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空无一人。
柜门被打开，安静摆放的发财小熊映入眼帘。
余深垂眸，无声站立了会儿，手指紧紧扣着衣角，手背青筋绷起了白。
半响，他弯腰将周围垫着的厚毛巾抚开，把盒子抱了出来。
桌面上，盒子里的暖色小灯泡再次闪烁，映射出一片金灿灿海洋，其中乖巧端坐着的陶瓷小熊，笑脸盈盈望着他，一如最初见到时的模样，憨态可爱。
——和手机里的照片别无两样。
葱白指尖悬在“发布”按钮，轻轻一触 。
【发布成功】
眼眶倏地一热。
余深双手捂着通红的眼眶，泪珠蓄积在手心里，兜不住的泪水溢出缝隙，顺着脸庞滑落至下巴。
“呜……”
“啪嗒”，泪珠掉落在桌上的手机显示屏上。
透明水珠映照着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咸鱼app
【闲置出售：
￥50000
Bearcelain订制恭喜发财陶瓷小熊 】
余深慢慢蹲到地上，哽咽着抹眼泪，鼻腔抑制不住的泛酸。
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却是一片茫然。
他为什么要哭？
“叮”
手机发出一道响声。
余深擦眼泪的动作一僵，顿了两秒后，才坐到椅子上拿起手机。
是顾客发来的消息。
他盯着屏幕恍神了一下，慢吞吞点开消息框。
用户L418：你好，你设置的价格为什么低于市场价这么多？
余深缓缓眨眼，雪腻的小脸一片水红，濡湿的睫毛黏在一起，显得愈发浓密纤长，嘴角微微下垂，透露出一点委屈巴巴。
深鱼：我急着出售。
用户L418：这样，我也不占你便宜，我挺喜欢这个的，你用市场价卖给我，可以吗？
嗯？
余深眼睫一颤，眼角的泪珠颤巍巍坠落，一脸震惊。
哪里来的冤大头，居然还要自己增价？
他莫名想到了陆时野，抿着嘴，心里下意识涌起一阵心虚。
深鱼：你准备给多少？
用户L418：六万六
圆瞳倏然瞪大，水汽氤氲的眸子瞬间变得清澈。
悲伤如潮水逝去。
余深紧紧捏着手机，哒哒哒打字。
用户L418：卖吗？
深鱼：卖！
【交易成功】
半响，手机上方弹出一道提示：
【暴富银行】您尾号0621账户10月13日09：25收入【咸鱼app】人民币66，000.00元，余额66，121.00元。
余深：！
他呆呆举着手机，嘴巴微张，满脸猝不及防。
就、就这么水灵灵卖出去了？
他看着手机短信的到账消息，又看了看桌上的发财小熊，手脚发麻，脑子一阵阵眩晕。
宿舍一片寂静。
余深盯着小熊安静坐了会儿，起身找了一个箱子将它装起来。在其他人回来之前，他得拿到快递站给顾客寄过去。
到时候如果被陆时野发现不见了，他就说……自己放到家里了吧。
*
从学校快递站出来，余深打车去了医院。
他委托林医生帮奶奶找了个靠谱的护工，交了这段时间的住院费，又预定了买药的钱后，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到实地。
陪奶奶吃完中午饭，余深又去了南市的老街批发市场。
午后的太阳挂得高高的，明媚阳光撒在热闹的集市里，老旧砖瓦泛着雾沉的光，交错的电缆横贯在街道上空，俯瞰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两边街道开满了拥挤的杂货铺、水产养殖、水果批发……吆喝交谈声和空气中的各种味道冗杂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一辆三轮车慢吞吞驶过拥挤的街道，在人群中艰难穿行，轮子划过不平整的小坑，溅起黑脏的污水。
余深脚步往旁边迅速一跨，熟练避开。
老旧的街道上，漂亮精致的少年在大爷大妈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杂货铺老板娘围着带着脏痕的围腰，哼着歌躬身在门口收拾摊铺，手里握着一堆捆起来的丝袜往纸盒里放。
她一抬眼就瞥见熟悉的身影，撩了下挡视线的稀疏刘海，眼角皱纹一挤，笑着问：
“哟，深深又来买零食啦？”
“嗯嗯，罗阿姨下午好！”
余深笑着点头，雪白的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蓬松的头发被微风吹得摇晃两下，看起来很乖，一看就是长辈都喜欢的乖孩子。
“哎好好，都好久没看见你这孩子了，来来来，阿姨今天刚买了点青提，你拿一点回去吃……”
“不用不用，阿姨你自己留着吃吧……”
余深脸颊微红，连忙婉拒，害怕她追上来，加快脚步蹿进人群就没了影。
“哎呀这孩子！”
老板娘放下葡萄站在门口，一脸无奈。
余深艰难挤出人群，顺了顺凌乱的头发，松了口气。他抬眼一扫，视线落到一家敞亮的店铺，顿了顿。
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
他走近一看，门外的横幅上写着“新店开业，全场打8.8折”。
余深：！
他果断放弃自己原本要去的旧零食铺，走进了这家新开的店。
零食店里玲琅满目，店内走道两旁排列整齐的柜子框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薯片、果冻、饼干……
余深视线从那些五花斑斓的包装上扫过，咽了咽口水。
他兴奋地从店头到店尾通通搜刮一遍，堆满了几个小推车，双手叉腰站在旁边，眼睛亮亮的，朝着零食堆豪气的大手一挥。
“老板，这些我都要了，能在今天下午给我送到家吗？”
