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自己过去？”
俞载雪抱胸俯下身，朝打开的车窗里看。
董潜宗坐在驾驶位里朝后贴着座椅看过来，高大的身躯将宽敞的车位衬得满，他拉了下手刹，又伸长手臂够到副驾，把俞载雪这边的车门开了。
“乡道你没开过，怕你找不着地儿，那地方导航不管用。”
俞载雪伸手拉开了车门，董潜宗见他还有点犹豫，又说：“他们晚上要烧烤，让我买东西，后备箱拉的全是板筋掌中宝鱼豆腐，就算不送你我也得把东西给他们送去。都得跑这一趟，上车吧，顺路的。”
俞载雪暗暗叹口气，即便很不想跟董潜宗独处这一段路也没办法，还是上了副驾。
心里抱怨蒋雁女士不靠谱，非把他拉上，他答应之后蒋雁又不跟他一起了，打了个电话说跟许安玫的车先走了，让他忙完了也早点去。
早知道他妈这么潇洒，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董潜宗从后视镜扫了眼副驾的人，他低头系安全带之后就没抬起头，薄薄的眼皮上隐约能看到一点青色的血管，眉眼和抿着的唇没表情时有种无法忽视的漂亮。
明显情绪不高，但又一直脾气很好很有涵养，不高兴也从不说什么。
董潜宗兀自笑了下，接着又恢复平淡的样子，一边把着方向盘调头，一边说：“放心吧，我不在那儿待，送你过去我就走了。”
俞载雪抬起头，闻言忍不住笑了，也不掩饰了，就说：“那我就放心了。”
董潜宗不置可否的一挑眉。
俞载雪想起什么，忽然问：“烧烤的东西买够了吗？有掌中宝那些了，其他的呢？肉串没买的话我买。”
董潜宗目视前方，懒洋洋道：“不用，咱家不买肉，他们自己杀羊。”
“那听着可不错。”
董潜宗这个人真的很难让人讨厌他。
当初把两人之间的关系踏破，拉到一个尴尬境地的人是他，但他又不会真的做什么让人尴尬的事，说是说了，他好像自己都没当回事，一切照旧，并不做什么让人不适的追求动作。
这趟车程董潜宗连话都没怎么说，聊了两句老家的事之后他们就都闭了嘴，一个专注开车，一个放松的看着窗外的景致，车厢里始终是种挺放松的氛围。
发自内心讲，俞载雪跟他相处是真的舒服。如果没有董潜宗那句话，他们或许会和长辈一样，做很长、很好的朋友。
回董潜宗家南边的老宅，他们一路穿过县城市区到了南边的。
这里也不算很偏，但从市区出来之后路上的车少了，路两旁全是茂密的树荫和各异的花，明明道路和花池建设很新，但又没那么规整，透着抹不去的亲切底色，是俞载雪没见过的景色。
出市区没多久，他们就进了一个半开放的领域，宽松的路面延伸进各式各样小洋楼似的建筑里，这是到了董潜宗老家的村。
刚进村口的时候就见到了认识的人，是个身材中等很结实的中年人，董潜宗降了车窗，朝中年人扬了下头，喊了声叔。
中年见了他明显的面上一喜，热切的说了句“潜宗回来了。”
俞载雪原以为是碰到了长辈，看中年人那态度又不像，虽然亲切，但明显不是冲小辈的口吻，竟隐约带了点恭敬的意味。
后来车窗就没升上去，一路上全是各种跟董潜宗打招呼的人。
俞载雪是无法想象一个人处理这么复杂的人缘关系的，可董潜宗明明很寡语，跟每个人又都透着恰到好处的熟稔。
不得不说这一切都很新奇，车窗透进来的风微微凉，很舒服，但这个地方到处都透着热乎乎的生气儿，莫名的吸引人，俞载雪现在是真不后悔来这趟了。
这村子很大，跟俞载雪印象中任何村子的样子都不一样，像一片自建的别墅区，居然还有连锁超市和活动小公园。
穿过中心的一条路后，他们终于到了董潜宗家里院子。就如俞载雪听说的，他们家这处院子真的很大。
进门是中式的门庭，看着廊檐不高，有种苏州的灵秀，但进了里面别有洞天，过了雕花影壁，里面一片竹子，再后面就是洋洋洒洒一个大院子，后靠着崭新的三层小楼。
院子里这会儿就有人已经开始忙活了，许安玫也不见平时富婆的样子，卷着裤腿在用水管冲院里的地面，蒋雁都开始跟人围在一块往铁钳子上串肉串了。
许安玫听见他们车进院，抬头朗笑，“哎呦，我们两个大少爷回来了。”
董潜宗没理她，两只手里拎满了带回来的食材，去厨房里放了。
蒋雁也抬头看俞载雪：“怎么样这地方，没见过吧？”
俞载雪朝四周打量一圈，认真的点了头，“真见识了，许阿姨你们之前说的还是保守了，这是把我带到度假区别墅了。”
蒋雁知道他是恭维，还是咯咯的笑得开心，“这就夸张了啊，小雪在外面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咱家这才哪到哪。”
