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联姻之事，秋梧早有心里准备。
对正常家庭来说，婚姻还可能是爱情的结晶。
而对于把权财看得比命还贵的豪门而言，婚姻则更像一种隐晦的契约。
献祭家族的女子，换来并不牢固的盟友。
秋家这样濒临破产的家族更是视其为救命稻草。
身为家族的独女，秋纪自然不可能去联姻。
现在还可堪用的也就只剩下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养女了。
这大概也是预言破灭后，秋家坚持把她养到现在的最主要原因。
“嗯，我知道。”秋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没有追问自己联姻对象的任何信息。
她又没得选，问那么多做什么呢？
这种乖巧到任人宰割的态度反而让秋启有些尴尬，女人挪开视线，“今天早上，洛家发来的消息，说那位大小姐洛白，想当面跟你谈谈结婚的事情。”
“啊？”简单明了的一句话，信息量却巨大到秋梧想吐槽都找不到重点。
“那可是洛家啊，怎么会想跟我们联姻？”最后她还是挑了最紧要的。
虽然联姻的家族未必都门当户对，但洛家和秋家联姻，约等于高门大户里的千金小姐心血来潮出门找了只流浪狗结婚。
毕竟那可是洛家啊……
未来科技是洛城繁荣的根本，却也是洛家的家族产业。
虽然城邦首脑另有其人，但几乎每个洛城人都默认，洛家家主才是洛城真正的主宰。
“不知道。”秋启摇头表示爱莫能助，紧接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但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对吗？”
秋梧背向后用力抵住椅背，免得自己因为太紧张抖起来。
“明白。”
跟洛白的会面定在后天下午，深夜，秋梧盘腿坐在自己小房间的床上，在搜索栏里输入“洛白”。
屏幕上并没有如她预想般出现长篇累牍的人物简介和博人眼球的八卦文章。
有关得只有一条简短的介绍——“洛白，新历1125年生人，未来科技前任首席研究员洛画之女，现就职于未来科技七号研究院。”
25年的，到现在就是，32岁。
连张照片都没有？
秋梧不死心，又先后搜索了未来科技和洛家。
这次出来的信息倒是又多又杂，她捋了半天才理出头绪。
现任的洛家家主，未科董事长是洛白的小姨洛文，跟洛画是亲姐妹。洛画则是以一己之力奠定洛城“第一城邦”地位的天才科学家。
洛画十八年前死于飞机失事，不久后洛文借助胚胎技术诞下了自己的独女洛静，同时从洛家的旁支中过继了一个女孩负责未来科技的具体管理事务。
那个女孩就是如今时常登顶八卦头条，一人养活一支狗仔队的未科总裁，洛承。
这些人都能算是洛城的公众人物，百科里都挂着面带微笑的证件照。
只有洛白除外，无论是她自己的百科，还是几位亲人的关联页面，都只有那一句简介。
这也太神秘了吧？
秋梧莫名联想到某些身居古堡爱吃小孩的女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啊啊啊啊大姐你到底看上我哪了？我改还不行吗？”
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透过凌乱的额发望着低矮的天花板，秋梧慢慢缩进被子里，嘟囔道。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周日早上六点，秋梧就被秋启一个电话薅到了化妆间。
望着化妆间里一整个严阵以待的妆造团队，秋梧默默把能不能先给俩茶叶蛋垫垫肚子的要求咽了回去，乖乖往椅子上一坐，假装自己是会眨眼的布娃娃。
等几个小时的妆画好，饿得眼冒金星的秋梧才捞到口吃的。
茶叶蛋是不用想了，面包都得掰成小块吃，免得蹭花了妆。
“嗯，化得不错。”推门而入的秋启满意地冲化妆师微微点头。
秋纪跟在母亲身后，落在秋梧身上的目光仍满是嫌恶。
当着她们两人秋梧一口面包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默默望向桌上的镜子。
考虑到这次会面的地点是个正常的餐厅，服装师没有给她准备礼服，而是用了米色的长款百褶裙加上同色的宽松毛衣这样更休闲的款式，原本散着的长发精致的盘在脑后，似乎连额前散出来的那几捋都是经过精心设计，让她变得更可爱，更让人容易接受的巧思。
多情的眼尾被画得圆钝，偏艳的唇色遮上了柔和的粉嫩。
至于她的脸，更是被抹得比传统洛东人还白了两分。
好一朵纯情无害，开袋即食的小白花啊。
万一洛白不好这口呢？
秋梧忍不住苦笑。
“别这么笑，太没精神了。”秋启拍拍她的肩膀，像个操心出嫁女儿的母亲，“要更阳光一点，现在可全指望你了。”
“嗯，我知道的，家主。”从来没被指望过的秋梧顿感压力山大，竭力挤出一个健康的笑。
“啧，叫什么家主，叫义母。”秋启嗔怪道。
“哼！”许是受不了母亲讨好秋梧，一旁的秋纪怒哼一声，摔门而去。
秋梧被吓了个激灵，秋启忙安慰道，“阿纪那孩子有些任性，你别往心里去。”
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任性，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秋梧理解秋启的难处，也不憎恨她曾经的冷待，但她很难不对自己前后天差地别的待遇生出感慨。
这一切，都建立在那位自己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的洛大小姐身上。
