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砚宗山门所在,自然是一个危险之地。虞从蛰略一迟疑,便表示要把招财和黄狸花留在广清山。
“不同意!我不同意!”招财大声说着反对的话。
“我要跟着主人一起去。”黄狸花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虞从蛰看着激动的两小只,知道她是可以通过强硬的态度把它们留下来,但是那样的话,肯定就是伤感情的事。
“好吧,你们跟我一起去。”虞从蛰选择妥协。
“嗷!主人英明!”招财话锋一转,就说起恭维的话,跟脱口而出也没什么区别了。
“喵呜~”黄狸花则是要矜持许多,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虞从蛰,就足以表达情绪。
不久之后,虞从蛰便来到了朝砚山。
朝砚宗在实际上已经覆灭,自然不宜沿用原来的名字。可如今的山名,还是很容易就令人想起往事。虞从蛰并没有多在意,只是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罢了。
坐镇朝砚山的崔妱早就得了消息,在山门外迎接。如今的朝砚山,仍然保留着朝砚宗当年留下的护山法阵,只是稍稍加以改变,成为崔妱可以掌控的样子。
“见过虞长老。”崔妱躬身行礼。
身为山主继承人,修为也到了金丹初期,她身上却看不到半点骄纵的样子,在虞从蛰面前,仍然是以晚辈自居。
虞从蛰自然按照规矩还礼,而她袖中的招财和黄狸花都探出脑袋,同崔妱打招呼,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热闹。
很快,虞从蛰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这里是崔妱为她准备的休息之地,原本就是朝砚宗用来招待客人的,里头法阵禁制布置比那些曾经做过洞府的地方要简单许多,收拾起来自然也方便。
“虞长老,您看看这个地方怎么样?”崔妱在一旁发问,她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在说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换一处新的宅院,也不用怕麻烦什么的。
“不必麻烦,我看这里就很好了。”虞从蛰说着客套的话,话音落下之时,她已经把宅院内外打量清楚,确定是安全的。
崔妱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即屏退了左右,并亲手为虞从蛰奉茶。
“这茶是崔妱自己带来的,平时都是用来招待长辈,请虞长老放心。”崔妱说罢,便侍立一旁。
“你这样说,倒是吓人。”虞从蛰看着崔妱,此时对方眼中方才流露出几分苦闷,“快坐下,按理说,你在这里才是主,我不过是过来听从你的调遣罢了。”
“虞长老,您这话说的……”崔妱有些急了,其实她跟虞从蛰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知道这位长老其实不喜欢那种客套,便也把这些心思放下,老老实实坐下。
虞从蛰品了一口灵茶,知道这是好东西,一口能省小半日的打坐苦修。由此可见,山主对崔妱这个继承人,不可谓不上心。
崔妱便缓缓说起她来到朝砚山之后,所面临的问题。
其实说白了,也是朝砚宗留下的问题。作为一个底蕴深厚的宗门,骤然覆灭,却是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样子,这自然跟朝砚宗内部的问题脱不了干系。
在过去的时间里,朝砚宗内部被划分为数个派系,每个派系都以家族作为传承,即所谓的“世家”。这些人家会在天才修士身上投入资源,助其提升修为,作为家族门面,参与到宗门内部的权力争斗。
那些可以踏上修行之路,但是上限已经注定了的,就专注于世家内部事务。也有人在宗门里担任职务,借机为家族获取利益。
至于世家底层,以无法修行的凡人,还有修为停留在练气期无法延年益寿的人为主。这些人主要是为家族繁衍后代,反正修仙世家不缺吃的穿的,养得起庞大的人口。
通过层层分工,世家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进可攻退可守。那些半路加入朝砚宗的人,要么以联姻或者拜师的方式,成为世家的一份子,从而在朝砚宗占据一个位置;要么就是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不知哪一天就殒命;也有实在受不了的,便脱离朝砚宗而去。
这样的朝砚宗,与其说是宗门,不如说是几大世家的联合体。因此,在那些元婴期倒下之后,朝砚宗迅速就退回到世家瓜分利益的局面。
此次朝砚宗覆灭,是因为还有来自更高层级的意思。所以世家做的抵抗并不激烈,甚至有为了活命,主动离开的。但随着广清山接管朝砚宗的主要势力,局面逐渐稳定,那些隐藏的矛盾也就爆发了。
听着崔妱的诉说,虞从蛰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崔妱并不是坐镇朝砚山,倒更像是被广清山送到这里充当人质。
试想一下,以崔妱金丹初期的修为,在这个仍然拥有众多残余势力的朝砚山,并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若是她死在这里,广清山便有足够的理由,彻底清理朝砚宗残余势力。反之,崔妱若是很好地处理了相关事宜,那么她作为继承人的地位自然是毋庸置疑。
这一点,崔妱自己也很明白吧?
