怀疑上梦里的清寒,恼怒地人立起来,前爪刨地要扑上去咬他,却扑了个空——

    眼前一切像是突然加速。

    青年笑着捋了把兔耳朵,不知因什么气恼起来,吸纳一番灵气后,又回到兔子身边,对似星河放了一道他分辨不出的法术,最后满意地在一边打起坐来。

    似星河:“???”

    变化太快,他反应不及,警惕地缩回身子立在原地,面前青年自顾自做着各种动作,对一旁的他熟视无睹,最终趺坐的身形凝实,熟悉的场景像一道闪电掠过脑海。

    似星河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清寒偷偷入了他的梦。

    这是在白夙追来的那一刻,他附在兔子身上分灵看见的清寒!是他白日的记忆。

    但是……似星河狐疑地摇摇耳朵,他怎么连显形之前的青年,一同梦见了?

    难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思绪正乱,似星河突然四脚腾空,被人抓着耳朵提了起来。

    似星河:“!!!”

    他本能蹬了两下腿,抬爪凶狠地要抓,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梦,抓住他的是自己梦见的清寒。

    人在自己的梦里总是无所不能。

    似星河放下爪子,板起脸,无声命令:“……”放开。

    豆豆眼严厉地看着对方,青年却毫无反应——

    燕岂名稀奇地举着兔子,视线在冷冷开合的三瓣嘴上停留。梦境果然变了,真是有趣,谁能想到兔子还能摆出一副冰块脸,和小崽子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还这么乖!就像认出他的气息似的,不抓不咬。

    他看得心痒手痒,恶向胆边生,干脆把兔子放在膝头,翻过肚皮,一把捏住脸。

    反正是小崽子在做梦!

    似星河被青年两手捧住,捏住脸颊肉,不敢置信,他梦出来的清寒怎么还得寸进尺?

    青年好闻的气息包裹着他,身下是轻薄柔软的布料,隔着布料,陌生的体温一层一层漫上来,烫得似星河通红的豆豆眼躲躲闪闪。

    怎……怎么回事?他的身体怎么不听使唤了?

    正当时,青年似乎也感受到他的僵硬,嘴里嘀咕一句:“怎么突然出问题?”

    修长玉白的手探到额头,似星河下意识想躲,身体却被接管了一样,怎么也躲不开。

    他就这么被摸个正着,温柔的力道在额头一点点仔细检查过,青年脸上疑惑,交杂着一点担心:“没事啊。”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小兔崽子,突然心跳加速,两眼呆滞。

    燕岂名担心自己介入太过,忙心虚地往梦境神魂里输了点灵力。

    主人的神识渐渐稳固下来,梦境感受到外人的气息,开始震荡。

    ——小崽子要醒了。

    .

    似星河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热度烫得吓人。

    他伸手捂住胸膛,那种砰砰直跳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身体里。

    猛地侧头看向旁边的剑。

    剑难得乖巧,好好躺在布垫上,灵光流动,睡得正酣。

    似星河拧起眉头,不死心地盯了一会。

    毫无破绽。

    不可能,如果不是剑入了他的梦,他怎么会梦见清寒对他……搓圆捏扁!

    似星河咬牙切齿,这个词都算是轻了,简直是大逆不道!

    是他的梦,怎么也应该清寒是乖乖给他当剑。

    似星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努力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几个字从脑海里挤出去。

    燕岂名竖着耳朵装睡,听小崽子那边的动静。

    除了刚醒来的一瞬,呼吸节奏乱了一拍,随后都很正常。

    燕岂名忍不住纳闷。

    怎么没有动静?

    他还没忘记整出这桩兔子案的起因,是为了给贸然附在活物身上的小崽子一个教训。

    自己进去那一段,小孩理应不会记得,但做兔子的记忆总该有吧。

    他耐心等着,却听少年那边的呼吸声逐渐平静下来,似乎是又要睡了。燕岂名眨眨眼睛,那这个教训算什么,给自己找事干?

    哎算了算了,翻身睡觉,燕岂名还记得一会要想办法撺掇小崽子去灵谷。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少年那边传来一句低沉的自语:“不,不可能只是梦。”

    似星河皱眉看着火堆,表情逐渐从疑惑转向有所猜测。

    剑翘翘剑柄,满意地滚了半圈,埋进皂角香的布垫里。

    看来是想明白了,以后不会随便分灵附体了。

    但他没注意的是,火堆边少年的视线,沉浮变换几次,又落在了剑的身上。

    剑身上的灵光在暗处格外醒目,像流萤般忽明忽暗,似星河的注意力一落在上面,就忍不住不断陷落,像是被吸住一般。

    梦境里青年的笑容虚虚浮出……

    少年猛地移开视线,掐了下发烫的脸,不对,他在千昭殿见过许多,这分明是被诡道迷惑的反应!

    .

    说是睡觉,作为一柄剑其实没有这个功能。

    燕岂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研究了两个时辰血咒,对用什么药、如何用药多了几分把握。

    瞅着洞口天色乍亮,他跳下布垫,蹦到似星河旁边。

    少年一听见动静就醒了,警惕地退后几寸,沉着脸看他:“做什么?”

    怎么听起来有点防备?他们不是暂时和好了吗?

    剑身上的灵光闪了闪,觉得是昨夜的谈话策略不对,小崽子又做了场梦,多半对灵谷不太喜欢,于是抛出之前他们去过的那片湖: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我们御剑去过一片湖,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灵气好像比其他区域浓郁一些。”

    少年绕过他没搭理,燕岂名不以为意地跟上去:“我觉得这个秘境里有些地方不对劲。”

    少年低头熄灭火堆,还是没看他,语气不冷不热:“有吗。”

    燕岂名得意:“怎么没有?你的灵气感知不如剑,这是很正常的!”

    一边贴上去,顺嘴提醒:“搞错了,你把柴火加到火里了。”

    似星河突然一扔手里的干柴,恼怒抬头,捏住剑柄,把燕岂名往外拉出老远:“你灵力用不完?一大早就闪啊闪的,看得我头疼。”

    燕岂名:“???”有吗?

    他弯着剑身上下蹦跶,看了半天,没觉得自己哪里亮。

    少年已经灭了火堆,收拾好痕迹,起身包起昨夜剩下的兔肉。

    燕岂名追上去拉他:“这就走了?”

    似星河黑着脸扯回自己的袖子:“不然呢?你打算在这里做窝?”

    孙昭和严鸿死了,十几人进来,不知道还剩着几个,秘境开放十日,只要想出去,还活着的人都会赶去一个地方。

    似星河视线复杂地在剑上扫过,花里胡哨的灵光流淌。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柄剑一直就比别的剑爱干净,看起来莹润漂亮许多。

    少年莫名其妙瞪了燕岂名一眼,拔腿要走,对洞后的灵谷闭口不提。

    燕岂名震惊了,真走啊!

    忙跳到他手上,飞速转了半圈,突然一怔,做出被什么东西牵引住的样子。

    剑身绷直,使劲往后拽——

    燕岂名惊讶:“哎呀小孩,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我感觉有灵力牵着我不让走。”

    “——快去看看!”

    飞到一半,燕岂名突然摔到地上,猝不及防地抬头看去。

    似星河冷着脸站在原地:“你之前从我这里偷了许多灵力,昨晚又吃了不少,怎么还缺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