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风奕铭所想,心情一跌再跌的人好一会沉闷,也算是用现下人还活着这个事实给自己哄好了。
郁蘅这么多年来随心所欲惯了,所以之前对朝圣门的事并不上心,也对天外天飞升并不感兴趣,所以对天道所言那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知名的东西很早前就想让他消失了,但奈何不了他分毫,可居然敢趁他不备往那孩子身上打主意,那就不太行了。
恒阳战宗其余四境内门都能发觉,常年覆白雪的不灭峰近来开了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杳无音讯多年的师叔出了世。
作为第一批知道这个消息的,温束河很早就告诉了另外几位内阁同门。
恒阳战宗内门弟子并不多,但单挑出来每个都是一顶一的少年奇才,并且很少和外门有联系,所以关系都很好。
即使是前宗主韩阳门下白施怡几人,在韩阳陨落之后也照样和他们混在一起。
不过乍一听闻郁蘅出山,前宗主门下旧人还是有点害怕的。
不为别的,白施怡知道,即使是她师尊在世时,镜蘅仙尊都看他们致阳鼎不顺眼,更何况是小师弟过世后。
所以作为致阳鼎大师姐,白施怡迅速向毕方申请了下山历练,给致阳鼎做了表率。
闻言,毕方也是迅速反应过来所欲为何,当下与自己大弟子对视一眼都颇为无语。
不过不等他说话,今日谭星墟就迎来了新的来客。
纪戎一句‘掌门师叔’还没喊完,余光就瞥见了已经恭敬立于殿前的师妹,疑惑片刻没绷住笑了出来。
白施怡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可确实如大师兄所想,没得反驳。
几个内门弟子都心照不宣,虽说这些年来战宗颇为淡世,可宗门之中谁不知不灭峰所行才是宗门旗帜。既然镜蘅仙尊出山,那必有事发生,就算不像致阳鼎那般避风头,作为宗门内阁弟子也改下山走动走动,免得外界以为堂堂战宗就此没落。
“你们要去便去,就是别瞎跑——霜华,你也别老在谭星待着,按例近来是秘境开启之时,袁野应当会带外门弟子去凤麟洲历练,你跟着去看看,帮自家孩子立立威风。”毕方怎会不知几人所想,“百年修生养息,养心殿已重建,四象归位,少不得人动歪心思,你们既然下山,就帮他们正一正筋骨。”
接过家师令,温束河点点头先行告退。
毕方此回大概各有安排,他不必多听。
“探酒,正好有个事你能帮上忙。”果然,温束河一走,毕方的视线就落在了早早候在一边的白施怡身上,连带着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纪戎。
只不过后者并不买账。
纪戎是恒阳战宗大师兄,不仅因为他入门最早,也因为他大乘中期的强悍实力。
当年整个内门,除了各境主外唯他最有话语权,若非他自己推脱,致阳鼎之境也会由他暂时负责。
所以毕方自然使唤不动他,只得无奈作罢,继续交代。
“师兄生前刻意跟我提过你的小师弟闻天枢,我不熟悉他,但是你这个做师姐的应当了解,他百年前失踪后我宗追查过此事,可发觉他的音讯断在云端,因此就将此事暂放一边。可他的生灵灯一直断断续续亮着,四象的人却给了我‘张鹏’这个名字。”毕方观察着殿中两个弟子的表情,见白施怡神色惊讶,就知道问对了人,“此事你去云端查,莫要声张,若真的遇上麻烦,去楼外楼找人求助。”
张鹏这个名字,内门谁不知晓?
