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梦来得突然。
十年前的自己依然安静地站在自己对面。
黑暗中只剩他们两个,六道骸看着小小的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要去救他。”
然后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呜呜……”
耳边是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周围环境光源仅是铁栅栏外的一点反光。
六道骸眨了眨眼睛,自己刚刚好像睡着了。
每天麻木地注射药物,像狗一样被圈养,做着惨绝人寰的实验,自己竟然也能睡着。
六道骸自嘲地笑了笑。
警报声突兀地响起,有人闯入了这里。木仓声,惨叫声,刀切割骨头的声音,让六道骸忍不住侧目。
是谁来救他们了吗?怎么可能,他们这群人接受非人的实验全拜黑手党所赐。
他们都抱团缩在一起,金发的小男孩抓了抓六道骸的衣摆,六道骸侧首,这个男孩好像是叫城岛犬来着。
“犬,不要惊慌。”他安抚道,即使血已经流到他们的门口。
一个女人闯进了他们的“笼子”,将关押他们的铁栅栏切断,她的长刀在滴血,身上的衣服几乎被血给浸透了。
六道骸看不清她的脸。
“你们要跟我走吗?”女人问,“我不能保证你们以后的生活,但是可以保证你们不用受这样的实验。”
“我们该怎么相信你?”六道骸冷静地反问。
“那他们也是这么骗你们出去然后拿去做实验的吗?”女人恍然大悟,“难怪,那好吧,我会喊其他人来救你们,实验室的人都被我杀了,你们现在是安全的。”
女人不再做停留,便出去了。
六道骸思索着女人的话,不知为何,他跟了上去,与他一同去的还有刚刚扯他衣服的城岛犬及一个戴着眼镜的柿本千种。
“为什么跟着我?”
“你去哪我就去哪。”
一直作为这个“笼子”里的主心骨,六道骸没想到跟上来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几个瑟缩着探出头来,似乎在想要不要跟上去。
“回去吧,我会没事的。”六道骸道,“那个女人也说了,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他们听话地回去了,只不过面前这两个家伙没有走的想法。
“算了,你们跟着我吧。”
这条长廊六道骸并不陌生,甚至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路过熟悉的实验室,六道骸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那只眼睛我要带走吗?还是毁了算了?”
“但是带走了六道骸怎么办?”
“■■是不会允许的吧,一切都乱套了,毁灭吧。”
“他在这里?我怎么没看见他?”
“最近精神错乱太严重了啊。”
“算了,我还是毁了这只眼睛吧,毕竟我一个人也可以的,还是让他正常成长吧。”
“你是在找我吗?”六道骸走了进去,带着笑意。
女人打量他一眼:“这发色,这发型,确实是。”
“虽然你来了,不过我还是要把这只眼睛毁了。”
“为什么?”六道骸仰头盯着她,“你说了这是我的东西,就要给我,你会做实验吧。”
女人突然变得抗拒起来,声音大了些许:“你要干什么啊?!这件事真的太残忍了!”
“你本来就不该承受这一切!”
“你会做实验吧。”六道骸抓住女人的手臂,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肯定道,“你会,请你来给我做实验。”
旁边的两个小孩几欲上前阻拦,六道骸道:“这是我的选择,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我……”女人迟疑了一下,咬唇,“我不能保证是否成功,但是你一定会活下来。”
六道骸躺在台子上,看着女人就像那些人一样在自己身上注射药物,动刀,或许,自己做错了选择,他们也是被这样诓骗去做实验的,自己或许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长。
新的眼睛还有点不适应,但是旧的眼睛已经不能用了。
自从下手术台后,女人的状态有些奇怪,茫然地看向周围,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逡巡。
“我这是在哪?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这里的味道怎么这么难闻,我还要回去,■■还需要我照顾。”
“你们这是要跟我走吗?”女人似是有些纠结,好半晌,她叹了口气,拉住了这三个孩子。
似乎只是一阵微风吹过,六道骸就来到了一栋陌生的住宅前,并且女人也变成了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连衣服上的血迹都干净了。
“真是神奇的术法。”六道骸惊叹。
“■■姐姐。”怯懦的声音响起,“他们是谁?”
六道骸同样看不清这个孩子的脸,只知道他比自己瘦小,胆子小得跟只兔子似的。
“他们是……”女人停顿了一下,“他们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六道骸无法理清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前不久还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现在倒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明明认识没多久就变成了家人。
“家人?”男孩重复了一遍,慢慢地走近到女人身边,然后一点点挪近,像试探一般握着六道骸的手,“那我们就是家人了,对吧?”
