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之后的唯一优点,大概就是留给人多愁善感的时间并不多。
周一的例会、琐事以及络绎不绝的消息恨不得让人瞬间回归工作状态,直到中午吃完午饭,喝上一杯咖啡,才微微喘了一口气。
稚许似乎掐准了林念的午休时间,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
“@柏淮提前回来了?”
“?”
“?”
于佳乐和林念默契的打出一个问号。
“约”林念紧随其后发了句,并再次艾特了所有人,不论怎么样朋友还是要做的。
“海城大学第三实验楼。”柏淮在群里扔了个定位,“在忙。”
“还走吗?”林念想了想还是私信了柏淮,不问清楚实在难受。
“不一定,看项目后续情况。”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或者换句话说,你做好选择了吗?
你决定了吗?
你回来,起码有一个答案了吧。”
林念等了一会儿,柏淮依旧没回复消息,林念实在有些焦急。
许是最近过往的人和事一起出现,停滞的时间再次转动,让林念心里堆积了很多不知名的东西,却又无瑕处理。
打开这周的日程表,把明天能提前或者推迟的修改计划之后,算了算自己还没休假的加班时长,提交了明天的休假申请。
雷厉风行的处理好一切,林念在群里艾特大家,
“今晚出发,海边日出计划,速报名。”
“1”稚许第一个发来消息,“我今天会努力把明天的实验搞定。”
“1”于佳乐紧随其后,“SUV已准备好。”
林念看着私聊框里的“这是最后一次,哪怕戒断,难道这么多年的友情也不要了吗?”
许久,还是没有得到回复,也许是柏淮出国这几年大家已经习惯,也没有人再说什么。
6点一到,林念准时关掉电脑,回家匆匆洗了个澡,去了个班味,穿着最舒服的运动服,背了个外套以及充电宝和啤酒零食就出发了。
虽然不出所料的在离其他三个人最近的海城大学门口见面,但是当林念看到在副驾挥手的于佳乐就已经有点困惑。
打开后座门,刚想说稚许从未开过车,真的可以吗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后座的稚许以及。
林念以为自己认错了,不相信的眨眨眼又重新看了过去。
“陈松!!!”内心狂叫表面却云淡风轻的上了车,关上车门又看见了驾驶位的柏淮。
柏淮似乎发现了背后的视线,轻轻的点了点头。
“人齐了,那我们就出发!”于佳乐出声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OK,我先睡会儿,今天干了一天半的活儿,把两天的架放在一天吵,人都麻了。”林念就着台阶里面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戴上耳机,打开手机,林念先发出一条消息。
“一无所知@于佳乐”稚许坐在中间,回消息的时候头都快埋到手机里去了。
“我想着柏淮回来了,就私信又叫了他一下
没想到他说今天约了另一个学院负责该项目的学生
更没想到是陈松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就让柏淮一起叫出来了”
“呵”林念轻笑一声,答案已然明了,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柏淮,低头再次敲打着。
“你猜我为什么请假看日出
你猜我为什么说走就走
你猜为什么我今天素面朝天
你猜我包里是啤酒还是小麦饮料”
三个人在群里激情开麦,一个人专注开车,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林念的后脑勺。
“息怒息怒
你们这郎有情妾有意的
这是天赐的良机”于佳乐还在那边沾沾自喜。
“郎有情郎有情@柏淮”
“他又看不了手机。”于佳乐不明所以,“我们要不然开麦吧?”
“请记住我的牛马睡眠人设,再见。”说完,林念放下手机真的闭上眼,看上去确实像休息了。
“刚没问,你们俩怎么回到一个项目?”稚许碰了碰林念,似乎是在示意她别睡。
“我们都是这一批中外留学合作回来的,刚好项目上有交叉,学校让我们同步一下。”陈松解释道。
“学长也喜欢说走就走吗?”
“还好,只是很久没有去流光礁看日出了。”
“所以你们这次回来都是为了项目,项目做完还走吗?”
“这个要看项目情况……”
“……”
三个人默契的不提从前,只聊现在和未来,过去的故事里,一个主人公用睡觉逃避话题,一个主人公还不知道故事的存在。
从前和他们一起出去,陈松更多的是听着林念和稚许,于佳乐聊天,自己和柏淮负责做后勤,仿佛这份热闹,自己也有参与进去。
今天来对接工作,其实没想到是柏淮,更没想到刚好于佳乐打来电话,说林念又想要说走就走,这次他刚好回国,一定要久违的参与一次团体出行。
陈松和柏淮面对面,虽然是听筒模式,但是奈何于佳乐声音洪亮,陈松还是断断续续的捕捉到了关键词,“林念”“说走就走”
“今天和别人约了饭”柏淮的下次还没有说出口,于佳乐便制止了他的拒绝。
“谁啊,什么饭局,必须今天吗?”
陈松不想让他去,不想看他们再次相见,可又觉得终归要见,他们的羁绊不是自己能够阻挡的,便想说下次再吃也可以。
“陈松,我们的项目有交叉,认识一下。”
“那就一起来呗,你问问他要不要看日出。”就在陈松思考着想说下次再约的间隙,柏淮抬起头询问他是否要一起看日出,说是林念的压力阈值应该又累计满了。
完美的措辞,让陈松无法拒绝,只好笑了笑,说了声“好啊。”
有时候陈松也会觉得对于柏淮,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什么,起码他们都坦坦荡荡,可是偶尔,他们之间难以忽视却又极具默契的一个对视,一个欲言又止,又让陈松觉得,他们之间有一个所有人都进不去的屏障。
直到坐到车上,陈松都觉得自己的心思真的是暴露无遗。明知道于佳乐是抱着怎样的试探,柏淮的话术里又在暗示什么,可是以她为饵,陈松只会毫不犹豫的自愿上钩。
直到她的出现,今天的她看起来又是不一样的,是那种很熟悉之后才有的完全的放松状态,随意绑住的头发,舒适的衣服以及大大的背包,都彰显着主人的松弛感。
他想,里面一定有几罐啤酒,泡椒凤爪,话梅……
可是除了在车门前不可置信的两眼外,她的目光再也没有过来过,他又看到了,看到她和柏淮不经意的对视和点头,看见她突然看向他笑了一下,而他后视镜里眼神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想,如果她能看他一眼,多好。
可是他又想,如果她看过了,这炙热又浓烈,不加掩饰的爱意,是否会吓到她。
他想,她工作真的很累吗?还是说有点晕车才选择睡觉。
他想问问她,多久会需要释放一次压力,每次都有人陪她吗?