如果失败的话，不会要把禁闭室的石板跪穿吧？
秋梧越发紧张起来。
当天下午，秋梧提前一个小时抵达了约会地点，洛城3区中心的“永恒”餐厅总店。
永恒是家连锁餐厅，很受洛城人追捧，常有人在社交平台po出在此用餐的照片，因为据说未科的研究员们都很喜欢它的口味。
未科研究员在洛城是最受推崇的职业，因为它代表着聪慧，高薪以及无比光明的前途，也是林雅的终极目标。
秋梧从没来吃过，一是这家餐厅一块蛋糕能买外面二十盘小炒肉，她不想花秋家的钱；二是……她觉得长得像人的机器人有点恐怖。
“秋梧小姐，”一手拿着记录器的机器人服务员冲她露出标准的微笑，“洛白小姐已经预定了位置，请跟我来。”
秋梧跟在机器人身后，走过一尘不染的白色大厅，现在不是用餐时间，大厅里只有寥寥几桌客人，其中绝大多数都穿着未来科技的白色工装。
这里离未来科技的总部只有不到三公里，她们应该都是未来科技的研究员，
二楼是包厢，一个个透明的球体镶嵌在同种材质的地板上。
秋梧在服务员的示意下进入其中一个，随着门关闭，原本透明的球体墙面瞬间变为深灰，将内外隔绝。
秋梧长出一口气，她一到这些科技程度过高的地方就会不自觉紧张。
那感觉有点像小时候贪玩在山上野到晚上，找不到回家的路，四周只有树声虫叫，她这个人成了闯入者，小小的声响被淹没在广袤的世界中，无人在意。
秋纪是怎么说的来着？
洛西的乡巴佬，一辈子劳碌命的贱种。
秋梧嘴角抽动，端坐在沙发上，做好自己的小白花。
手机振动两下，秋梧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掏出来瞄了一眼。
是林雅的微信消息。
对方给她发了一张在图书馆被书淹没的照片。
林雅：啊啊啊，备考好累……
秋梧：那就歇一会嘛，看看窗外，让眼睛休息休息。
林雅：哎呦，我现在脑子一片浆糊，今天先歇了吧，你呢在干啥？
秋梧：在外面吃饭，跟一个朋友。
她实在没法跟好友说自己来见联姻对象，她怕林雅报警，现在都新历12世纪了。
林雅：哦~女的男的？有情况？
秋梧：女的，暂时还没有。你知道洛白吗？
秋梧前天就想到像林雅这样的未科狂热粉会不会知道些网上没有的信息，不过怕打扰对方备考就没问，现在正好用来转移话题。
林雅：当然知道，前朝遗孤，被雪藏的大公主欸，哪个未科迷不知道？你问她干啥？
因为我可能要跟她结婚。
秋梧扶额接着编：就是好奇，不是要跟你去招聘会吗？想提前了解了解，这个洛白好神秘啊，网上都搜不到什么信息。
林雅：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洛城的公共网络里，洛白都是绝对屏蔽词，所有有关她的消息，不管照片还是文字都发不出去。
秋梧：咱俩不正在聊她吗？
林雅：私聊不算，你去发个微博试试。
秋梧在微博界面输入洛白，点击发送。
直接失败，连个“根据相关法律，您搜索的内容不予显示”都没有。
秋梧讶然：为什么？
林雅：新帝上位清算前朝势力呗。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洛文跟她姐，也就是洛白她妈一直都不太对付，两人曾经差点在未科的高层会议上打起来。但洛画是一人抵一城那种天才，洛文再不爽也只能捏鼻子忍着。直到十八年前，洛画非要在暴风雨来临时坐飞机去其他城邦，硬生生把自己浪死了，洛白那时才14岁，洛文好不容易掌控了整个洛家和未科，能待见这个侄女才怪嘞。
秋梧：原来如此。
她脑中浮现出一个被关在深宅大院，怀才不遇的哀婉女人。
林雅又发了一条：不过洛白也不是一般人，据说她改造自己的身体，全身骨头都换成钛合金的了，一拳能打飞一叠人，□□苦弱，机械飞升！
秋梧：……
这下好了，林黛玉秒变终结者。
秋梧：有点事先不聊，你记得多站起来动动，别太累了。
包厢的门打开，服务员给她上了蛋糕和热饮，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洛白大概默认她吃过午饭了，秋梧望着盘中的下午茶套餐，被飘到鼻尖的甜香勾得直咽口水。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就吃了两小块面包。
现在离会面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喝口咖啡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秋梧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饮料入口温热，很淡很淡的拿铁味，淡得她差点误认为自己喝得就是白水。
不对……
秋梧疑惑地望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
这也不像掺水了啊？
她再喝，还是一样的淡。
秋梧生出一丝愤懑。
这杯咖啡都能买半车苹果了怎么还偷工减料啊？
就在此时，包厢门嘀一声再次打开。
秋梧手一抖，杯中的咖啡泛起阵阵涟漪。
门外飘进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点点冰冷的，金属的气味。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你好，我是洛白。”
语调很平静，音色偏低，很清晰，像是冰凉的鱼尾扫过眼睫。
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没有感情的黑洞一样将秋梧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