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年睁开迷蒙的双眼,只觉得入眼的光线比往常所见更暗淡。

    “第一天上班太紧张了?居然那么早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只觉得眼皮还有些沉重干涩,准备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

    但窗外早起的鸟儿正在开会,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颇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他闭着眼翻了个身,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已经醒了,只是眼睛还很困,这个回笼觉是睡不成了。

    认命地探身去摸床头柜上的闹钟,但意料中的硬物并不存在,反而是一个软硬适中的物体落在了手中。

    秋年:“?”

    他又伸手左右摸索,不但没摸到闹钟,就连只有一臂距离的床头柜都没碰到。

    “昨晚我的睡相有那么差吗?”他嘀嘀咕咕,再次艰难地睁开相亲相爱的眼皮,只看到了一个带着熟悉花纹的庞然大物挡住了他大半的视线,刚刚手摸到的也是它。透过缝隙能看到熟悉的木质床头柜的一角。

    自己床上有那么大的物品吗?怎么看着跟枕头那么像?他伸手揉揉眼睛,怀疑是眼睛不肯上班产生的错觉。

    “……”

    秋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随着视野抬高,他确认看到的这玩意儿确确实实是他的枕头。

    道理他都懂,但是为什么那么大?

    也是此时,秋年才注意到周围的异样,他转头扫视整个房间。虽说摆跟自己睡起的分毫不差,但每个物件都显得那么庞大,身下的床仿佛篮球场一般大小,最开始看到的枕头甚至可以躺下两个自己还有空余。

    “我是做梦还没醒吗?”秋年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感觉自己急需从梦里醒来。

    还没等他找一个合适的入睡姿势,就感觉脚边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动了动,给裸露的脚踝带来一阵痒意。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眼睛已经移了过去。

    入眼是一条黄黑相间,看着就很好摸的尾巴,似乎是心情不错,黑色的尾巴尖端还翘起晃了晃,在跟发现它的人打招呼。

    “???”

    什么鬼?为什么会有一条尾巴在自己床上?秋年感觉自己的脑子宕机了,自己什么时候在被窝里私藏老虎了?

    他顺着尾巴的方向,最后惊恐的发现尾巴的根部消失在自己身后的衣服之中。

    此时他才注意到身上传来的不适。那是自他醒来就从尾椎骨附近持续传来的酸胀感,现在甚至因为被关注到而越发有存在感。

    还有一种别扭的感觉,促使他伸手摸向后腰,首先是满满占据一只手的毛绒触感,再感受到其下沉甸甸的力量感,以及卡在根部的裤子松紧带。

    秋年只觉得福至心灵,伸手将裤子拉低一些。而卡在尾巴根部的力量消失后,他眼角余光又扫到了那尾巴尖尖的晃动,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满意。

    秋年只感觉脑袋上的血管正强烈宣示着存在,他就没做过那么真实,还醒不过来的梦。

    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跟周围环境的比例严重失衡,还长出一条虎尾来,真的不是什么小说情节吗?

    “我得先拿到手机联系大哥。”他起身走到床沿,却发现平时轻松就能踩到的地面如今看着足足有三四米高了。这高度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开始后悔睡起把手机放在了书桌上。

    直觉告诉他直接跳下去肯定不行,好在这如同悬崖峭壁般的床沿有床单能作为助力,他伸手抓住床单褶皱,硬着头皮往下爬。

    平日里柔软的布料此刻却十分粗糙磨手,再加上自身的重量,秋年只觉得手快磨破皮了。

    疼痛让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放松,于是整个人顺着重力往下滑了一段距离,踩着床侧面的脚一滑,整个人贴在了床边,就只剩双手还能借到力。

    身后的尾巴似乎也被惊到了,不停地甩动,竟像一个小小的风车一般,把本就悬空不稳的身体带出更大的幅度。

    床单也随之摇晃,秋年只觉得自己像在惊涛骇浪中拉着麻绳的水手,随时可能被甩出去。但此时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放手跳下去也有风险。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秋年听到了布料被刺破的微小声音,循声望去,手指尖似乎有什么晶亮的东西陷在床单中,伴随着细碎的声响,他看见床单的十个孔洞从几不可查逐渐扩大。

    “刺啦——”

    床单被划开,秋年来不及反应,身体又继续向下滑,好在这一次手上有阻力,下降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最终在他的胆战心惊中平稳落了地。

    身后尾巴已经在这个过程中炸成了蓬松的一条虎尾掸子,比他本人受到的惊吓还大的模样。但,眼前有更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他的爪子怎么变得那么锋利?

    让他安全着陆的床单,已经被成功改造成了流苏款——局部限定版。

    而且爪子还跟床单勾勾搭搭,黏黏糊糊舍不得分开。秋年只好凑近一些,试图去解救一下自己的双手,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本修剪圆润的指甲现在变得十分锋利,尖尖的,像野兽的爪尖。

    此刻,好几根手指的甲缝都勾着线,正是这些细细小小的线阻止了手的离开。

    好在虽然指尖跟野兽的一样尖利了,但手指还是人类的灵活程度,很快就把手解放出来。

    一通折腾之后窗外也亮了许多,开会的小鸟似乎换了一群,秋年还隐约听到了几个女孩子在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听不真切,又渐渐消失,连带着鸟叫声也停住了,大约是路人经过惊走了它们。