他想,只要她说,说什么都可以,不,只要她看他一眼,只要她表达出一点不舍,他就会回到她身边。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攥紧了手里的纸片,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服务站到了,大家下车休息一下吧,让林念再睡会儿。”于佳乐转身说道,陈松收回目光,轻轻嗯了声。
“走,顺便买点吃的,林念只带了三人份。”稚许小眯一会儿,刚停车就醒了过来。
陈松下车去了洗手间,然后在超市转了转,买了口香糖和巧克力。
回来时看见柏淮站在副驾和后座中间,后座的车窗开着,林念盖着毯子,闭着眼不知道说了什么,柏淮突然低下头,漏出了一种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落寞。
“柏淮,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可佳乐比你幸福,我希望你也幸福。”林念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的说着。
“可如果他的幸福和我的成悖论呢?”
“可你想要放弃你的幸福,失败了,不是吗?”
“也许我不想放弃的是他的幸福。”
“可,万一你以为的放纵,其实克制的算不上放纵呢?”
“也许我需要闭上眼,但是你,需要睁开眼。”柏淮突然说了一句,便转身坐上副驾。
林念不知所以的想要睁开眼问柏淮什么意思,却直直对上了陈松的眼睛,冷静、幽暗,像沉默的火山。
林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条,穿上衣服下了车,活动活动筋骨。
陈松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将选择权完全交到了林念手里。
重新上路后,于佳乐已经睡熟,稚许戴着耳机看剧,车厢里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林念假装睡着,却能感觉到陈松的视线像藤蔓一样攀附在她身上。他的呼吸很轻,带着薄荷糖的凉意,偶尔会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他在看项目报告,指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像极了当年他在图书馆翻书的节奏。
车子驶上海边公路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陈松忽然轻声说:“林念,看左边。”
她应声转头,看见海平面上浮着半轮红日,像一枚被海水浸过的咸蛋黄。这场景太过熟悉,让她鼻尖猛地一酸。那年在操场,她也是这样指着日出说“像咸蛋黄”,被稚许笑了整整一周,而身边的陈松,却认真地点头:“嗯,还挺像。”
那天的日出已经随时时间的流逝在记忆里褪色,可那时被坚定选择的回忆,却愈发清晰。
柏淮将车停在沙滩边时,于佳乐揉着眼睛醒来:“到啦?”稚许递给他一瓶水,两人先下了车。林念解开安全带,却发现包带勾住了座椅缝隙。她弯腰去解,头发散下来遮住了脸,忽然听见陈松低声说:“我来。”
他的指尖触到她的头发时,两人都顿了一下。林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杂着海风的咸湿气息。他很快解开包带,指尖擦过她手背,像一片羽毛掠过水面,没留下任何痕迹,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她低声道,不敢看他。
陈松“嗯”了一声,率先下了车。林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在服务区,他买的巧克力是她当年最爱的牌子,苦度72%,如今货架上早已换了包装,他却还能找到。
林念站在沙滩上,看着潮水一波波涌来。陈松站在她不远处,望着海平面,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锋利。
“学长,”林念忽然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你还记得大学时,我们一起在操场看日出吗?”
陈松愣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浓得化不开的怅惘覆盖。“记得,”他低声道,“你说日出像咸蛋黄,还被稚许笑了好久。”
那时的林念,眼里有星光,笑起来像初夏的栀子花,毫无顾忌地撞进他的生命里。可现在,她的眼神里多了层薄雾,像隔着毛玻璃看月亮,朦胧而遥远。
柏淮拉着露营车走过来,里面放着啤酒和零食。“先垫垫肚子吧,”他递给林念一罐啤酒,“日出还得等会儿。”
冰凉的啤酒迎着带着寒意的海风,林念只是静静的望着海平面。红日已经完全升起,将海水染成一片金红,像融化的琥珀。“你看,”她忽然说,“日出真美。”
陈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她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睫毛上仿佛落了金粉,微微颤动着。他想起第一次带她看日出,她也是这样望着天空,眼里映着朝阳,转头对他说:“学霸学长,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日出好不好?”
那时他们都坚信,“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年。
她又一次想起高中时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他站在光晕里对她说“慢慢来,你会找到自己的方向”;想起大学时他在操场角落突然的拥抱,吻得她几乎窒息;想起重逢那晚,他隔着人群对她微笑,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最近回忆的频率越来越高,林念笑笑,试图用冰啤酒让自己冷静下来。
理智中藏着灼热,灼热里裹着苦涩。她一口接着一口喝着,看见陈松的目光落在她的发梢,那里沾了片细小的海沙。
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拂去,却在中途停住,改而指向远处:“你看,浪又来了。”
红日完全升起,将整个海面染成金色。林念看着眼前的人,看着远处嬉闹的朋友,忽然觉得,这漫长的夜,终究是等到了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