若非时机凑巧,碰上宫越鞅的事,张鹏才真正是恒阳战宗的丑闻。
觊觎师兄七窍玲珑心,修炼合欢秘术,而白施怡的师弟闻天枢便恰巧是这术下痴情郎。
可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又是怎么在云端失踪的,致阳大师姐除了知道是她师傅有所指示外,全然也是一头雾水。
至于这楼外楼一地,从未离开过九重天的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可她不知道,不代表走遍三界的纪戎不知道。
这楼外楼乃是云端著名酒楼,歌舞升平络绎不绝,也是云端深藏于闹市的情报交易枢纽,只要钱够没有买不来的消息。
最重要的一点,此楼之所以百年间屹立无人敢造次,因的是坐镇其中的两位神秘楼主。
见白施怡心事重重离开,纪戎冲师叔笑了笑道:“不愧是掌门师叔,这消息就是灵通,九重天与云端断联百年,连这么个奇人汇聚地都晓得。”
一听这话,毕方就知道,自己这大师侄怕是比自己了解的早,了解的多,所以‘哼’了一声回应道:“不如你。”
楼外楼的事毕方也是近来才知道的,起因还是擒书阁境主去了四象问道后,与他们随口提起,被毕方留了个心眼。
要说当年宗门好不容易发现的的七窍玲珑心,便是楚袂座下大弟子易言。他当时跟着宫越鞅叛出宗门,战后失去踪影却留生灵灯亮的刺眼,楚袂知晓座下弟子相残杀一事,就由着易言去了,后无心一问却从项余口中得知,他和陆天恕都在云端没上来。
这么一串,毕方就想明白了,这无所不知的楼外楼是个什么来头。
要说做生意,没人比得上易言。
要说消息灵通,没人比得上四象艮兑首徒陆天恕。
这二人凑一块纯纯欺负人。
纪戎掩嘴轻咳隐去笑意,说起自己的来意:“我可有活儿干?”
殿上人翻了个白眼,他就是真有活儿这小子也不一定去干,索性毕方就问问别的:“你之前在忙什么?忙完了?”
闻言,纪戎也不跟他装模作样,衣袍一甩就往侧位一坐,看的毕方眼皮突突跳,却也没制止。
“没,这不听说师叔出关了,就先回来看看嘛。”纪戎对郁蘅的敌意向来不加掩饰,宫越鞅死后就越发明显,“他那个白头发还挺好看,要放之前又得搁哪儿开屏,这次突然下山是为了什么?”
他一句锐评听得毕方一乐,心下也认同这个评价。
可沧川琉璃镜的事,毕竟还没有定数,他也不敢贸然暗示,眼下随便扯了点旧事就想先把人糊弄过去。
却不想纪戎是带着答案来的。
就见抚仙湖大师兄眉峰一挑,突然又说起他去查的事:“焚音那里妄岩秘境没到开启时间,我去晃了一圈没问到什么,他们只跟我说当时前宗主出来之后那一批守门人尽数暴毙,真要查起来只能等下一次入口开启。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倒是和九点烟碰上了,他居然问我是不是在下界觅良才,还找到了个先天剑灵根之人收到座下。”
“啥?你收了个先天剑灵根?”毕方一愣,迅速抓错了重点,换来了师侄一个白眼。
“不对,望齐?他不好好炼丹怎么还去下界了?”好在毕方很会看脸色,赶忙哄道。
“他在云端看到墨虬了。”纪戎托着下巴,“虽然不知道他去云端干嘛,但是我怎么记得墨虬应该在镜蘅师叔手中才对。”
“……”毕方不说话了,难道郁蘅动作这么快?
打量着掌门纠结的小表情,纪戎扬起嘴角,故意没往后说。
其实墨虬来路如何他是最清楚的,因为当时宫越鞅掉进西沧遗迹的事是瞒着所有人的,可好巧不巧跟他一起掉进去的就是纪戎。
至于为什么说墨虬在郁蘅手里,是因为当时筑玉为剑的初衷,是宫越鞅想给他师傅带个伴手礼回去。
但是用剑鞘想都能知道,镜蘅怎么会拿他家小孩带回来的玩意,而且大概率随手还给宫越鞅塞点更好的。
所以几乎一听到墨虬问世,纪戎就已经有了猜测。
要么是有人承了庄臣真人衣钵,要么就是这小子消停百年又回来了。
“你……那你要去云端吗?还是继续查妄岩的事?”
思来想去,毕方好奇心越发重,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一直乐呵呵盯着自己的人,赶紧接上话。
问及此事,纪戎眸中笑意淡了几分,摇摇头回答道:“看镜蘅师叔的意思吧,他应该有不少事情想问我。”
毕方顿时哑然,他就猜当年宫越鞅行事有纪戎相助,毕竟那时非怜和九渊他们经验过少,唯有内门大师兄顶一方天地。
他二人相识多年,毕方也算是看着他步步成长,从丁点大小人到现如今风流倜傥坤云真君。那时候,才刚刚化神的纪戎抱着宫越鞅回宗门之景历历在目,整个恒阳战宗除了郁蘅之外就数他最宠那小孩,凡是郁蘅闭关之时,宫越鞅身后总归有师兄帮他善后。
看来这次亦如此。
见纪戎提及‘镜蘅’二字仍有咬牙切齿之味,毕方无奈问道:“除了当年鹤眠抢了人,你到底为何如此厌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