    秋年平复了一下刚刚体验了速降而乱撞的小心脏,才想起来下床的目的,可一回头人都傻了,他再次后悔选的书桌只有四根光溜溜的桌腿,完全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

    他试着用新长出来的指甲在桌脚上一戳,显然这指甲并没有木头坚固,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甚至还又变回了修剪圆润的样子。

    “……”

    *

    拿不到手机,联系不到外界,秋年只能先在房间里玩起找不同。

    只见小小的人在高耸的家具间穿梭,仿佛误入人间的精灵。

    小人路过被扔在地上的书籍,眼尖地看见书本夹缝中露出来的书签,上面有他不小心划出来笔痕,以及试图挽救结果越擦越严重的痕迹。

    随后又钻入以往从未设想过可以进入的窄缝,于这狭窄的巷道里发现了他丢失已久的小摆件——当然,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小了,这摆件现下有半个他那么高了。

    摆件落在床脚与墙壁形成的双重阴影中,从未被发现,也同样积起了厚重的灰尘。

    秋年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一时间灰色的雪花纷纷扬扬,连人带尾都变得灰扑扑的。

    他只能退出这个角落,而这可怜的摆件才见了主人一面,又被迫继续窝在在角落等待下次被拯救的机会了。

    秋年越逛越心惊,这房间每个细节都很真实,能在各种家具摆设上看到他常年使用的痕迹,就是他住了几年的房子。

    到底是环境变大了,还是自己变小了?秋年脑中闪过以往看过的各种科幻作品,还是不能相信这事就那么突然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恰好走累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休息,身后的尾巴又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下子甩到他腿上。

    既然送上门了,那就看看到底是什么。

    秋年抓起安逸躺在他腿上的尾巴,并没有感受到反抗,只有尾尖轻微晃动两下,示意他随意。

    那尾巴几乎比他手腕还粗,上面还带着刚刚沾到的灰,握在手里还挺有分量的,外观上跟在网上看到的老虎尾巴一模一样。

    即使是长在自己身上,但——事已至此,还是先体验一下摸老虎尾巴的感觉吧,秋年有些摆烂的想着。

    最后把沉迷尾巴的他唤醒的是手机闹钟的声音,清脆的铃声响彻整个房间,秋年意识到正常情况下,他此时应该起床洗漱,准备出门上班了。

    但现在的他别说上班了,连去关掉闹钟都显得有心无力。原本只到自己腰间的桌子如今像一座不可攀爬的高山。

    秋年只能坐在地上听着闹钟响了一遍又一遍,想着自己走狗屎运找到的神仙工作怕不是告吹了,单说那优渥的薪资就让人很舍不得了,想到此处不禁悲从心来。

    *

    窗外停止许久的鸟叫声又出现了,大概是麻雀吧。

    它们似乎是停在了窗边,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同时还有几个女孩的声音,有点熟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怎么一直么动静?”一人略带焦急的说着。

    “可能是睡懒觉吧。”另一个人接话道,声音越发含糊,最后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哈欠。

    “哎呀!你打我干什么?好好好,我不睡了!停手!快停手!”

    “再等一会,还没有的话,我们就去……”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几人说话声仿佛就在窗外,十分清晰。

    但秋年这一层离地面也有十多米,应该没到可以那么清晰的听到别人说话的程度,她们甚至是略微压低了声音,总不能是站在自己那窄窄的窗边讲的吧?

    有点奇怪,但不是现在该探究的。

    这插曲很快被秋年抛在脑后。

    又呆坐了片刻,刚打算再去找找办法,他就听见门铃声。

    起初是很有礼貌地按完等待,如此操作反复进行了近半小时,期间有邻居过来询问,被外面的人不知用什么办法劝离了。

    “谁那么有耐心?”秋年觉得不太对劲。

    迟迟没有得到房内的回应,门外的人似乎等着急了,铃声也急切起来了,隐约还能听见几个人在门外的交流。

    “我就说是出意外了吧!都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回应。”最开始在窗外出现过的女声显得莫名的着急。

    同样出现过的另一个声音显得有些兴奋,“现在怎么说,是直接踹门吗?每次都是凌哥和洛姐做这种事,现在他们不在!机会就在眼前,让我来!”

    完全是不认识的声音,现在还想硬闯。

    但显然他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被陌生人看见,秋年开始四下寻找可供躲藏的地方。

    就在他以为下一秒就要被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有人拉住了那个准备踹门的人,“我已经把情况告诉老大了,他说他现在赶过来。”

    随后门外陷入了沉寂。

    “还有人要来?”这寻仇的架势真的很足,秋年决定躲到床底那个摆件的阴影里,以不变应万变。

    门内门外就这样又僵持了小半个小时。

    *

    似乎是等不住了,外面又变得热闹,那个女声又准备踹门,其他人在阻止。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吵吵嚷嚷中,一个低沉的男声出现,混乱的局面瞬间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低低回应:“老大,我们在救人啊,绝对不是在捣乱!我对天发誓!”似乎越说越理直气壮,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我们这不也是怕里面出什么事了嘛!”

    “行了,等回头再找你们算账。”男人说完,就听见一阵钥匙相撞的叮当声,随后是门锁被转动,门打开的声响。

    秋年:“!!!”

    他们哪来的钥匙!

    大哥救命啊!

    他也不敢伸出头去看进来的人什么样,只默默祈祷那群人看见屋里没人就会自动离开。

    但显然他的祈祷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