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予仙楼内灯火通明。

    乔晨然一身玄衣,银纹束腰勾勒出利落的线条,端坐在靠窗位置。

    他面前摆满了珍馐美馔,色香俱全。

    沈聆予自见楼名和踏入楼内,眉心就没松开过,目光扫过满桌菜肴,更是抿紧了嘴。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径直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阿予。”乔晨然的声音温柔,目光却如同实质的蛇信,细细舔舐过她脸庞的每一寸,“好久不见。”

    沈聆予强忍不适,声音冷淡:“我需要借你的魂幡。”

    “尝尝这个。”乔晨然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用玉箸夹起一片莹白的鱼肉,轻轻放入她面前的青玉碗中。

    “我不吃。”沈聆予看也未看那鱼肉,重复道,“借魂幡。条件?”

    “阿予,”乔晨然放下玉箸,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神迷离而专注,开始追忆,“你当年那一剑……刺得本尊好痛……”

    沈聆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你自己不躲,不然我哪能伤到你。”

    “本尊是为了让你开心啊,”乔晨然叹了口气,“只可惜……星玥仙尊来得太快,生生将我们分开了。”

    他语气里满是遗憾,仿佛那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是一段被强行打断的良辰。

    “魂幡。”沈聆予的声音已带上了冰碴。

    乔晨然抬眼看她,唇角勾笑:“凌州之事,风声不小。莫不是你身边那个叫林招的小家伙……出事了?一看那小家伙就是绣花枕头,拖你后腿。”

    那句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魂幡。”沈聆予第三次重复。

    “你想救他?”乔晨然挑眉,眼神阴鸷。

    他慢条斯理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株嗜魂草,指尖轻点:“我的人在泸州寻到的。有趣的是,上面……有你的封印。”

    他笑容加深,带着玩味:“里面,还藏着个小朋友呢,让我知道不少有意思的事。”

    “应桥声没死?”沈聆予瞬间了然。

    “你想杀他?”乔晨然饶有兴致地问。

    “是。”沈聆予回答得毫不犹豫。

    话音未落,乔晨然指尖倏然飘出一缕猩红如血的煞气,轻描淡写地拂过那株嗜魂草。

    一声轻响,那株嗜魂草连同其中的应桥声,瞬间化作黑烟,消散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阿予,”乔晨然收回手,笑容温柔,目光在沈聆予脸上缓缓游移,最终定格在沈聆予嫣红的唇瓣上,“你想杀谁,本尊便替你杀谁。”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浓浓杀意:

    “但是,你想救谁,本尊只会……更想杀了他。”

    不适感彻底淹没了沈聆予。

    灵力不受控地外泄几分,她强行稳住心神,才堪堪收束。

    闭目调息片刻,她再睁眼时,气息已然平和:“乔晨然,他只是我师弟。借魂幡,借还是不借?说出你的条件。”

    乔晨然:“阿予,你知道的,我从来拒绝不了你。但是……”

    “条件。”沈聆予打断他。

    乔晨然起身,为她斟满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上,举杯相邀。

    “阿予,我们双修吧。”

    沈聆予毫不意外,眼睫未动,立即应允:“好。魂幡,先给我看。”

    乔晨然眼中迸出狂喜,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毫不犹豫地召出一面古朴的黑红色幡旗递给她。

    “阿予,救了那小家伙,让他来参加我们的合道礼。”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与炫耀感。

    沈聆予接过魂幡,触手冰凉:“我没说要与你结为道侣。”

    “那就再加这条。”乔晨然步步紧逼,“你发天道誓言,直到同本尊结为道侣才能离开南州,本尊便将这魂幡的控制权转交于你。”

    沈聆予目光微动,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她缓缓抬手,声音清冷:“天道在上……”

    誓言出口,九天玄雷轰鸣,天道契约,礼成。

    “现在,可以了?”沈聆予看向他。

    乔晨然愉悦地笑了,指尖掐诀,一道幽光自魂幡射入沈聆予眉心,控制权瞬间易主。

    他语气一变,带着虚伪的亲热:“既然是你师弟,那自然也是我的师弟,自当全力相救。”

    他故作烦恼:“只是……星玥仙尊何时归宗?你我合道之礼,岂能少了仙尊?还望仙尊早日驾临南州,替本尊解了那阵法禁制才是,否则……本尊困于南州,怎么去营州见见我们那些师弟师妹们。”

    “嗯……”沈聆予敷衍地应着,指尖却悄然抚过魂幡,一道极其隐秘的封印,无声无息地打了上去。

    乔晨然沉浸在构筑未来的幻想中,对这细微动作,更是浑然未觉。

    魂幡封印落成,沈聆予随手一收,将魂幡纳入储物戒。

    她抬眼,唇角倏然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艳丽笑容。

    那笑容瞬间攫住了乔晨然的心神。

    他眼神发直,几乎是无意识地绕过桌案,一步步向她靠近。

    “你喜欢这张脸,可它,并非我独有。”

    乔晨然脚步微顿,回过神来:“岭娘?”