虞从蛰不动声色地观察崔妱的表情,顺便想了想自己的处境。来自山主的信任自然是有的,可成为弃子的概率,也同样是有的。
所以,本应该从继承人的角度,思考广清山是否会重蹈朝砚宗覆辙,而如今的崔妱显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里。同样的,虞从蛰的想法也跟刚刚出门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
“我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接下来这几天,打算四处走走。”虞从蛰顿了顿,在崔妱开口之前又说:“我自己去就好了,兴师动众,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妱自然是无异议。
待崔妱离去,虞从蛰又对自己的临时住所进行了一番检查,并且让招财和黄狸花也帮忙看看。
招财率先说道:“招财没有发现问题。”
黄狸花也跟着说:“没有问题。”
虞从蛰笑着蹲下去,伸手先摸了摸招财的脑袋,接着又摸了摸黄狸花的脑袋,“既然这里的事情差不多了,我们就往别处去看看。”
说罢,虞从蛰就把招财和黄狸花收进袖子里,离开了这处宅院。
在某个瞬间,她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数道目光,并且在那一瞬间确定了对方的方位。
不是广清山的人,都是些陌生面孔,根据此前获取的信息,这些人应该都是来自朝砚宗。朝砚宗虽然不在了,这些人却仍然有相当一部分还住在山上,守着所谓的“祖业”。
这个时候,虞从蛰可以借机立威,随手抓几个家伙出来,便是有所死伤,想必对方也不能怎么样。或者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以显示自己的无能。
对此,虞从蛰选择了第三条路,她随机将目光对准一个藏身暗处的老者,将对方“请”了出来。
“您老人家高寿?”虞从蛰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从容发问。
“……”对方是筑基后期,在金丹期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言,此刻已经紧张地发抖。
虞从蛰却像是在拉家长,一点一点地询问起对方的经历,从姓甚名谁,到何时踏上修行之路,再到对如今局面的看法。
她不在乎对方是怎么回答的,也不担心这对话叫旁人听了去,就这么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下去,最后摆摆手让人家离开。
随后,虞从蛰像是在自家洞府闲逛一般,开始对整个朝砚山的巡视。
……
朝砚山某个隐秘之地,那些世家的头头脑脑聚集在这里。虽然不是全部,也能代表相当多数人的意见了。
“那个虞从蛰究竟是什么路数?真让人琢磨不透。”
“此人并非广清山内门弟子,而是半路上山的外门长老,据说深受广清山主信任。这次过来,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我们还是要小心应对才是。”
“我们派去监视她的人,已经被发现了。此乃意料之中的事,可她那一番询问,究竟是何意?诸位,你们也活了这么多年,可曾见过这样的人?”
“要我说,别管那么多。一个金丹期而已,真闹翻了脸,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她要是敢招惹我们,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此言一出,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可只要是个人,心里总是会有很多想法,更何况涉及到直接的利益。
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内重新响起声音。
“各位,朝砚宗的覆灭,是上边那些存在点了头的。我们呢,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做的实在有限。不过,好在那些大人物也不会有空时时刻刻盯着咱们。这日子还是要继续,朝砚宗剩下这些修炼资源,也足够我们培养下一代。如此,便也有忍耐了。”
在场众人听闻此言,有点头的,有默认的,有愤愤不平然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人反驳,于是也同样陷入沉默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虽然当初广清山与朝砚宗交恶,却不是所有世家都参与此事。这其中冲在最前面的,还得是褚氏一族啊。”
“有理有理,褚氏一族的当家不在了,继承人也出了问题,余下不过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不过,褚氏一族的当家老祖,可不是因为上面那些存在点了头,才消失了。他可是据说因为自身修行的问题,万一还有后手什么的,这可不好办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砚宗已然覆灭,诸位既然不曾将复兴朝砚宗当做己任,也就不必操心这些吧?”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话题立刻就被岔开。在谈论了更为具体的内容之后,这些人才陆续散去。
由于多年以来形成的默契,众人也觉得这次会面做的相当隐蔽,并不担心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