老板看着那摆着的一大堆零食，脸上笑出了褶皱，满目红光，乐呵呵道：“可以可以，没问题，小伙子放心吧！”
“一定要安全送达哦。”余深摸着那些袋子，一脸不放心，这还是他第一次买这么多呢。
“哎呀，我这店里的送货师傅是十多年老司机了，要真出事的话，我原价赔你！这样放心了吧？”老板拍着胸口，扯着大嗓门保证。
“好吧。”余深揉了揉红扑扑的脸蛋，心里安定了些，拿出手机扫收款码，看着屏幕上的四位数，眼也不眨地按了确认支付，心里喜滋滋的。
有钱的感觉真爽！
老板听着悦耳的到账播报送他出门，大声招呼：“欢迎下次再来啊！”
目送那个漂亮的少年走远，老板乐呵呵摸着光滑的头皮，瞥了眼手里填地址的单子，神情一顿。
嗯？市郊的……怎么是个孤儿院？
他脑子里回想刚刚少年说的话，反应过来，眼神一怔。
长得这么好看一孩子，居然是个孤儿……
他看着那一堆堆成小山的零食，摇头叹息，心里暗骂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
真是造孽啊，这看起来这么懂事漂亮一孩子。
*
余深有钱之后的第二顿饭就去了炸鸡店。
宽敞明亮的店里，漂亮少年坐在角落，桌面摆着两盘炸鸡腿，浓稠的甜辣酱裹在金黄的酥皮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他戴着手套，一手拿着一个鸡腿往嘴里啃，酱汁沾在嘴角，左边一口，右边一口，简直忙不过来。
圆溜溜的双眸里溢满了满足，亮晶晶的泛着光，咬几口就会不自觉点点头，嘴里发出“嗯嗯～”的赞许声。
太好吃了！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满足的炸鸡！
可以一下子吃个够，不用想着分享给其他小朋友，这两盘炸鸡都是属于他的。
有钱也太好了吧！
余深再次感叹。
陆时野这么有钱怎么就不懂享受呢？
他没有吃过炸鸡，还不让自己吃，说这种东西既不卫生又不健康，是垃圾食品，吃了对身体不好。
可是他从小吃垃圾食品也平平安安长大了呀。
余深撇着嘴，心里腹诽道：有钱人就是矫情。
他宣布，垃圾食品就是最好吃的！
想着又赶紧往嘴里塞了几口，甜辣酱香混合着外脆里嫩的鸡腿肉在口腔里炸开，幸福地眯起了眼。
鸡腿快要吃完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余深嚼嚼嚼咽下嘴里的肉，摘掉手套后拿起手机。
【来电人：黄伯伯】
余深眼睛一亮，立马划过接听键。
“喂，是深深吗？”一道沙哑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笑吟吟的尾调，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黄伯伯，是我呀！找我有事吗？”少年眼睛弯弯，扯着手里的纸巾玩，声音清澈乖巧。
对面话筒里的人顿了顿，然后踌躇着问：“那个，深深啊……黄伯伯想问问你，刚刚有人送了一大堆零食过来，但没有说谁送的，是你……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嗯？居然有人给我们送零食？哪来的匿名好心人呀？这人太善良了吧！”余深面不改色夸自己，嘴里发出的音调含满了惊喜。
“噢噢，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对面的老人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深深自己掏腰包买这么多零食，这孩子自己钱都紧着花呢。
余深趁机赶紧转移话题：“黄伯伯，最近院里的大家怎么样啊，都还好吗？”
“唉都好都好……也没孩子生病啥的，现在都能吃饱饭哈哈，最近还有几批志愿者来这儿陪孩子们玩，哎呦你是没看见这些孩子一个个的乐坏了……这刚刚还有个好心人送了那么一大车零食来，孩子们看见都高兴疯了……”老人声音隐含笑意，把最近发生的大事都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他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问，“深深啊，老院长他什么时候回来？这项目签成功了吗？”
余深手指猛地扣紧，将揉成一团的纸巾戳了个洞。
白炽灯光线洒落在精致漂亮的眉眼上，他眼帘垂下，声线如常的扯着谎：“黄伯伯您别担心，这项目毕竟关系到我们院里未来的发展，他们得仔仔细细好好商量呀，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少说也得三五个月，您说是不是？”
院长奶奶得病的事情，他没有跟院里的任何人说。只是告诉他们，奶奶在城里和别人谈项目。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流程该怎么来，而且余深在他们面前一直维持着乖宝宝的形象，所有人便轻易信了。
果然，黄伯伯笑了笑，连连应声：“那就好那就好……最近天冷了，深深记得多添点衣服啊，可别为了臭美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听见了吗？”
“嗯嗯知道啦！伯伯你也注意身体……我这边还有事情，我得先挂了哦，下次有空我们再聊，拜拜……”
终于挂断电话。
余深捂着胸口猛地松了口气，心里一阵“噗通噗通”跳。
好险好险，幸好圆过去了。