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不明就里,但他不喜欢这种被困在狭小角落里的感觉,本能地心跳加速,想要逃离。
他身体不自觉向后缩了缩,语气生硬道:“那可以让我走了吗?”
纪时野皱起眉,慢慢退开半步。
姜桐立刻侧身从他的包围圈里溜了出去。
比鱼儿还滑。
剩纪时野一个人站在楼梯口,他不禁有些烦躁。
都怪方伦那只乌鸦嘴,跟他念叨这些有的没的,害得他也有些魔怔了。
他承认,方伦说的没错,姜桐是长得挺漂亮的,唇红齿白,眼尾上挑,就连耳垂上那一颗朱砂痣都格外勾人。
但他对这种皮相的诱惑早就免疫了,连他哥都不吃的诱饵,他才不会上钩。
这样想着,纪时野也脸色沉沉地上了楼。
姜桐上楼洗完澡换了一套舒服的睡衣,才一身清爽地下楼去。
虽然缺少木灵根的他碰不得小花园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但边喝牛奶边欣赏一下还是可以的。
欣赏完又觉得客厅里实在太空了,虽然是极简风装修,但也可以适当加一点装饰。
想想他大概率要在这儿住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呢,于是姜桐窝进沙发里,开始合计着给家里添点什么。
画框和古董花瓶好似都不错,和整体的风格也挺搭。
二楼中间的公共区域连接着阳台的位置其实也蛮宽敞,而且还能晒到太阳,可以摆一个秋千藤椅。
假期的午后,躺在秋千椅上看看书喝喝茶,困了就晒着暖阳小憩一会儿,别提多舒坦了。
正美美地想着,一直不见人影的纪时野从楼上下来了。
他穿着纯黑工字背心和短裤,汗珠顺着下巴流过喉结,再没入被壮硕的胸肌撑起的黑背心里。
姜桐顿觉一阵口干舌燥,不动声色地端起茶几上的牛奶喝了一口,才问道:“你每天要健几次身啊?”
“早晨耽误了,晚上补上。”
想起早晨耽误的原因,姜桐挑了挑眉:“那你以后要不都挪到晚上吧。”
纪时野不置可否,径直走向了一楼的浴室。
姜桐连动物世界都快看不下去了,纪时野这一天天有事没事就在他面前秀身材秀肌肉的,让他可怎么受得了?
姜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心里埋怨这死小孩儿真不道德。
等纪时野冲完澡出来的时候,姜桐那些心浮气躁已经被压下去了。
他把装饰家里的想法说给了纪时野听。
“家里太空了,影响心情和磁场,我不动你的私人领域,只把公共区域装饰一下,当然,按照原有的装修风格来,不会给你弄得不伦不类的。”
姜桐说话的时候表情灵动又放松,他穿了柔软的家居服,蜷在沙发上,像一只优雅矜贵的小动物。
纪时野很少看到一个人在他面前呈现出这么慵懒的状态,加上姜桐总是用“家”这个字眼,让他非常不适应。
但他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只好漫不经心道:“随你。”
姜桐立刻兴高采烈地开始上网挑选。
纪时野倒了一杯水喝,斜眼瞥着窝在沙发里的人,不由自主地想,其实房子里已经没那么空了。
自从姜桐来了以后。
姜桐的动作很快,第三天就把装饰品都买齐了,并不多,还挺精致,博古架、古董花瓶、秋千藤椅,还有几幅装进画框里的画。
姜桐自己娇气不愿意干粗活儿,又不想拉下脸去叫纪时野那个扑克脸来搭把手,所以专门请了人上门来搬搬抬抬,墙面打钻。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这些都弄好了,本来以为纪时野回来以后会眼前一亮,却不料那人只是简单地巡视了一圈,半个字都没说。
“满意还是不满意,你倒是给个话啊?要是有很不喜欢的地方,我可以再改改,毕竟又不是我一个人住。”
姜桐双手环胸,开始对着纪时野输出免责条款,只等纪时野说一句“随你”、“我没意见”、“无所谓”,他就可以安心了。
却不料纪时野犹豫了一会儿,走到楼梯间,看着其中一幅向日葵油画,道:“这画太丑了。”
姜桐嘴唇弯起,脸上尽可能地保持着核善的笑容,道:“这是我画的。”
纪时野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看了两眼那幅向日葵,一脸认真地补充道:“那更丑了。”
姜桐笑容僵住。
从某种意义上讲,纪时野的评价也是对的。
这幅向日葵,它确实很丑。
大众印象中的向日葵,应当是色彩强烈而浓重的,应当是美好而充满生机的,应当映射着画家内心的激情与渴望的。
但姜桐所画的却完全不是那样。
他画出来的向日葵是潦草的,疯长的,甚至是扭曲的,怪诞的,像是在宣泄某种恨意与不甘。
他是上了大学以后才接触的油画。
那时候是他幽闭恐惧症发作最频繁的几年,他看过医生吃过药,才勉强控制住了病情。
这种向日葵就是在他病情最严重的时候画出来的。
阴差阳错地被他的老师拿去参加了省上的比赛,居然意外的得了二等奖。
后来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再画出来的向日葵已经收敛许多许多了,但和大众心中的向日葵依然格格不入。
它的确是丑陋的。
当一个人直面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愤怒时,又怎会是什么美丽的样子呢?