温暖的触感,六道骸鬼使神差地点头。
见到他点头了,男孩抱住了他。
六道骸想,自己或许摊上了一个麻烦。
是的,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麻烦,女人不知道从哪里给他们弄了户口,说是要给他们一个平稳的生活环境,他们需要的也一一买全了。
不过女人每天一会哭一会笑一会消失的,让六道骸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一个精神病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女人其中一个人格认识自己。
女人似乎是在尽力办好一个家长的角色,但是,每晚的睡前故事令六道骸不敢恭维。
什么暗□□,什么恐怖故事都涌了上来,其中饱受其害的当属那个男孩,其次是自己。
“叩叩”
“进来吧。”
“我可以跟你睡吗?”男孩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腔。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六道骸逗他。
男孩伤心得都要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能在你那打地铺吗?”
“上来吧。”六道骸拍拍自己旁边,“一张床睡两个人还是够的。”
男孩高兴地跑了上去,对着六道骸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哥哥。”
“怎么就这么爱哭呢?”六道骸拿纸巾擦着自己的脸,又抽了几张去擦他的脸。
“■■姐姐的睡前故事太吓人了,我好害怕。”男孩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然,没多久,又来了两个人。
城岛犬哭天喊地:“骸大人,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感受到衣袖被拉扯了一下,六道骸唇角不自觉地勾起:“阿柿也是?”
柿本千种点头:“嗯。”
六道骸叹了口气:“你们打地铺吧。”
往后很久,六道骸的房间基本上都是四个人一块睡。
为此,六道骸不止一次向女人建议不要讲睡前故事或者换点睡前故事讲,可惜精神分裂的女人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用了更惨无人道的睡前故事让男孩直接赖着自己不走了。
六道骸自己不介意女人的故事,但是他的房间介意。
六道骸来这有一个月了,他几乎快习惯了那两人模糊的脸,不能被听见的名字。
他也见到了第一次见到男孩处睡前故事之外哭。
男孩抱着双膝蹲在树下,头埋得老低。
“你在哭什么?”
男孩像是被吓到了,他止住哭泣,头压得更低了:“对不起,我不哭了。”
六道骸难以理解男孩的的脑回路:“没有说你哭的不是,究竟怎么了。”
“我想妈妈了,”男孩小声说,“可是妈妈不在了,我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她养我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六道骸扯了扯嘴角,对于安慰小孩子他不太擅长,不过这孩子或许只要一个拥抱就能治好了。
他抱住男孩,轻轻安抚着他。
确实,女人一个人养他们四个很不容易,不过他们每天面对的东西也很艰难。要不要一起跟着去帮忙呢?六道骸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这栋房子里就没几个正常人。
“骸,你真的好温暖,我好喜欢你。”男孩头埋在六道骸的脖颈间,“要是我能早点能见着你就好了。”
“不行,不能早点见面?”
“为什么?”六道骸问。
“这样的话,你就喜欢我妹妹去了,”男孩疑惑,“好奇怪,我明明没有妹妹,为什么爸爸还会带着她走?然后妈妈和我被他抛下了……”
男孩又哭了。
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故事。
六道骸摸着男孩毛茸茸的脑袋,目光中不自觉带着些怜爱,可怜的孩子,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他不值得你伤心,至于那个什么妹妹,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男孩在六道骸的怀里睡着了,六道骸抱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有时被移植的轮回眼会流血,男孩总是忧心地守在自己身边,忙上忙下地结果自己摔伤了,反而倒过来让六道骸为他上药。
“对不起。”男孩带着哭腔朝他道歉,“你明明是病人,却还要来照顾我。”
“我不在意。”六道骸耐心地为他擦着药。
“骸,你真好。”
不真切间,六道骸看见了男孩的笑容,很温暖。或许在这里待着也不错,看在你无依无靠的份上,我可以暂且陪着你。
有时六道骸会想着给男孩去报仇,但是得到了女人的拒绝。
“我们的轻举妄动只会害了他。”女人的语气中带着悲戚,“只要你能一直记住他,记住他的名字就可以了。”
六道骸听不懂她的意思,在女人的说法下他暂且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一切就像梦境一般安稳地生活着,六道骸几乎都要溺毙在这安宁的生活中。
有个精神分裂症的名义上的家长也没关系,经常被人吵闹也没关系,不去向黑手党复仇也没有关系,六道骸只想守着这一份温暖,就这么静静地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
但命运总会对他开玩笑,一切想要的都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