    他眉头皱起,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不过是个粗劣的赝品罢了,当年她敢那般伤你……若非她功法诡异,又一直龟缩在南州之外,我早将她神魂俱灭了。”

    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沈聆予。

    然而,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沈聆予已迅速起身,轻巧地避开了。

    乔晨然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阴沉了几分:“别躲我,阿予。”

    沈聆予语气更为强硬:“待在那。”

    乔晨然紧紧盯着她,站在原地,缓缓道:“待星玥仙尊为本尊解开禁制,本尊立刻踏出南州,抽了岭娘的神魂给你,如何?”

    “何须你亲自踏出南州?”

    沈聆予话音未落,周身灵力流转,足尖在窗棂上轻轻一点,身影已掠出窗外。

    她声音清冷:“岭娘,还不动手?!非要我喊你可是?!”

    “什么?!”乔晨然瞳孔一缩,心中警铃大作。

    “乔郎……”

    一声娇媚入骨的呼唤仿佛贴着耳廓响起,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快得不可思议。

    一双玉臂缠上乔晨然的脖颈,紧贴着他的后背,岭娘将红唇凑近他耳畔:“你喜欢这张脸……我也有呢,你瞧瞧我,可像?”

    乔晨然眼中戾气暴涨,反手便是煞气化刃,凌厉一劈,无形气刃破空而出。

    岭娘咯咯一笑,险险避开。

    乔晨然下意识便要召唤魂幡御敌,手诀掐到一半才猛然想起,变化手诀,魂幡毫无反应。

    魂幡,被沈聆予下了封印!

    “阿予!”他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窗外屋顶上那道秀丽身影,万分震惊,“你为何会去找她?!她当年那般折辱你、欲置你于死地!你竟……竟与她联手诓本尊?!”

    他丝毫不管岭娘,身形一晃便要追出。

    岭娘哪肯放过,身形一闪紧随其后。

    三道身影瞬息间便立于飞檐之上,夜风猎猎,吹动衣袂。

    沈聆予对乔晨然的质问置若罔闻,目光扫向岭娘:“他失了魂幡,你二人实力当在伯仲之间。我的承诺已践,现在,该你履行诺言,拖住他。”

    岭娘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却暗藏杀机:“可我更想现在就杀掉你呢,这样,世上便只剩我独拥这张脸了。”

    “闭嘴!”乔晨然怒喝,双目赤红地瞪向岭娘,“你这赝品也配顶着这张脸?!还敢出现在本尊面前?!本尊喜得是阿予全部!”

    岭娘对他的怒火浑不在意,声音依旧媚得能滴出水来:“我为何不能来?你我之间……可还有婚约未了呢。”

    乔晨然根本懒得理会她的疯言疯语,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锁住欲要离去的沈聆予,方才的暴怒竟瞬间化为温柔,但语气也带着威胁与提醒:

    “阿予,你可是立下了天道誓言的,背誓者,必会遭受天谴。难道……你宁愿承受天谴陨落,也不愿与本尊相守片刻吗?”

    沈聆予闻言,嗤笑:“你?还不配让我赌上性命。你们二位,慢慢玩吧。”

    话音未落,她已决然转身。

    乔晨然预感不好,目眦欲裂,身形暴起欲追,一道红绸却骤然缠上他的脚踝。

    两人煞气碰撞,杀意四溢,顿时在屋顶斗得难解难分。

    乔晨然担心追不上沈聆予,主以闪避为主,紧跟沈聆予,身上挂了不少彩。

    沈聆予连眼角余光都未曾再施舍,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云州方向,疾驰而去。

    眼见沈聆予将要离开南州,乔晨然心急如焚,他压着心中暴戾,对岭娘道:“阿予,现在不能走,我们之间可以慢慢算,本尊可以立天道誓言,不再杀你。”

    “那你立天道誓言,与我结为道侣,我就放手。”

    “本尊要同阿予结为道侣,不能和你结。”

    “那我就不放手。”

    “阿予,出了南州会死!”

    “她死了最好!”

    乔晨然怒不可喝:“岭娘,本尊要杀了你!”

    岭娘笑得开心:“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乔郎,你心里一直有我呢。”

    乔晨然被她歪理烦得要死,不想再搭理,正欲要继续向前,却被一道无形禁制挡住。

    南州界限到了。

    可沈聆予早就出了南州,居然没有受到天谴!

    乔晨然后知后觉:“阿予,你又骗本尊?!!!”

    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余音未散,一股森冷的杀意骤然从乔晨然身上炸开。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原本因愤怒而赤红的眼睛,此刻竟彻底化为两汪魔瞳。

    岭娘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冻结,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