俞载雪摇摇头：“外面可没有这样的好地方。”
这话说的许安玫心都要化了，水管子扔下扑过来抱俞载雪，个子矮矮的只能搂到他胳膊。
“天呐，我当初许愿要的是这种儿子，可不是我们家那俩怨种！小雪两句话哄得我恨不得再生一个。”
“费那劲，”蒋雁笑笑，“这不也是你家好大儿吗。”
许安玫煞有介事的点头，“以后小雪是我家老大，潜宗跟泽续排老二老三。”
她话说完，有人听不得了。
董潜宗嘴里咬着串试口味的烤翅中，大步就从厨房出来，一把握住俞载雪另只手，把他从许安玫那扯出来。
“人家不想当你儿子。”董潜宗眉拧得深，拉着俞载雪就朝房子里走，“我带他去换衣服。”
许安玫嫌他讨厌：“死孩子。”
俞载雪被扯得踉跄着跟他走，还回头跟许安玫笑，眼睛弯弯的说：“我想。”
走进三层小楼内，屋子里凉快，但大人们都喜欢太阳，全在院子里，屋里没一个人。
俞载雪跟在董潜宗后面踏上楼梯，没抬头，忽然就被一只手捏住了脸颊。
一只大而有力的手张开，跨过他左右两侧脸颊掐在最柔软的地方，没怎么用力但俞载雪知道挣不开。
董潜宗突然停在他前面不走了，转回身居高临下的堵在他前面。
俞载雪珍珠色的衬衫开了两粒扣，手肘挽着袖子，腰是薄的一片，胯骨隐约撑着西裤两侧，朝上抬眼的动作漂亮的惊人，睫毛紧贴在眼窝里，黑黝黝的两个眼仁，鼻梁挺而白。
用手把着他的胯骨会是什么感觉？董潜宗脑中不受控制的浮想联翩了一瞬。
——所以俞载雪觉得他有理不逾矩其实都是错觉。
捏着俞载雪脸的手忽然又收紧了一次，这下微微发痛，让他皱起眉。
董潜宗挑眉，问：“真想给她当儿子？当哪种儿子？”
俞载雪根本没在意这无聊的歧义，现在也不想理，朝后撤脸，白他一眼：“少瞎说。”
董潜宗难得见他反应这么大，松了捏他脸的手转去握他后颈，挡住他后退的动作，好笑的说：“当心摔了你。”
“撒开。”俞载雪小声啧了一下，挺用劲的推了他后背一把，“快走。”
上了二楼就是个宽敞的不像话的客厅，墙上按了投影，对面放着航空沙发的软位，把落地窗前的窗帘拉上就是个私人影院。
俞载雪心想这家人可太会享受了。
俩人穿过客厅去了其中一个卧室，董潜宗进门就去了阳台，把洗衣机里刚刚洗烘好，还带着热气的衣服掏出来递给俞载雪。
“不记得穿没穿过的衣服，我妈又给洗了一遍，你放心穿。”董潜宗说：“你晚上就在这屋住吧。”
说完就要走，给他换衣服腾地方，俞载雪跟他道了声谢他也没理，关上门出去了。
俞载雪换好衣服下了楼，楼下更热闹了，除了他们这些人，董潜宗的姑姑和姑父也来了，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住，今天过来跟他们一块烧烤。
院里还有三个小孩在玩滑板，有一个是叔叔家的孩子，另外跟过来玩的也都是亲戚，仨小孩也不见外，乖乖的叫董潜宗和俞载雪哥哥。
姑父和另一个年长的叔伯在厨房里忙活，女士们围着一个大盆，盆里是今天现杀羊割下来的羊腿肉，她们一边乐呵呵的聊天一边拿钳子串串。
院子里撒着阳光，中间空地上支着个小孩的冲气游泳池，里面是刚打上来冰冰凉的井水，冰了两个西瓜和一堆桃，还有瓶瓶罐罐的啤酒和饮料。
两个多月前，俞载雪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日子。
实在是……太美好了。
他环顾四周，将整个院子尽收眼底，又觉得仍是不够，最后拿手机记录了下来。
蒋雁看见他的动作，笑：“稀罕吧？以后你也每年跟着过来。”
俞载雪笑着点点头，朝她们走去，柔声问：“我干点什么，还有要忙的吗？”
蒋雁被问得愣了下，“好像真没什么你会干的，”她说着跟大家笑，“我儿子什么也不会。”
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贬人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玩似的，大家都跟着笑。
俞载雪确实不擅长这些，他没经验，也笑着说他可以学学。
许安玫想了想，说：“那边花池子里种的不是花，是生菜和小葱，小雪去拔点生菜吧，咱们洗了晚上卷肉吃。”
那一小拢生菜就在墙边，这就不是活儿，那三个小孩都能轻松拿捏，俞载雪知道许安玫是怕他无聊，找点轻松有趣的事儿给他玩呢。
俞载雪也就当个被哄的孩子，笑着接了差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