纪时野并没有追问姜桐为什么画这么“丑”的向日葵,还要挂在楼梯间的墙面上,但他又被那幅向日葵给刺痛了眼睛一般,逃避似的移开目光。
姜桐并不想故意膈应他人,既然纪时野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抵触,那他就把这幅画收回自己的房间好了。
可正当他准备拆下来的时候,纪时野又在他身后闷声道:“不用拆,就挂在这儿吧。”
姜桐回过头,见纪时野只是漫不经心地端着水杯走过。
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向日葵得以留存,姜桐心情愉悦了不少,而更让他高兴的是,纪时野居然真的把健身计划挪到了晚上,他可以舒舒服服睡到7点半不被吵醒。
郑一鸣和他的团队搭建技术通道的进度也很顺利,这几天里姜桐也把汇兴的内部情况基本摸清了。
于是他召集各部门经理开了个视频会议,让各部门把本年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的计划都简单汇报给他。
一开始大家都不太把姜桐放在眼里,毕竟姜桐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少爷,突然心血来潮来管公司的事,他管得明白吗?
业务部的两位经理态度尤为散漫,汇报工作也敷衍了事,明显不服管。
姜桐有些头疼,但只是嘴上提醒了几句,并没有指责。
这些人不服他,姜桐并不感到生气,恰巧说明汇兴的中层管理是有个性的,不会因为他这个董事长少爷的身份而对他卑躬屈膝。
想要让这帮人服气,他就得干点实绩出来。
会议的最后,姜桐简单做了一番总结,再掐准时机提了一下他正在洽谈的两个项目。
一个是和恒嘉那边合作的O2O小家电市场项目,另一个是南城区高速入口的那块地皮开发的项目。
当他提出不打算把南城区那块地用作楼盘开发的时候,项目部的经理第一个站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
紧接着,业务部、企划部也纷纷表示楼盘规划是赵董去年就做好的,现在说改就改,那他们前期的工作和投入岂不就等于打了水漂。
七嘴八舌,会议陷入一片混乱中。
姜桐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平静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继续建楼盘只会增加更多的沉没成本。那块地皮并不算大,而且就在高速公路旁边,附近的商圈学校全都没有规划,很难做成家庭刚需的大盘,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做成青年单身公寓。那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最近一年已经开盘和未来一年内准备开盘的公寓型楼盘有多少个。”
姜桐停顿了一下,对会议助理道,“小罗,把数据图调出来。”
姜桐语气平稳,逻辑清晰,带着一种经久的沉稳的力量,竟瞬间就让这个闹哄哄的会议安静了下来。
他不急不缓地把继续跟风做楼盘开发的弊端一条一条地列了出来,会议上闹得比较大声的那几位经理也渐渐沉默了。
最后,姜桐总结道:“根据我们对市政规划文件的解读,这块地未来十年内都不适合做房地产开发,要么转做其他,要么转手卖掉,再不济的哪怕荒着,也好过继续往里面砸钱。”
会议顿时鸦雀无声,虽然没有人明确站出来赞同姜桐的决定,但至少没有像一开始那样激烈地反对了。
姜桐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他结束了视频会议,坐在老板椅上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养神。
公司管理哪有那么容易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刚眯了一会儿,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姜桐深呼吸两下,才朗声道:“进。”
门开了一半,何助探进半个身子来,脸色有些为难地说道:“姜少,纪大少他……”
何助话还没说完,纪晏声就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